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傻笑了。”
“嘿嘿，没有呀？”
“大家该等急了。”
今天的团课节奏有点慢，已经过去快一刻钟，却还没结束最开始的热身。张浔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又因为夸某位小教练夸得过于直率而害羞，便欲盖弥彰地催促她结束对自己的开小灶环节。
谁知她毫不在意道：“没事，不会。”
张浔看着她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将信将疑。
直到融入了团课中开始做动作，张浔才心领神会地明白她的意思。
多人的团课，教练自然不能将注意力过于分散给每个人，所以沈曼琳多会设计一些接龙性质的动作，让多人可以并行，提高参与度。第一个动作，沈曼琳拉出一条绳梯铺在地上，让每个人按顺序排好，然后踩着格子练习脚步，前后脚的快速轮替，两步上步等，先是抱拳，循环两遍后再配上出拳。
规则被沈曼琳说得很清楚，和跳长绳一样的循环，六个人，十格的绳梯，每2-3格就可以进下一个，做完的就轮到队末准备下一轮，大概一分多钟就可以全部轮一遍，沈曼琳一共设计了六个循环，按理说就算再慢，十分钟内也肯定可以结束。
但是，跳长绳最怕的是什么？
是有人卡壳。
比卡壳更怕的是什么？
是卡壳的人不服气。
而此刻严重卡壳，且闹脾气闹得厉害的人是名为阿贤的男孩，初二的年纪，胖成一个肉球，放寒假被妈妈的姐姐——大姨柳青女士送过来减肥。
前两周试过几次郭教练的课，柳青觉得没什么成效，郭教练拳法高超但性子比较随意，孩子能偷懒的地方太多了，她在旁边监督的时候唉声叹气，于是被一起来的家长推荐了沈曼琳，说是这个教练擅长练体能，更针对减肥。
于是今天便又连哄带骗地把阿贤来试课。
阿贤不仅身材臃肿，脾气也非常暴躁，开课前输了一局游戏，对着手里的手机一边大骂一边吐口水，脏话连篇且声音震天响，柳青在一边压不住一点儿，只能在一边替他向被吓到的其他学员赔礼道歉。
沈曼琳来了，阿贤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看见她走过来介绍说自己是教练，阿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里想原来还有这么漂亮的老师。面对他痴缠的目光沈曼琳倒是不甚在意，或者说是有些习惯了。她按照寻常待新学员的流程教他缠手，然后当着阿贤和柳青的面介绍了一遍大概的流程，说了说今天有几个人，一般课程都会分成热身、体能训练、力量训练和拉伸。
迅速地介绍完毕，沈曼琳弯腰看他，问道：“明白了吗？”
阿贤立刻站直身板：“明白了老师！”
“他还挺夸张，”这句话沈曼琳是对着柳青说的，说完后她拍拍阿贤，“加油哦。”
“好！”阿贤主动把手机放下，跟在沈曼琳身后进了场地。
柳青看着阿贤打了鸡血的模样，握紧了拳头，内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现在不缺粮食营养好，好端端的大外甥不知不觉就被她妹喂成了猪头，要不是她介入，这阿贤真是要被她妹宠上天去！！哎，希望可以利用这个寒假、在沈教练的帮助下脱胎换骨！
这希望之火一旦燃起来，柳青看沈曼琳哪哪儿都顺眼，她训斥阿贤不许偷懒的时候柳青点头想这孩子就该骂；她纵容阿贤的时候柳青又想对就该松弛有度，否则阿贤该被累坏了；甚至她老是分神看手机、东张西望往场馆外看，柳青也觉得她心系学员，每一位她都要确保到场。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人风尘仆仆地来了，柳青看见沈曼琳着急忙慌安排了慢跑，然后蹭地一下就从场地里窜出来到她身边，关心她有没有淋雨，给她缠手。
柳青又感动了，这小沈教练太负责了！自己外甥这回真是托付对了人！她这一感动，连自己外甥本体都忘了，待她回神的时候，是听见外甥虚弱的呼救：
“哈、哈……教练，可以停了吗？”
