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庄主人的居室十分简朴,屋内陈设只有一床一桌,一柜一架,除了白灰墙上悬挂的一副男子画卷,再无其他装饰。
王总管小心翼翼端来一只精致瓷碗,里面浓稠褐色的药汁光看着让人觉得舌根发苦。
“家主,您这是何苦…这药性子大…”
被称为家主的之人身着素净灰色长袍,盘着普通妇人的发髻,由一根木簪固定。女人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令狐无极。
女人接过药碗,用勺子轻轻搅拌,让药汤稍稍冷却,一饮而尽。眉头间没有半丝轻拢。
“查到谣言可是何人散布?”
令狐无极用手帕轻轻擦拭嘴角,喝下药后的脸色却更苍白了几分。
王总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惴惴不安道
“是奴办事不力,尚…还未找到”
令狐无极将跪在地上的人搀扶起来,柔和的拍拍她的肩,神情和颜悦色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不稳重,这次流言起得蹊跷,肯定也是冲我而来,不急于一时。”
王总管是令狐无极买下的低等奴隶,从小的日子就过得十分凄苦。自从跟在家主身侧,也听家主谈及过她的陈年往事,说到动情之处时,家主会声泪俱下。如果不是小少爷年幼,她已经随着姐姐和夫郎去了。只能打起精神,撑起这份家业。让小少爷有人可依,免他一世伶仃,一生安乐无忧。
十年如一日,家主依旧如此菩萨心肠,她经手大小事务,成为家主的得力助手,这辈子结草衔环,下辈子当牛做马不足为报。
“家主放心,我已命山庄内的高手潜伏在京城内外,誓死保护楚家小姐,让她安全到达云隐山庄。”
令狐无极欣慰的点点头 “蓝儿是我姐姐留存于世的血脉,这么多年,我苦寻不到她们兄妹二人,如今江湖上流传她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我也要是见上一见。”
两人正商讨细节时,令狐小公子手持软鞭闯入房间。一接到母亲回来的消息,他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跑来,额上都是密密的汗,身子坐在了凳子上。
“小少爷,男儿家不好如此风风火火的呀。太傅大人她最是看重礼数。”
王总管接过鞭子绕好递了过去,一句话让令狐莲面红耳赤,被茶水呛住。
令狐无极轻拍少年的背帮他顺气。
“眸儿,如此着急这是怎么了?”
眸儿是江氏给令狐莲取的小字。
少年偏头质问,琥珀色的瞳孔透着娇憨天真。
“娘,楚蓝是谁?外面的流言蜚语是真的吗?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令狐无极的手僵住,似是作出重大决定,冲少年点点头,也是时候告诉他这一切了。
“娘,我不嫁,我不认识什么楚蓝,我自小喜欢的就是鸢儿姐姐……你们都知道的!”
令狐莲把脸别开,将身下的凳子抽走,赌气般的离母亲拉开距离。
“眸儿,娘事事都依着你,唯独这件事…娘对不起你,你且听娘慢慢跟你说。”
王总管与家主对视一眼,知情识趣的退出房间侯在门外伺候,外人在场总是不便母子谈心。
这是第一次令狐无极郑重其事的跟令狐莲谈及往事。
半个时辰过去,令狐莲才看到眼前的母亲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顶天立地坚韧不拔的女人,如今鬓角也有了根根华发,眼尾有了皱纹,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泪意。
“娘,我知晓您与楚姨姐妹情深,那…那如果是有人故意冒充蓝姐姐的身份,其实只是为攀附咱们山庄呢…或者是另有所图!”
十几年前就下落不明的人突然出现明显就是别有用心。令狐莲才不相信一切来的那么凑巧。
令狐无极宽慰儿子道
“眸儿放心,为娘早就考虑周到,早年间我们就拟好了两份婚书,原件就放在楚家可与我们手里的那份做比对。”
眼看母亲还是没有动摇,令狐莲急了眼色
“可是娘,感情本来就讲究你情我愿啊,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两家从未有过往来,对楚蓝的脾性更是一无所知…说不准蓝姐姐她也有了心上人呢?那这一桩婚事岂不是棒打两对鸳鸯…儿子难道要过去做小伏低嘛…这不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咱们云隐山庄!”
