沈姜垂眸扫了一眼,沉着脸收回目光。
金菲菲还挺骄傲,歪嘴笑道:“这男的要是没瞎,那得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咱不亏啊!”
周遭起哄声愈加肆意张扬,少年垂头,胸膛起伏,深深的乌瞳无光无色。
“金菲菲,平时看不出来你这么生猛啊!”
“哈哈哈,金菲菲,你春心荡漾了啊?”
蒋勋短促地笑了一下,最后一口香烟吸完,随手扔到路边,问她:“之前不是跟技校的小学弟打得火热吗,你们掰了?”
说起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学弟,金菲菲就生气,浓重的妆容狠狠拧成一团。
“掰什么掰,活太烂,我把他甩了。”
“哈哈哈——”
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聊黄色话题,沈姜心中愈加反感,说不出的憋闷。
而被这群恶劣少年少女们逗趣的周鸣耀,好像是可以被人随便摆弄的一件商品。
他们可以肆意评论他,辱骂他,戏弄他,他毫无反抗的力量,毫无挣扎之力。
沈姜脸色愈发阴沉。
一年前,沈姜结实了蒋勋,蒋勋又带她认识了这些小混混,虽然在一起玩了一年,但恶劣少年们的行为她从来没参与过,只当旁观者。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与她无关,她不在乎他们欺负谁,戏弄谁,她只享受跟他们待在一起的那种自由肆意的感觉。
她也知道这些不良少年说话很荤很随意,可今天听到他们用这种变态的话侮辱周鸣耀,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笑过闹过后,金菲菲按捺不住继续揩油,还让另外几个小姐妹摸。
除了金菲菲,其他几个女生还是比较纯情的,她们不好意思,即使周鸣耀是瞎子,但他同时也是长得很好看的瞎子,真要欺负他,倒是不忍心的。
“想搞他?”沈姜笑容不达眼底,捏住金菲菲的手腕:“你问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你搞。”
金菲菲倏地愣住,再看沈姜正经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
喉咙一滚,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虽然金菲菲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荤话浑话都敢说,但现实里确实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漂亮的男生。
漂亮到摸一下都感觉是亵渎。
好在他是个瞎子,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侵犯他……
这样想着,金菲菲不自觉凑近了少年,想让他闻闻自己身上的香水味。
这瞎子肯定没有女人缘,十七八岁的少年如狼似虎,见到她这样有魅力的女生还不立马扑倒?
指尖慢慢悠悠爬上少年的胸膛,挑弄似地来回滑动。
“愿不愿意跟我好呀,小瞎子?嗯?愿不愿意?”
人群里发出剧烈爆笑,大伙儿期待又戏谑地看向周鸣耀。
少年无焦距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空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嗓音冷若寒潭,末了吐出一个字:“滚。”
金菲菲的脸色霎时变得一块青一块白。
都快被他们围殴了居然还敢说出这种惹怒他们的话,怎么能不让人生气!
“艹你m的瞎子!你再说一句?”她都没嫌弃他是瞎子,他居然让她滚?
气死她了!
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却被沈姜半路截断。
少女冷绷着脸,黑暗里看不清情绪:“金菲菲,人家都让你滚了,怎么还恼羞成怒?”
恼、恼羞成怒?
金菲菲猛地扭头,不可思议看向沈姜。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她。
沈姜今天好反常,往常她只站在一边看,有时候嫌烦,让他们快一点,今天却主动参与,还不是加入他们,而是维护这个小瞎子。
难道……看上他了?
“姜、姜姐,你什么意思?”金菲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抽回手,反复揉捏被捏疼的地方。
凉风吹来,衬得少女的脸色比残冬还要萧瑟,字字冰针入骨:
“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你们这样捉弄人,尤其是这种眼睛都瞎了的可怜人。”
可怜人?