她赶忙回头看，场馆里的六个人已经跑了五分钟，阿贤不知道被宇哥套了多少圈，哼哧哼哧累成了通红的卤猪头，沈曼琳翻身回到场地时，宇哥正在嘲笑跌在地上喘得站不起来的阿贤，看着自己外甥被嘲得红了眼，指甲一点点抠进了地皮，柳青心急如焚，她妹说过好几次，阿贤自从发胖后脾气越来越差，在家里和学校大家都让着他，像他这种如此敏感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趴在地上被讽刺的奇耻大辱？？
柳青只是个大姨妈，此刻倒也不是心疼外甥，是怕丢面子——此刻阿贤万一发火，来个猪突猛进伤了谁，或者是被谁伤到，闹下来怕是要毁掉整节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场地边儿上轻巧地迈进一个女人。
细框眼镜，雪白如纸的皮肤，削瘦挺拔的腰板，独到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阿贤的注意，刹时间他把一切恩怨抛之脑后，指着那女人问宇哥：
“她——她也是来打拳的？”
宇哥点点头：“对啊，她来好几次了，老熟人。”
“哦、哦……”阿贤缩了缩脖子。
稳了！！
谁都不知道的角落，柳青心中希望的火焰越烧越旺！刚才还没觉得，阿贤这一个惧怕的动作，柳青醍醐灌顶——无论是气质还是穿搭，这女人都太像教导主任了啊！！泰豪了！！！据说她这大外甥最怕教导主任了！！！
孩子他大姨妈是高兴了，课上的人们却倍感憋屈。
预计五到十分钟的绳梯脚步训练，被阿贤叫苦连天的卡壳卡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仓促结束，沈曼琳看看如同巨大草履虫一般瘫软在地上的阿贤，洒脱地放弃了接龙的想法，让他们稍微散开一些排成两排，先是又做了几个蛙跳、吸腿跳之类的腿部动作，然后开始带着哑铃练拳。
拳击大致其实就四种拳法。刺拳，直拳，左右摆拳，左右勾拳。
这节课沈曼琳只打算教到摆拳，这节课没有左撇子，于是大家全都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摆好正架架势，采用顺步步法配合练习，顺步，即出拳时同侧脚踏步，刚才用绳梯训练时已经练习过拆分动作，沈曼琳便没有过多强调，只是摆了个架示范了刺拳-后手-刺拳-摆拳的简单组合拳，然后让大家从刺拳-后手的组合开始渐进地练：
“左右两下算一组，我喊十个数，做十组空击哈，来——一！很好！二！三！”
沈曼琳看过去，第一眼就盯在角落里的张浔身上，这种课人一多，大家都想往教练眼皮子底下钻，想多被指导指导，谁像她啊，与世无争的缩着，也不知道在躲谁。
“四！五——后手不要拉，出拳迅速，出完就回来原架抱好，”沈曼琳于是绕着圈走，踱步到她身侧时，伸手稍微扶了扶她有点往下掉的右手，“很棒——六！”这左右拳张浔已经练了好几节课，此刻动作上已经挑不出毛病，打得有模有样。而这掉手和抱架的小毛病是人在疲惫时下意识的误区，张浔体能又差，空手还好，此刻拿着哑铃，沈曼琳在提她手臂的时候明显感到她的沉重。
不经意间掉手的毛病练了一年的老手都可能会出现，如果是别人沈曼琳就马马虎虎过去了，可张浔她不一样。一方面这女人越是躲在角落，金牌教练沈曼琳就越是逆反，想在她身边叭叭挑刺；另一方面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小学老师总喜欢揪着90分的孩子想要提到100分，而不去管30分的孩子，因为90分的孩子她聪明啊！她好沟通、她一听就懂啊！！
就拿宇哥举例子吧，仅仅论拳击他比张浔多练了一年有余，别的运动也一直在参与，看他的形体和肌肉就知道他非常用心地在坚持锻炼，且颇有成效，但他偏偏有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他肢体僵硬，过于用力、异常紧张所致的僵硬。