令狐无极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与性子逐渐出落地愈发像故去已久的蘅郎。
“眸儿,这是娘亏欠楚家的,之前…咳…之前你蓝儿姐姐在外多年生死未卜…如今她要是娶了夫郎,那便与她商议家里能否再多个平夫,咳咳…你与那位夫郎平起平坐…我们嫁妆添双份。如若不愿,那你委屈做个侧夫吧…咳…”
此消息从娘的嘴里说出来,令狐莲感到晴天霹雳。他意识到眼前的娘亲心意已决,在无转圜的可能。她是如此看重义理,不然也不能一统武林,成为人人称颂的好盟主…在任时,也再也没有发生过像楚家那样的惨绝之事…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却不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娘,要不…要不您把我从云隐山庄赶出去吧,我们断绝母子关系,别人也不会拿这件事说您什么…从此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好不好…”
令狐莲红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娘亲怕他掉眼泪,也最怕他受委屈。他也不想娘亲被世俗裹挟。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咳…咳。”
刚才喝的药效上来后劲极大,令狐无极的肺跟气管都异常难受导致她咳嗽不止,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无奈给自己倒水想顺顺,却不小心手抖弄翻了茶杯,声响惊动了在外候着的王总管,急忙进入房间。
“娘,如果爹爹在的话,他才不会像你一样,非要逼着我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她算什么东西,能跟我喜欢的鸢儿姐姐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一声脆响,令狐莲捂着脸颊,惊愕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余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这是十六年以来,挨得第一个巴掌。
娘亲从未对他动手。
令狐无极偏头,终是没忍住,一口乌血吐在了地上,急火攻心,人晕过去之前,她看到了她的眸儿脸色慌张。
待驻庄郎中细细诊断后,提笔开了药方,递给站在身旁的王总管。
“家主这是多年以来操劳太累所至,早年间落下了的病根不能在放任不管,人要好好休养,不然…”
王管家神情担忧,家主这两天服毒的汤药一直由她负责煎熬,每次比例都十分精准不敢假手于人。
家主告诉她,服毒只是为了应付外头那几个老匹妇,小剂量的服用对身体没有大碍,好让她歇息个两天见见少爷。交代她此事万万不能与任何人提起。
“郎中但说无妨。”
“如果再有急火攻心之事发生,家主她寿数就只剩三年五载了…”郎中挎起药箱离开,在一旁听得失神的令狐莲急忙追了上去,将郎中留住后急切问道
“母亲身为习武之人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一下子病情来势汹汹。”
“回禀少爷,小时候您被仇敌下毒以至高烧不退,需要山上的赤练蛇做药引,这冬日里蛇类早早蛰伏,大雪不断,家主只得发布悬赏和一干人等冒雪进山为您找药,就是那时候冻坏了身子…”
郎中说完行了一礼,令狐莲却无力蹲坐阶梯上,他记得那件事,泪珠划过脸颊,坠落在手里的软鞭上,把手包裹处是经过处理后的赤炼蛇皮,已被少年盘的油光水润。
鞭子是父亲留下来的遗物,昆仑派碧落剑法自古传女不传男,母亲曾跟他说,父亲不稀罕学那剑法,更喜欢拿鞭子抽恶人。
那年他才九岁,为了逃避练功,便带着鞭子驾着一只小毛驴偷跑出山庄。身上揣着的银子三两下便挥霍光了,整个人饿得头脑发昏,碰巧遇到有个人请他吃饭。吃完过后他便腹痛不已,失去了意识。醒来便看见母亲守在身侧,眼下一片青黑,面容倦怠。
身上的鞭子也因为他的不小心弄破了皮,他哭着向母亲道歉,母亲却没有斥责他,反倒将鞭子修补好后还给他。
自那时起,鞭子的把手上面便多了这层红黑相间的花纹,霸气十足,他也不在贪玩,一心练功。
如郎中所言,眼下是不能在与母亲在讨论此事,只怕再次惹得母亲生气难过。
台阶上只有少年孤零零的身影。
“少爷,怎么坐在这儿呢…”
来妹小心走到令狐莲身边,蹲坐在少爷下一层阶梯上,做奴的人是需时刻谨记身份要低主子一头的。
“来妹…我可能没有机会跟…鸢姐姐在一起了。”少年说话带着哭腔,模样甚是我见犹怜。
来妹听令狐莲断断续续的述说完后,也了解大概,精明的眼珠一转“少爷,来妹有一计!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令狐莲抹了抹难过的小脸,拉住来妹的手 “没关系,你说!我听着呢,你有什么办法!”
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一试。
来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 “少爷如果跟苏小姐有了夫妻之实,随后让苏小姐上门求亲,这楚蓝肯定就无话可说了…少爷顶多也就是…被…被世人所骂几句不知廉耻,但是决不会让家主为难的。”
令狐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自小受良好教养,家风清明。断不会作出此等出格之事,如此露骨的下作手段他也只见过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勾引鸢姐姐的人使过,青楼小倌的做派他向来不屑一顾。
“这些都是你哪学的…”
来妹平时晚上躲在房间里追那些话本子,什么《娇夫难驯带球跑》《如何攻略高岭之花》,不好意思回复道“少爷,这…这都是话本子里看的…俗话说…女追男隔座山,男追女隔层纱。”
见来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令狐莲摆摆手示意让他独自待一会儿。来妹察言观色,不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有没有冒犯到少爷,怕被捉到错处麻利的退下。
十六岁的少年小鹿乱撞,眼神清澈懵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只发乎情止乎礼。心中的秤砣不断的压向一边,又被仅剩的理性牵制,循环往复。
他害怕面对这样的自己,一想到太傅她老人家极重规矩,会不会因此轻视他…他与鸢姐姐道阻且长…
少年久久坐在台阶,忆起从前潸然落泪再想到将要发生的难以言说的未知,夕阳西沉,身影渐渐被吞没。
他不想在就这么坐以待毙。
世界本是黑暗,只是都在隐藏。
今天没有女儿的出现,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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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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