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下来,顾文禹也算是比较全面地了解了向亦冶,他笑着大手一挥:“行,我就再收个关门弟子。有个好苗子不容易,我也不忍心看着他被埋没。”
幸福来得太突然,向亦冶懵了许久,才想起来向顾文禹举杯,道:“顾老师,我敬您。谢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顾文禹点点头,受了他这一敬。
散席前,顾文禹把他助手的名片给了向亦冶,告诉他自己之后在S市定居,有时间会叫他去家里聊天面授,向亦冶认真记下了。
饭店门口,徐绰把几个叔伯送上车后,预备开车送谢磊和向亦冶回去。
向亦冶有话想对徐绰说,但这会谢磊在旁边,就很识趣道:“不用了,绰哥,你送谢老师吧,我可以自己回学校,打车很方便。”
“我还有话跟你说,”徐绰却道,“送完老师再送你,不麻烦,正好顺路。”
把谢磊送到地方,徐绰打着方向盘,看一眼向亦冶,忍不住道:“从刚才起就在发呆,想什么呢。”
看着谢磊进了一家名为石?的画室,向亦冶收回目光,道:“总觉得在做梦。绰哥,我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了。”
“你要没那个本事,我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徐绰道,“而且你今天不也帮了我吗?”
“没帮倒忙就好了,”向亦冶觉得有点不堪回首,“展厅里那些都是我瞎说的。”
“你没有看见,今天场馆里所有人都被你吸引、为你着迷。”徐绰道。
“那也是因为你的画。”向亦冶道。
他还想说他不在乎别人,他今天那点无知无畏的勇气,全是因为对方。当他意识到徐绰的努力有付之东流的可能,立即就有了一种不能后退的决心和力量。
徐绰看了他一眼,似乎能从他的眼神里感知到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有些高兴、又有些烦恼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冶,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爱上你的。”
“别开玩笑了。”向亦冶道。
“苍天可鉴,我是真心的。”徐绰道。
向亦冶从不怀疑这个,他知道徐绰在心动的每个瞬间都是真的。
问题在于徐绰那颗心动得太频繁,一天24小时,刨去睡眠的8小时,清醒的16小时里,他有17个小时都在心动,还不止因为一个人。
所以向亦冶一直很理智,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可遏制地劝说他:那就继续下去好了。只要徐绰真正朝他走出那一步,他就不再犹豫,拿出全副身心回应。
徐绰看着车窗外还很灿烂的阳光,道:“现在还早,到我公寓里坐坐吗?你明天回家,下次见面起码要一个月之后了吧。晚上我叫阿姨做你爱吃的菜。”
向亦冶内心有点松动,问:“就我一个人吗?”
“你觉得冷清,我可以再多叫几个朋友。之前说了要请李迪导演他们吃个饭,一起吧。”徐绰道。
这不是向亦冶想要的,但他不明说,接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冲着那些才想认识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徐绰大概觉得他现在心情不错,半开玩笑地用起激将法:“不来的话我叫别人了,现在就打电话。”
第二句话一出,立刻就给向亦冶摇摆的内心一拳重击,他板着脸道:“那你打吧,我回家的行李还没收拾好,不能奉陪了。”
徐绰立即觉察出他话音不对,找补道:“不找别人,今晚只陪你一个人。吃完饭回D大太远,可以直接在我那休息。你不是明天下午的飞机么?明天我给你当一天的司机,早上送你回学校拿行李,下午再送你到机场。”
但是晚了,向亦冶犯起倔来像颗顽石,任凭徐绰的话风东西南北各处乱吹,他自咬定青山巍然不动。
沉默间,徐绰的车在D大门口停下,望着向亦冶下车的背影,徐绰略感无奈。想他作为情场老手,进退的分寸总把握得很好,几乎没失过手,可向亦冶就是不吃他那套,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徐绰原本的设想里,今晚一定会很难忘,到头来落了空,这让他莫名有些焦躁。
徐绰打开车窗,在车里点燃一根烟,冬日的冷风从车窗吹进来,加剧了他心里那点烦乱。
算算时间,他和韩方延分手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忙比赛和画展,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想着今晚公寓又是孤枕衾寒,他就有点不想回去了。
他其实有轻微的渴肤症,尤其在感到压力或者情绪没那么饱满的时候,会格外渴望和别的什么人亲近,越近越好,最好是什么也不隔、耳鬓厮磨的那种。
偏偏可及范围内最近的猎物毫不领情,徐绰叼着烟卷,翻开手机通讯录,挑了个号码拨通。
回宿舍楼的路上,向亦冶想起来回去之后要联系顾老师的助手,下意识搜了搜口袋,却发现名片不在自己身上,他上衣口袋略大,很有可能是落在徐绰车上了。
向亦冶“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给徐绰打电话,却只收到忙线的提示音,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句话——
“不来的话我叫别人了,现在就打电话。”
他真找别人了。向亦冶心里一阵阵泛苦,又觉得这是意料之内的事。
就算他回应了徐绰又怎么样?向亦冶总忍不住想到更长远的事,他能接受自己只有三个月的期限吗?能接受徐绰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眼睛却在搜寻下一个猎物吗?
