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醺似洒在少女精致的面容上,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挺立的鼻梁弧度,翘起的唇峰。
与之对面的,是护卫装扮的中年男人,原本想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甲胄与里衣间鼓鼓囊囊却坚硬。
张典仪在看到那一包银子时,的确是犹豫了。
本想揩油的,却在宋婉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语下,犹豫了。
她虽不是正经世子妃,却也是清清白白嫁入王府的,比他们这等人是要高一格的。
若是轻薄了她,她告到王爷面前,别再耽误了世子冲喜。
看得着吃不着,心急。
但美人很上道,给的银子也不菲。
这银子都可以买好几个小丫头了,换放一个小丫头出去,那简直太值了。
谁也不傻。好看的娘们多得是,何必要采最危险的这一朵?
“张典仪,别您您您地称呼我了,我比您可小好几岁呢,您这么叫不是折煞我么。”宋婉笑道,“我那丫头跑了,还烦请张典仪再给我买一个回来。”
见她如此上道,把那银子合理化,张典仪乐开了花,“没问题,没问题!我比宋姑娘可大至少一轮呢,哪止几岁啊。”
宋婉笑吟吟作惊讶状,“看不出来呀,张哥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沈湛揣着紫金手炉站在花荫下,看着这一幕,眉宇间的漠然疏淡一如过往,但却有一丝难掩的燥戾划过眼眸。
他不理解,她为何要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笑?
也不明白,明明是这样一个肤浅又油腻的小人,为何还得到了宋婉的奉承?
沈湛微微侧过头,听着身旁的小厮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她的陪嫁婢女需要回青州去。
这样的事,明明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为何不来向他求助,而是选择一个能力和权力都不如他的?
沈湛瞥了一眼浓荫下笑意吟吟的少女,眼神愈发晦暗不明。
下午的时候,宋婉回到了酌香馆等着夜幕降临。
不知自己还要不要去给沈湛上药了?若是不用去,那他能好吗?
她现在就担心沈湛万一哪天死了,自己的命也不保。
这些天她没去给他上药,是因为他又开始喝药了么?
乌金西坠之时,沈湛房中的小厮竟过来了。
宋婉认得这个小厮,是常跟在沈湛身边的,唤为成川。
成川是属于在外院中行走的,时常出府去办事,样貌又俊朗,所以在婢女中很受欢迎。
可能因为长期与沈湛这样的人在一起,本英俊的眉宇间也沾染了些莫名的阴郁。
成川也仔细打量着宋婉。
宋婉与寻常女子的美丽不同,明明都是雪肤桃腮,明明也是笑吟吟的,却总让人有种她下一刻就要翻脸的错觉。
眼睛微微上扬时,像个不谙世事的山中狐狸,不笑时,那一双眼,还有薄薄的嘴唇戏谑勾起,竟有些许刻薄。
冷泠泠的,直看到人心底去。
好在她时常都是笑着的。
她现在笑着,成川却不敢对她笑,只艰难挤出一个笑容道:“宋姑娘……吃了没?”
其实对于成川会在这个点过来,宋婉很意外。
像他这样已经成年的男仆,不该在垂花门落锁时还在内院。
他现在出现在酌香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沈湛让他来的。
宋婉笑道:“刚吃过,你呢?”
成川顿了顿,忽然道:“我常在外院行走,姑娘可有什么要带的?”
宋婉一愣,“什么?”
成川不敢看她的眼睛,继续说道:“街上出了时兴的钗环和绸缎,还有外邦的香料最近也卖的火爆,姑娘想要吗?”
宋婉看了他一眼,“不想。王府中什么都有。”
“我比张典仪的权力更大。”成川垂眸,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一字一句道,“姑娘为何不找我呢?”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宋婉的目光由犹疑转为淡定。
成川在不该出现的时辰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问一些不该问的话。
这就很蹊跷。
“是啊,我该找你。”她顺着他的话说,“你比他更年轻,在内宅中的权力也更大。”
话音一落,她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了。
成川眼一闭心一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姑娘觉得世子怎么样?”
宋婉侧过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世子如天上皎月,可望不可及。”
她的笑容娇媚又天真,扬起一张白生生的脸就这么看着他,甚是真挚。
成川不敢想她是看出来了什么才故意这样说的,还是根本没察觉到他拙劣的试探……
那在暗处阴鸷的目光让他芒刺在背。
成川避开她的目光,将最后该问的话脱口而出,“那既如此,世子的权柄更大,姑娘为什么不向世子求助?”