大伙儿缄口不语,愣住。
咋不知道沈姜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几个男生企图缓和气氛,打哈哈含糊道:“对,其实咱也不是很喜欢捉弄瞎子,这不是闲得无聊吗,姜姐来了以后我们就没怎么干这种无聊的事是吧?哈哈哈,走吧走吧,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走走走,饿死了。”
众人磨磨蹭蹭地散开来,周鸣耀看见眼里的黑色雾团一点一点变亮。
“走吧,别玩了。”蒋勋一声令下,大伙儿便没了逗弄的兴致。
金菲菲落在了队伍最末端,盯住周鸣耀,咬牙切齿:“死瞎子,我记住你了。”
走出巷子前的一秒,沈姜鬼使神差回头。
昏黄的路灯下,小瞎子默默拄着盲杖,步履紊乱,一步一步走向与她相反的远方。
……
“你还知道回来?”
“今天这么早回家?”单肩包往玄关台面一扔,沈姜漫不经心换拖鞋:“瞎子老师告状了?”
头上发簪随着她深呼吸的动作晃了晃,江荟珠暗示自己消消火气:“放尊重点,别一口一个瞎子,人家有名字。”
“叫什么?”沈姜问。
“他没告诉你?”看着女儿进厨房倒水喝,江荟珠没好气地睨她。
沈姜咕噜咕噜往肚里灌了两大杯水,肚子越喝越涨,却不觉得解渴,嘴里始终有股涩涩的味道。
今天沈姜第一次被朋友们带去酒吧,体验过这次后她一辈子都不想去了。除了吵闹就是酒,喝不完的酒,到处都是香水和不知名味道的混合体,熏得她想吐。
沈姜不太会喝酒也不敢喝太多,最后喝了两杯就不肯要了,陪朋友们玩到最后,给他们付钱,付好上街逛了会儿就回家。
其实要说有多好玩呢也没有,主要就是图个跟朋友在一起的氛围,那种被人簇拥,让她感觉自己是有用的、是有存在感的氛围。
“不知道,好像说了,好像没说。”沈姜那时候气急攻心,心不在焉哪里记得住他的名字。
江荟珠撩开头发,身子往沙发上一落,坐得笔直:“之前我教你你不学,说要别的老师教,别的老师请来了,你还是不学,你到底要怎样?”
别的老师……说起这个,沈姜脑海里不觉浮现周鸣耀一步一步支着盲杖远去的背影,心下倏地有一股气堵着,不上不下,很烦。
“因为我不学,所以你把瞎子都请过来了?亏你想得出来。”
江荟珠见女儿不着调的样子就心堵:“我很认真在跟你说话,请你正经点。”
请?谁家妈妈跟女儿说“请”字?
江荟珠确实不能以常人的思维看待。
她是国内出众的小提琴家,沈姜十三岁时,她离婚再嫁,嫁给了业内同行,也是她的初恋,一名大提琴家。
至于沈姜的父亲,就是个暴发户、土豪,据说当年趁人之危从那位大提琴家手里抢走了江荟珠,婚后生下了沈姜。
但江荟珠对沈国辉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这种不喜欢延续到了女儿沈姜身上。
沈姜从小几乎没体会过母爱,她的母亲把所有的精力和爱投注到了事业中,忽视女儿,忽视丈夫。
直到她与沈国辉离婚以后,沈姜被法院判给了江荟珠,江荟珠忽然就对女儿上了心。
江荟珠改嫁的第一年,是对沈姜管教最宽松的一年,那是美妙的高一,也是在那个时候,沈姜结交到了混混朋友们。
那是她最快乐的一个学期,但浅尝截止,高二伊始就被江荟珠干涉了自由。
不是因为混混朋友,而是因为老师向家长告状,说沈姜在学校不好好听课,作业不写,考试也白卷。
那时候江荟珠新婚快乐,心情挺好,大概因为如此所以良心发现,开始关注女儿,对她上心,说要培养她,要传授给她最得意的拉琴手艺。
也可能是因为高一暑假,带沈姜参加了一次业界人士的宴会,所有人的孩子吹拉弹唱跳,个个有才艺,只有江大院长的女儿拿不出手。
可能受了刺激,于是开始激娃。
有点晚,但也不算晚。
前者在沈姜看来,真的很可笑。
江荟珠门下弟子无数,十五年里却没有女儿的一席之地。即使小时候沈姜主动缠着要妈妈学小提琴,她也嫌烦地将人推开。
后来拒绝的次数多了,沈姜彻底厌恶小提琴,也厌恶她。
总之江荟珠对沈姜永远客套疏离,不过最近比起前几年是要好不少的。
大概是被新老公滋润了吧,偶尔也能跟她开几句玩笑,好像变成了真的母女,但沈姜清楚地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的。
