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涵时和老太太对面而坐，喻森坐在老太太右手边。
“小晨在国外还适应吗？”老太太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陪着尹逸晨出国的事情被老太太知道，温涵时并不感到多惊讶，令他在意的是老太太现在突然提起这件事，意思很明显，既然他选择不参加温涵宇的婚礼，那么今天的事情也不希望他插手。
“我和涵宇是和小晨一起长大的，如果涵宇还……”温涵时顿了顿，继续道，“恐怕也轮不到我去送，现在我回来和他说一声，他也好放心一些，您说呢？”
话落，温涵时看向喻森，对方却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专心地摆弄桌上的茶具。
“我年纪大了，时常想如果涵宇他妈妈没出事现在会是什么光景，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爱胡思乱想？”
“……”温涵时神情一僵，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奶奶教训的是，说起眼前的事情，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再重新请一位有医护经验的护工，小森还是太小了，没有护理经验，白天要上学，高三正是任务最重的时候，这也是为了涵宇的身体着想。”
这是嫌弃他？喻森想跳起来挠花温涵时那张脸，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老太太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之前护工的事情确实是我监察不严，我认，现在警方也已经调查清楚，”见老太太不说话，温涵时继续道，“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我和涵宇是兄弟，这一点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变。”
温涵时话里的意思是老太太现在能照看温涵宇，可将来呢？她能陪着一辈子吗？
温涵宇死在老太太前面，或许也能说是一辈子。
喻森一开始没听懂，只觉得这话听着别扭，等他反应过来，手忍不住的张开又握紧几次。
“小森，你说呢？”
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点名自己，喻森愣了一瞬，接着朝温涵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哥，我将来会在涵宇死亡证明上签字。”
他和温涵宇才是合法夫夫！
听到喻森的话，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老太太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还是喻森第一次见到老太太这样笑，好怕她笑岔气。
之后喻森被老太太打发了出去，她们又说了什么，喻森不得而知，他也不是很关心。
喻森这几天上课都有些不在状态，对上老师投来的目光，喻森不得不收敛心神强打起精神，可不一会儿就再次走神。
就连同桌都发现了喻森的不对劲。
刚开始知道和这个关系户坐一起的时候，郭洪林是排斥的，他们作为晋城最好学校实验班的学生，都是尖子中的佼佼者，别说插班生，就算其他班级的学生来他们班都不一定能跟上他们的进度。
他们平常用的学习材料都和普通班级的不一样。
果然，后来的事实验证了郭洪林的猜想。
他的新同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学渣，不，说学渣都是侮辱了学渣，他敢打包票，下次段考，学校倒数第一名的位置非他同桌莫属。
郭洪林几次想找老师给他调座位，可接触下来，他却改变了想法。
原因无他，喻森很努力，比郭洪林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或者说对于学习这件事，喻森很虔诚，看喻森再工整不过的卷面和突飞猛进的成绩就知道。
虽然还是不及格。
聪明的人郭洪林见过很多，他自己就是，但他更喜欢努力和认真的人。
所以，这几天的喻森很反常。
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郭洪林终究是没忍住，“你怎么回事？”
“就是啊，”前桌也回过头来怒视喻森，“你被老魔头盯上了，别连累我们啊，卧槽，我都怀疑咱们这片都上她的黑名单了，本来她的课就够累了，兄弟，你行行好，好好听课不行吗？我可不想整节课都被她盯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午一定好好听课。”
“行了，耗子，准备上课了。”看着一个劲儿赔不是的喻森，郭洪林打圆场。
“就你好脾气，要不班主任也不会把他安排和你同桌。”耗子一边碎碎念着抱怨，一边转过了身。
郭洪林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的喻森把这话听进了心里，看了眼郭洪林，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太苍白，最后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就算再迟钝，喻森也感觉得到他和这个班级的格格不入，与其他人对自己的明显排斥相比，郭洪林只是平等讨厌每个学渣。
喻森感觉最近又有所改变，因为郭洪林从无视他，到现在都不排斥给他讲题了。
但问题个数有上限，喻森总结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发现每天十道题是郭洪林容忍他的极限。
有了中午的插曲，下午的课程喻森听得认真了许多。
晚上放学，喻森没想到郭洪林竟然再次主动朝他搭话。
郭洪林：“你没钱了？”
“嗯？”
“我想了想，周一你问过我附近哪里有银行，自那之后你上课就总是走神。”瞥了眼喻森放在桌上的手，上面有好几处疤痕，还有几处疤痕叠着细微的裂口，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起码没有出血。
冻疮，郭洪林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
郭洪林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如果只是钱的问题，他或许可以帮忙解决。
