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是长大了,竟有胆量做出那等事。”
裴琬凝摈退侍女嬷嬷,走到女儿洛姝月身后,亲手替她拆下珠翠簪花。发簪难免缠住发丝,她却手速麻利,一顿不顿,似在惩罚这个女儿。
洛姝月被扯了好几回头发,连一声疼都不敢喊,忍着鼻酸,任由母亲裴氏在身后摆弄。
裴氏:“盛王府,亏你想得出来。”
说罢,裴琬凝故意粗暴地揪了一把女儿的发丝,洛姝月登时痛得叫出了声。
她自知理亏,怯懦道:“女儿知错了。但盛小王爷他…当真很好。娘,能不能求外公帮忙,将我正大光明地许给盛王府?”
裴氏听罢气不打一处来,伸出食指狠狠点上洛姝月的额头。
裴氏:“盛王府上下风流成性,而那小王爷盛昭朔则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人都说他生来就是为了还他们全府的风流债。若你强行真嫁进去,空守寂寞,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见女儿仍不服气,裴氏又道:“且盛王府在朝中处境尴尬。盛王爷是与当今圣上拜过结义兄弟,又一同打下江山的,威名赫赫,功绩地位早被皇帝忌惮。如今储君未立,几派势力相斗,盛王府立场不明,更是圣上的眼中钉。你就算想嫁,也要等大局分晓,择机再言。”
洛姝月没忍住:“择机?先机都被别人占去了,我再择机又有何用?”
裴氏敏锐地盯住她。黄昏时斑羚渡口的一场闹剧,已经闹得半座京城都知道。她自然也有耳闻。
裴氏:“糊涂东西!洛青云命贱,当街拦车攀高枝,赔上名节出这个风头。现在折了洛府面子不说,连自己都抬不起头,一回来就闷在那碧岚轩里不敢见人了。你不同,你是御史洛家嫡女,沾染上盛王府有什么好处?”
洛姝月正值二八年华,哪里听得进这些。只得一边被母亲裴氏揪着头发,一边瘪着嘴忿忿不平。
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性,裴琬凝心知肚明。
裴琬凝威胁地盯着她:“七夕那日,你就给我安生呆在府里,哪都不许去。”
-
碧岚轩里,洛青云正在香桃的帮助下,给自己膝上的伤口上药。
半日折腾,她已筋疲力尽,连下人来传晚膳都草草回绝。
香桃轻轻吹着气,担忧地望向她苍白的面色,仍是那样美的一张脸,但又总觉得大小姐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香桃:“大小姐,今日清辉堂的事……您受委屈了。”
洛青云回了回神:“嗯?何来委屈 ?”
香桃:“我日日侍奉小姐身边,最是清楚,您何曾写过那样荒唐的信?定是夫人故意冤枉的!”
洛青云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冤枉为难,对洛府一众庶子庶女而言都是家常便饭。而洛青云因着被洛姝月嫉妒,遭受的委屈更要多些。
她早已习惯了忍辱偷生。
只是如今,她既得上天垂怜,就不想再辜负自己这条命。
洛青云:“我既已认下,就不会反悔。早听闻那盛小王爷容色超绝,人品贵重,我一个洛府庶女,爱慕他也是人之常情。”
她起身试着走了几步,忽然对香桃吩咐,要她准备各色丝线和琉璃串珠。
香桃不解:“大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洛青云摇头不答。
她径直往榻上去。人间半日,于她却是过了七日,饶是再多心思也得留到明天一早再理了。
只是合眼前,洛青云余光瞥见枕畔的绣盘,那是她新绣的香帕,上面的风荷景将将完工一半。洛青云心思一动,边安睡边思忖着什么,渐渐安眠。
是夜月明星稀。洛府早早安眠,盛王府却一如往常地歌舞笙箫至半夜,方才停歇。
莫祺在偌大的盛王府中缓步行走,到宁心阁前,叩了叩门。
里面冷声应了句:“进来。”
宁心阁里,垂在藤椅两侧的玄袍衣角微微曳地,手执古卷的男人捻了页书,清疏的声音响起。
“可还撑得住?”
莫祺明白他问的是自己刚刚受的臀杖,忙直了直身,温墩道:“劳小王爷挂心,是莫祺该罚。”
盛昭朔斜睨着他,漫不经心:“你倒说说看,为何该罚?”