每次他想发力时，身体就绷得像一根弦，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用这一拳KO对手，这就导致他的协调性其实一般，虽然能把沙袋打得邦邦响，但动作有失观赏性，和人打对抗的时候也经常拿不出有效的策略，出拳全都被捉住或者躲开，而间隙则被攻破，导致处于下风。
每每当沈曼琳帮他纠错的时候，虽然嘴上他爱调侃爱故意反驳，但肌肉和肢体却肉眼可见地更紧张，然后做出的动作跟没纠之前**不离十，反而更可能乱节奏走形，比如纠他掉手，他第二次可能手少掉了一点儿，但脚上却忘记了发力，或者忘记转髋。人少的时候沈曼琳偶尔还会耐心地和他死磕一段时间，但此刻人多，她就很难分时间给他，看他出拳马马虎虎能行，就得过且过了。
但张浔不一样，她是真的一听就懂，沈曼琳就刚才跟她说了两句，人家动作立刻就改正过来，手老老实实抱好了，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还没影响节奏、脚步和转髋。
又听话成绩又好的孩子谁不喜欢呀，沈曼琳意满离，数到八的时候入眼的是半死不活的阿贤，见她走到自己身边，阿贤明显有个提神的动作，跟搁浅到岸边的胖头鱼被泼了捧水一样蹦跶两下，结果连步法都走反了。
沈曼琳扶额，她想不明白，怎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就是教不会：
“刚练了多少遍了？出左拳要踏左脚，你看看你怎么打的？”
阿贤哦哦两声，左脚左手一起往前一送，右侧也跟着一抽：“这样？”
“……”沈曼琳实在不想承认这是她方才示范过的，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昧着良心说，“对，好一点了。”
阿贤闻言道：“真的好一点了吗？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继续保持，”沈曼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燃起的熊熊烈火，继续把目光放在下一名学员身上，“九——”
阿贤还在问：“为什么同手同脚呢？我觉得这动作好不协调啊……”
不是动作不协调，是你不协调！！！沈曼琳回到队列正前方，最后喊了个十，考虑到队伍里除了阿贤，蓝先生、试课的女生和那对新人情侣可能也有疑问，于是她耐下性子解释：
“拳击就是这么一项违背本能的运动，需要大量的协调性训练。大部分情况下顺步出拳可以最大限度发挥我们肌肉的爆发力和身体的灵活度，但一切都不是绝对的，后面我们也可能接触到对侧手脚出拳，甚至是反架。”
“但团课嘛，我们总要照顾到新人，不能一步登天，好么？”沈曼琳耍了点滑头，随即话锋一转，“无论是什么动作，简单还是困难，只要大家认真用力了，一定可以达到锻炼的效果的。”
“好，接下来我们休息一下，戴好拳套。”沈曼琳挥挥手遣散人群去找拳套，顺手把自己的那两对从柜子里够出来，递一对给张浔，看着她顺利戴好右手，左手弄半天戴不紧，干脆把她的手臂拽到自己怀里帮她拽紧，戴好后拍拍：
“太细了。”
张浔柔声道了谢，把沈曼琳哄得咧开嘴：“嗨，不客气。”
眼看该喝水的喝完了，拳套也都装备好了，沈曼琳大手一挥：
“接下来我们两两组队，稍微练点对抗吧，一组两分钟。对抗时打对方的肩膀啊，只能打肩膀，来，先自行组个队。”
话音刚落，沈曼琳眼尖地就看见宇哥往张浔那边儿挪，拜托大哥，你那拳头重的跟子弹似的，沈曼琳可不想再看张浔脸上出现新伤！于是她立刻拦下，把他提前安排到块头差不多的蓝先生面前：
“你俩一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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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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