“没有，”喻森连忙摆手否认，他可不想郭洪林误会，“只是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郭洪林直视着喻森，似乎在考量对方有没有说实话，“好，尽快解决，别耽误学习。”
“哦，好，谢谢你。”
郭洪林微一点头，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看着郭洪林的背影，喻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被人关心了，顿时感觉暖暖的，心里也做了一个决定。
走出校门，温家的车早已经等在路边，喻森上车，却发现今天来接他的不是司机，而是钟叔。
“钟叔，您怎么来了？”
“正好出门办点事情，结束了就顺便过来接你回家，”看了眼微翘着嘴角的喻森，“今天心情不错？”
“嗯，还不错。”
“你能想开就好，”喻森一时没明白钟叔话里的意思，还不等他发问，就听对方道，“涵时说重新找人给涵宇看看，只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关心和爱护，并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钟叔转头看了眼喻森，继续道：“你最近都把涵宇照顾的很好，我和你外婆都看在眼里，所以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喻森汗颜，看来他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对，就连钟叔也来安慰他，但钟叔只说对了一半。
上次温涵时来看过温涵宇之后，去见了老太太，以温涵宇的伤口不见好为由，要重新给温涵宇找一个护工过来，老太太没同意，只说下周末的时候重新给温涵宇做个全面检查。
温涵时倒也没坚持。
喻森知道钟叔是误会了，最近他确实感觉有些愧疚，特别是看过他的银行卡余额之后，这张卡是温家给他的，上面有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到现在为止，上面已经有一万块钱。
快赶上以前养父家一年的收入了。
反观自己，自从上学之后，他的精力被分走了大半，连温涵宇身上的褥疮都没再关心过，最后还被温涵时发现了。
他可还记得，当初那个护工就是温涵时找来的。
“您放心，钟叔，我会好好照顾好涵宇的，也会好好学习。”
“嗯，钟叔相信你能做好，”钟叔笑着道，“这几天手还痒吗？有没有按时涂药膏？”
“好多了，只有在忽冷忽热的时候痒一些，也没再出血。”
“那就好。”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餐桌旁等他们吃饭。
喻森看到男护工端着一碗粥正往温涵宇的卧室走，连忙接了过来，“我去吧。”
然后对老太太道：“外婆您先吃，我去喂涵宇吃饭。”
“先坐吧，”老太太却拦住了喻森，“不差这一会儿，你吃完再去也不迟。”
喻森只得作罢，先坐下陪着老太太吃饭。
但他心里挂念着温涵宇，吃的格外快，没几分钟三个馒头已经下肚，一仰头将碗里的粥喝光，喻森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端起碗就走。
“这孩子，总算有点精神了。”钟叔看着喻森的背影，笑着道。
“也算对得起你特意跑这一趟，”钟叔没说话，老太太话题一转，“学校里老师怎么说？”
“成绩有提高，和同学的关系……”顿了下，钟叔问道，“老太太，要不要把喻森转去普通班？我看他初中的基础不错，转去高一应该更好一些。”
“哼，你倒是事事为别人考虑。”
看老太太吃完，钟叔扶着对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您还有其他顾虑？”
“让他来就是为了在我走后能安心照顾小宇，我给他们留下的财产，足够他们以后的生活了，”老太太严肃道，“见了世面，有了钱，再有了朋友，心就野了，你觉得他能安心待在涵宇的身边？”
“……我看小森不像心术不正的人。”
“你也是老了，以前没用上的那点良心倒是都冒了出来。”
“哈哈哈，老太太说笑。”
“老钟，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不，十岁，我也有那个心气儿培养这孩子成才，引导他一点点见识过这个世界的绚丽和丑陋之后还能坚定的选择待在温家，待在涵宇的身边，可是我没那个时间了，我赌不起，小宇也赌不起。”
老太太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说起来，这不就是以前你们男人用来困住女人的办法吗？怎么，我用在喻森身上，你反倒心疼了？”
“我是担心喻森太单纯，恐怕守不住。”
“我还能再撑几年，也足够他看清温家这些人的面目了，若还守不住，那就是他们的命数。”
钟叔知道老太太这是铁了心，心里叹息一声，有为喻森感到可惜，可他终究只是个下人，只能期盼将来再相处一段时间，老太太能改变心意。
对老太太心思毫不知情的喻森，端着粥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
将粥放在桌上，喻森小心翼翼查看了一下温涵宇背上的伤口，依旧鲜红一片，好在没有再扩大，也没有再添加新的伤口。
“呼呼……呼呼……”轻轻吹了两下，喻森抬头看向温涵宇，“一定很疼吧？”
检测仪上的数字跳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治好，”顿了顿，喻森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告诉温涵宇一声，“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教我东西的那个退休老教师吗？他媳妇儿是个很厉害的中医，我们那一片很有名，连市里的领导都找过她看病，但都说她没能看好，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的很厉害。”
说得有些急，喻森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顿时咳的惊天动地。
泪眼朦胧中，喻森看到检测仪上的数字和波形也浪成一片，“我……我……咳咳咳……没事……”
终于止住了咳嗽，喻森这才发现自己和温涵宇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了一起。
可能是刚刚咳嗽的时候不小心凑到一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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