莫祺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莫祺办事得力,打盛小王爷入仕起就跟在他身边,至今已有五年。可他生性温良,只知盛小王爷常常冷面无情,毫无王公贵族的奢靡风流之性,却揣度不出个中因由。
盛昭朔盯着他:“罚你十臀杖,是小惩,却不是大戒。你忠诚,善忱,这世道心善的人不多了,我不想再少你一个。”
听此称赞,莫祺惶恐,并不敢应声。
垂凤眼渐冷,盛昭朔又道:“可心善也要用对时候。若是毫无希望之事,越仁慈反而越残忍。对于那洛家娘子,早日断了她念想才是上策。你善意劝她,并无助益。”
莫祺黯然垂头,心中默默记下。盛昭朔的言词总是冷漠理智到极致,听着丝毫不像盛王府年纪最小的王爷,更远超同龄那些荒诞不经的世家公子。
烛花荜拨。盛昭朔放下书卷,揉着眉心,清俊冷阔的脸上浮出几分倦意。
他紧着眉,喃喃起来:“那洛家娘子……我到底是何时招惹上的?”
莫祺知道自家主子的怪脾性。盛昭朔虽有过目不忘的鹰眼,却惟独对女色毫不上心,除了亲眷,他几乎记不住女人的脸。
莫祺娓娓提示:“春分时,京城不少人家都去临榆岛小住踏青。咱们盛王府曾与御史洛家的女眷们同乘过一船……”
盛昭朔凝神,似乎竭力回忆了片刻,却是一片空白。
盛昭朔:“我只记得,那一回临榆岛并不太平,安乐公主的行邸遭了强盗。”
意料之中。莫祺见怪不怪地接茬:“的确,原先是休沐度假的,最后却半刻都没闲着。”
说罢,莫祺回想着那时角落中不起眼却自洽安分的洛青云,又回忆她今日在斑羚渡口壮烈坚毅的身态模样,刚刚的一番劝诫被扔在脑后,莫祺仍心有不忍。
他不死心道:“洛家娘子中,有个不施粉黛的。虽是庶女,气质却孑然超脱,便是今日拦车的那位了。”
盛昭朔冷峻定论:“好生痴颠。”
他拂了拂衣袍,抬步欲走,却听莫祺又小声提醒:“那洛家娘子今日还约您七夕一聚——”
盛昭朔警诫似的瞥了他一眼,凉声道:“七夕那日不禁夜,你同我一起,跟着九门卫巡视。”
莫祺悻悻闭嘴。
七夕夜集向来热闹。只是逢此良辰,正值青年的盛小王爷却一点风流都不慕,反而要带着下属巡街,任谁听了都得摇头。
-
七夕夜,六仙桥头。
时值仲夏,夜色浓稠,可夜集上仍然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以宝吉河两岸最为热闹。
除过殷勤的商贩,寻乐的公子哥,今夜最大的主角们是平日深居闺阁的女儿们。她们无不精心打扮,或出门逛集,或三两聚着放河灯,也有适龄姑娘们悄悄约了情郎相会。
六仙桥头原就有一片宽敞露台,最适宜纳凉放河灯。今夜也特意辟了出来,不多时便聚了不少年轻男女。
轻笑漫语间,偶有一两个人抬头,竟瞧见桥头不知何时矗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
洛青云端立于六仙桥头的阶上。
一众娇艳颜色中,浅碧色翠烟裙衫将她衬得分外脱俗沁人,不多时就吸引了一轮好奇探寻的目光。
她伸出一只素手,随意自然地搭在狮头望柱上,沿宝吉河远远眺着,似乎是在等人。
有小贩悄声猜测:“瞧着眼熟,莫非就是前阵子在斑羚渡口拦车的那位娘子?”
摊前的客人显然也有耳闻,接茬道:“听闻那日拦车的娘子生得可人,但车内的郎君却不为所动,连面都没露,可是真的?”
小贩:“千真万确。连这样的美人亲自拦车都不为所动,真狠心呐。”
看客加入了猜测:“今日是七夕,这位娘子孤身一人,莫非又是来等那位无情郎君?”
小贩摇头:“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讨没趣了。”
孤身立于六仙桥头的洛青云并没有听到这些。
不同于打理装扮了半日的小娘子,她只简单点了唇,挽了髻,随手插了根素簪便出门。没有流连在新奇摊贩前,洛青云第一时间便来到六仙桥,寻了个显眼位置站定。
前些时日,她被栽赃写给盛小王爷的情书里,明明白白地写了约他七夕相会。
如今,矗在桥头的洛青云宛若苦等无果的痴情女,可心中却比谁都要清醒。自己心悦盛小王爷一事已经传开,她自然要将戏做全。
盛昭朔厌恶女色。她丝毫不指望他会来。
只是她的身后还是出现了不速之客。
那人声若寒冰,言辞倒克制有礼:“这望柱不结实,还是离远些好,人多容易被挤掉河里。”
洛青云回身一瞧,直直对上一双深渊般的垂凤眼。
这男人一袭月白丝袍,外罩一件轻薄黑色披风,系带上坠着青金四合如意绦。器宇不凡,却面若冰霜,虽是在好意提醒她,眉眼间的淡漠疏离却在明白地拒人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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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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