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青轻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往回走去,脚下的甲板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水渍。
正当她纠结上楼还是下楼之际,一声严厉的呵斥突然在耳边炸响:“你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什么,哪个屋的,还不赶紧回自己房间?”
肩上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拍让她心头猛地一紧,循声望去,只见身穿巡逻制服的船卫正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陆雨青心中暗叫不好,但脸上还是迅速挤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内急的痛苦表情,陪着笑回应道:“没有没有…小的是第一次上船,一是内急,不懂船上规矩,还望这位娘子能给我指一下茅厕在哪儿?”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将早上卖马所得的碎银子取出一粒,悄悄塞进那名船卫的手中。
然而,身着黑色劲装的女人却不为所动,脸色依旧冰冷如霜,语气更是显得颇为不耐烦:“事儿真他爹的多,屋里不是早就给准备好了恭桶?”
听了这话,陆雨青身躯一震,即便房里当真放置了恭桶,她还真不好解决,更何况屋内还有个男人在。
想到此处,她装作身体不适,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紧紧夹住双腿,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话语来继续向对方解释。
“哎呀,娘子啊,您这有所不知…我自小就得了一种怪病,叫什么来着…就是那内分泌失调!只要有人盯着我如厕,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怦怦直跳,怎么都尿不出来!若是一直这么憋着,怕是要活生生给憋死!晦气了不是?!”
想到眼前这些人肯定不懂什么是内分泌失调,陆雨青咬咬牙,心一横,强忍着肉痛把兜里所剩无几的碎银子全都掏了出来递过去。心中暗自吐槽
可真是贪得无厌…不见银子不吐话。
船卫见钱眼开,一把接过银子后,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斜睨了一眼陆雨青,语气略微缓和地说道:“事儿真他爹的多,你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然后上楼梯到第三层。最里边有个单独的房间。”
末了,停顿一下,补充道
“记住喽,可千万别乱跑,这可是海上,万一不小心冲撞贵人,小命难保,自求多福。”
陆雨青赶忙赔上一张谄媚的笑脸,连连点头哈腰应道:“是是是,娘子说得极是啊!哎哟…”
陆雨青转身离开时,故意脚下一滑,朝后摔倒,身子重重压在了船卫身上。
“事儿…”
“我事儿真他爹的多,我该死,对不起对不起,娘子,都怪这地板全是水渍,太滑了。”
“那你爹的还不赶紧的给老子起来!”
这个npc 的口头禅过于粗暴重复,一看就是没用心优化。
陆雨青匆忙起身,擦了擦船卫身子,好在对方见她伏低做小的姿态,也只是口头上骂骂咧咧两句,并未真正寻她麻烦。
手里捏着偷到手的长条腰牌,朝船卫说得方向走去,三楼就是传说中的贵客区。她倒要看看,都是哪些贵客。
三楼的船舱宽敞明亮,能见度都光明了不少,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附庸风雅,灯盏下一条红绳系着铃铛。
出入此处的船客衣服皆是上等材质,轻纱罗裙,锦衣绸缎。
陆雨青走到一处拐角,迎面走来一个船卫,斯文的模样看起来和善不少。
“哦~这位尊贵无比的船客,请问能够为您提供什么帮助吗?”
陆雨青走近问道 “现在距离桃花谷还有多久?”
“回禀: 船已驶离,目前正往北方而上,距离目的地桃花谷还需一日才能抵达,娘子请稍安勿躁,外边气候温暖湿润,风景怡人,请娘子尽情欣赏沿途风光,晚间在一层船舱为您带来余兴节目死斗角逐。”
话术又官方正式,服务态度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实在是优雅!
这…这差距也太大了,合着是经费不够只优化了顶层吗?
陆雨青一记手刀将npc打晕,拖到了最里处的小隔间,将其身上制服扒了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右手按住嘴角往上一提,露出一个跟npc一样的笑容弧度。摇身一变,她成了干净利落的五星级酒店经理模样。
铃声大作,窸窸窣窣随着红线上下震动。陆雨青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整齐有序的出动。
这个铃铛竟是示警作用。
眼看为首的小首领带着人马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坏了。不知道船上是发生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现在她需要立马找个房间躲起来才行。
由于所处位置已是走廊最里,眼前只有左边和右边二择其一的机会。
时不待她,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左边的房门。尴尬的是,一扇荷花戏鱼的屏风后屋,正有人在沐浴!