听到这,宋婉基本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是沈湛派他来的。
但沈湛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看到了她中午与张典仪?那又怎么了呢,鸦青“跑”了,她使银子托张典仪为她再寻个婢女来顶上,是没什么纰漏的。
成川过来说这些,也不像是谴责她的……
他为什么要探听她的心意,难道是?
宋婉脑海中浮现出沈湛阴沉又缄默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凑近了些,吓得成川倒退几步差点儿摔倒,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某种阴冷的视线笼罩过来。
宋婉思绪翻涌,心中有了定数,既然鸦青的事情她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就没必要再将这件事扩大化。
她斟酌道:“世子的权柄当然大,可那么小的事,不值当惊扰世子养病……我若求到他面前,就是我不懂事了。”
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成川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院门口。
沈湛的声音清冽暗哑,还是那么好听,“你要求我什么事?”
宋婉蓦然回首,只见沈湛披着件玄色锦袍立于阶上,清冷的目光凝视着她,捧着紫金暖炉的手修长白皙,那指尖却隐有血色,不知为何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泛着一抹潮红,里衣领襟微敞,露出同样泛红的脖颈。
他的皮囊太过优越,而且一改往日漠然的模样,有了几分人气,那俊美的眉眼似风流似幽怨,登时生动了起来,叫宋婉一时看呆了去。
成川率先打破了沉默,口不择言道:“世子来了,奴才、奴才先退下了,世子的药还没备好,奴才去药房催催。”
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
宋婉这辈子没见过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除了珩舟。
而这家伙,有着与珩舟不相上下的俊美皮囊。
可却没珩舟那样温和。
她记得珩舟与她熟悉后,便总挂着笑,笑容温润如玉,如春水化冰,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
不像面前这人,有种靡荼的阴郁。
这样的人,会对她动心吗?
成川走后,夜风习习,沈湛压抑地咳嗽了几声,蹙了蹙眉,将手中的紫金暖炉抛在地上。
金石敲击之声让宋婉如梦方醒。
她连忙走上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沈湛指尖隐有血色,他竟然被紫金暖炉给烫了!
“你、你不知道疼啊?”宋婉惊讶道,也不顾尊卑了,拽着他的手腕,往自己房里带,“烫成这样,快快,我给你处理下。”
沈湛任她牵着往房里走。
宋婉拿来药箱,发现并没有治烫伤的药,只得懊恼地边给他吹吹边道:“我叫人去取药来。”
沈湛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像指尖的疼痛无关紧要似的。
唤了婢女去取药,宋婉回来时发现沈湛垂眸坐在圈椅里不说话,那被烫了的手,就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见她回来,沈湛拂袖一指,“坐。”
明明是宋婉所居的居室,好像他才是主人。
“是有什么事要求我?”沈湛问。
他说不清自己是恼怒什么,到底是恼怒那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竟需要她去陪笑脸,还是恼怒她需要帮助时从未想到过他?
她不是说把他当正经夫君么?
宋婉一看沈湛问到这了,也只能如实说了,“我的陪嫁丫鬟青鸦的母亲被他爹卖了,她想回青州去,想办法救母亲。事出时我还不能出院子,也不敢来打扰世子您,怕把病气过给您……所以才想出了让张典仪帮忙把鸦青放出去的办法。”
“你与你的丫头关系很好?”沈湛道。
“她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多好说不上,但比一般主仆要更亲近些。且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若是完全不为所动,也有愧于心。无论如何,我尽力了,于她、于我,往后心中都没什么芥蒂。”宋婉轻声道,“我比较幸运呢,遇上好人了,没为难我,就把这事给办成了。”
沈湛眸子幽幽,冷笑一声。
什么办成了,那个张典仪看她的目光说不上是清白!若不是王府规矩森严……
“她一个姑娘家,从云京到青州,你可想过她该怎么去?”沈湛道。
宋婉吭哧了半天,道:“……能让她出府,我已经尽力了。我还给她了银子。”
沈湛对外唤道:“来人,差人去青州官道上找一个叫鸦青的婢女,将她送回青州,之后协助她在青州办事,办完再把她带回来。”
宋婉迟疑道:“可以吗?”
沈湛眼皮撩起,淡淡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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