他接受不了。
上辈子他们在酒吧遇见,连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没说几句话就直奔酒店。本以为只是一场性质单纯的一夜情,过去就不会再留痕迹,直到向亦冶知道谢之敏多年来念兹在兹的人就是徐绰。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徐绰也没有完全收心。那时向亦冶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恋人是否全心全意,而是想恶心谢之敏。只要他和徐绰的关系还在维系,他不介意对方偶尔犯点“男人都会犯的错”。
但是现在不同,当向亦冶望向徐绰的时候,就只希望对方眼睛里只有自己,可那对随时随刻都在心猿意马的徐绰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要是一夜情过后的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在床头看见徐绰手机来电上谢之敏的名字,一切可能就又会不一样了,向亦冶想。
清晨,床头柜上手机铃声大作。徐绰人还裹在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摸索到床头的手机,闭着眼睛放到耳边:“喂?”
“下午过来找我。”
听清电话那头是谁,徐绰困意褪去大半,看了眼床上的人,冷淡道:“你等一会。”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一阵窸窣声,然后是徐绰的声音,他似乎在跟谁低声说话:“没事,你继续睡,我出去接个电话。”
“看来我打扰你和别人共度良宵了。”电话那头的人道。
徐绰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走到客厅,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昨天礼川路停电,是你干的吧?”
“你就这么爱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想?”
“一回来就叫人去酒吧堵我,还砸了我的画室,谢之敏,你让我还能往谁身上想?”徐绰话里带着怒意。他脾气已经是超乎寻常的好了,能让他生气,只有到恶劣的程度。
“你总不听人说话,我只能多费点事。”谢之敏道,“下午到我家里来,一个人。”
“我下午有事,去不了。”徐绰道。
“除了整天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还能有什么事?”谢之敏笑了一声,“徐绰,我总有方法让你过来见我的,你信不信?”
徐绰在沉默中暗自忍耐着,像以前多数时候那样。
谢之敏继续催逼:“你可以不见我,但你总要回家,徐叔叔一定很欢迎我。你躲得过我,你躲不过谢氏。”
徐绰攥紧拳头,突然看见茶几上那张名片——向亦冶昨晚落到副驾上的,突然就不想再忍下去了。
“那你就试试。”徐绰扔下这句,直接挂了电话。
下午,向亦冶在机场的商务舱休息室候机。他拿出电脑,打算做个规划。
星汇那边给他安排的培训还没结束,年后回S市接着进行,他这个规划主要针对未来不到二十天的假期。
他正把健身、观影等列入主要的日常事项,抬头瞟了眼过道另一边的座位,看见软皮沙发椅上那个人,打字的手愣住了。
等等,那个戴帽子的人怎么这么像徐绰?
下一秒,徐绰也看见他了,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倾身过来,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表,道:“这么详细,看来你是J人。”
向亦冶把电脑盖上,道:“你怎么在这……不可能是来送我的吧。”
“我回去想了想,昨晚说错话了,今天过来跟你赔罪。”徐绰道。
向亦冶绕开这个话题,瞥见他口袋边露出机票一角,眼疾手快抽出来看了看,震惊道:“你也去M市?”
徐绰“嗯”了一声。
“你……你去干嘛?”
“和你一起回去见岳父岳母啊。”徐绰笑出嘴角的梨涡。
向亦冶给他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正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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