空灵温柔的男音透来
“信墨,怎么去了那么久?精油刚才差船上的管事送来了。”
陆雨青脚黏在原地,不会是一出仙人跳吧?这公子说话声音,确实有些耳熟,门外人马的脚步声也越发逼近,直至整整齐齐的守在门外。
“信墨?”公子出声又喊了一遍。
陆雨青赶鸭子上架,一低头进了屏风后,男人背对着她,露出白皙紧实的背部,一对蝴蝶骨生的极美,浴桶里放满了鲜花。
陆雨青搓热双手,倒了些许精油在手,轻轻触碰上男人肩上肌肤。管家刚当上没几分钟,这又兼职上盲人按摩了。
皮肤如羊脂玉一般细腻,陆雨青指腹温度如绯红的面颊一般滚烫,时刻没忘记听取外边动静。
男人惬意地发出一声叹息:“信墨,我发现你今日手法怎得特别好,在往下面一寸。”
陆雨青的手往下挪了一下,把控好距离,不敢多越雷池一步。
“嗯…还要在下面些许。”
沿着脊柱滑落至腰,热水没过双手,男人发出嘤咛,清澈动人的声音不带凡尘俗世的**。
陆雨青并不知道人体穴位在哪儿,但是以前去医院检查,医生总会敲打她这个位置,说人的肾长在此处。
或许,是他比较肾亏,感到手下的身子放松,絮絮叨叨声音不绝于耳
“信墨,家主说,家中子弟…嗯…无论是谁用什么方法,只要嫁给楚蓝姑娘…嗯…啊…就能成为林家的掌事人…啊”
陆雨青手上的动作一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居然,纵使对方在怎么正经,声声入耳在她听来如同娇喘。
脑海中检索起这道熟悉的声音,终是匹配上了如小鹿般清澈的公子—林景淮。
林景淮轻轻捞起陆雨青的手,将脸贴靠手背上自说自话。
“母亲她纳了诸多不爱之人,只是为了能更好打理家中南来北往的生意罢了。就连父亲作为皇子,虽不受宠,但是胜在身份好用。”
“不知这是否算是一种诅咒,家中仅有兄弟,没有姊妹,我和大哥一父同胞,与其他兄弟素无往来。”
“自小我们便被悉心栽培,大哥德才兼辈,考核在公子中总是名列前茅,母亲也最为满意,然而大哥成年后,被告知自己多年的努力不过只是为了成为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一时难以接受,自愿进入卧佛寺为逝去多年的爹爹祈福。临行前,他言此生只愿嫁自己心爱之人…不然常伴青灯古佛终老…”
林景淮停顿此处提及的卧佛寺,他大哥会跟鬼市有牵扯吗。
陆雨青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纵使衣食无忧的世家公子,也充满了常人所无法感同身受的无奈。
可谓,食禄终需担其之责。
又有多少人可以选择,可以挣扎,可以反抗,与人斗,与天斗,到头来都是为自己斗。
手背上传来湿热的温度,小鹿公子哭了。
啜泣停止,一记掌风劈来,陆雨青偏头一躲,顺手点上林景淮脖颈处的大穴,千万不能让他回头看到自己。
“信墨的手不是这样,你是何人?”
陆雨青不敢出声回应,小鹿公子再度发问:
“门外都是黑旌旗的人,如果我不拉扯铃铛机关,过会儿船卫就会进来,现下可是在海上,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
敢情刚才铃铛响动就只是为了洗个澡…还真是小题大做…
不过转念一想,这船上鱼龙混杂,她都能溜达到这里,要是有人存心想要加害贵客,也确实有可乘之机。
黑旌旗保不齐还会摊上大事,被官府盯上,被江湖人士讨伐,两面夹击可不好受,难怪对待贵宾的安全,态度会如此严正以待。
陆雨青作罢,点了两下相同位置解除了穴道。林景淮转过身来,眸子里映出她的样子,惊讶地唤出声。
喉结上的露珠上下滑动至精致凹凸的锁骨,一颗红色的守宫砂氤氲诱人。
门外立刻响起整齐划一拔出刀剑的声音。首领出声询问
“林公子可否有事?”
陆雨青用手比了一个动作。见门外的船卫就要推门踏进,林景淮急忙出声高喝
“无事!是我刚沐浴完毕,不小心滑了一下,劳烦统领请回吧。”
紧接着,门外一阵收队离开的声音。
陆雨青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石头刚刚落地,另一种尴尬又悄然而至。此刻,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时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那原本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随着时间的流逝,温度也渐渐地降低了一些。
陆雨青轻咳一声,然后转身向屏风后走去。无论如何,自己总该向对方有个交代。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实在有些不负责任。可问题是,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难道回去跟楚靛说,自己是“不小心”撞见林公子沐浴,跟令狐莲说,作为赘媳,刚成婚没一个星期,就着急纳侍君。
一想到家中三个男人一台戏,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和不安。
她一心只想找到崆峒印,解开身上的毒,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男人皆是过眼云烟。
林景淮一番拾掇后,着了一件最朴素白净的月牙袍重新出现在了陆雨青的面前。
璞玉美郎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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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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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璞玉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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