她只是母亲心情好了逗一逗的玩具,一般情况下,面对女儿时,她还是那个冷漠疏离的江女士,继父和继兄在的时候,江荟珠对她不耐烦的态度会收敛一些。
敛下神色,沈姜也十分正经地对母亲说:“那我也很正经地告诉你,我不想学什么小提琴,我只想安安稳稳混到毕业。”
“然后呢?混到毕业然后呢?连中专都考不上吗?”江大院长忍不住对她冷嘲热讽。
沈姜就不爱听江荟珠挖苦她,反驳道:“反正……”
没说完,江荟珠毅然开口:“不可能。”
她双臂环胸,变成了沈姜最熟悉的那副面孔:高傲、漠然。
“沈姜,我已经跟你爸达成共识了,你要是考不上国艺就出去端盘子,怎么样都好,我们不会再管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跟你爸对峙。”
她势在必得,自信的模样让沈姜心抖了一下,没什么底。
沈姜知道自己老爸有多舔她妈,他对江荟珠简直有求必应,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了!
再说这俩人女儿的名字:沈姜,爸爸姓沈,妈妈姓江,所以她叫沈姜,外号“生姜”!
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被同学取笑,偏偏他爸自得其乐,以为自己取的名字特有情调!
现在她妈突然要她学小提琴,考国艺,这种对沈姜百利无一害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同意,而且他还是江荟珠的舔狗,江荟珠说什么他都答应。
——可、可爸爸到底最疼她,不会不管她。
沈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当着江荟珠的面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电话里那熟悉的男音却一直跟她打马虎,企图糊弄过关。
“你妈是国内最厉害的小提琴家,教你最多三个月吧,上国艺完全没问题啊。放心,你妈真的厉害,别太焦虑,认真练就行了。”
“爸,你别转移话题,你真跟她达成共识了?如果我考不上国艺,你就停我的卡?再也不管我了?即便我去餐厅当服务员给人端盘子……”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传来笑嘻嘻的声音:“哈哈,你说这个啊,其实……你下个月来看爸爸要不带点荣市特产吧,我记得那个土猪腊肉挺好吃的。对了,其实啊,爸爸觉得你考个二本也差不多了,毕竟基因在这里。爸爸当初啊,也就是个中专,但那也没关系,你看爸爸现在不是……”
听着沈国辉不着调的话,沈姜什么都懂了。
她深呼吸,极力克制着坏心情:“好的我明白了。”
嘟嘟——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忙音。
“哎——哎——姜姜啊——喂,喂?”
沈姜握紧手机,青筋鼓起。
母女俩僵持了很久,空气凝固成冰。
望着江荟珠云淡风轻的模样,沈姜不甘心,很不甘心。
失控的感觉再次回到身上,连飞翔都不会的幼鸟,面对母亲的强迫,毫无挣扎之力。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学的。”她颓然垂下脑袋,昭示着对抗再一次失败。
江荟珠露出满意的笑,她永远是那个胸有成竹的高贵女人,什么事也难不倒她的江大院长。
其实这个电话一开始就不该打,倒是凭白让沈姜心梗。
装乖,她现在只能装乖,按照江荟珠的心狠程度,她不好好学习的后果就是扫大街端盘子,现在只有顺着她,才能拿到钱。
那通电话结束后,沈姜就做出了要开始缩衣节食的决定。
她要存钱,要存私房钱,不能再大手大脚花钱了。
等哪天惹恼了江荟珠,爸爸也另寻新欢不管她的时候,有私房钱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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