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人敲了好几下安老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坐起,好像才听见声音一样,佝偻的身形在摸上一旁拐杖的瞬间变得直挺。
他打开院门,看着门外三个男人却没有开口让他们进屋,神情重新变得威严,“什么事?”
“安老,安梓文那里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安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没回答那人,反倒问起另一个问题。
“江家夫妻两人现在是在安梓文那里?”江家夫妇便是江怀书名义上的父母,和行商富贵的安梓文不同,他们只是村里普通的屠夫。
江家夫妻两人非常疼爱江怀书,但白天却没有出现,唯一的可能便是被安梓文控制住了。
“应该是,听村东头的铁匠说,江家夫妻是今天下午那两个外村人刚来时被人带走的,”男人以为安老提到这茬是想要让安梓文把人放出来,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要不我去告诉安梓文,让他把人放了?”
安老却是摇了摇头,“不用,现在他们留在安梓文那里才是安全的,江屠夫那人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保不准祭祀的时候会冲动行事。”
三人听闻点了点头,接着说起祭祀的准备事项。
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四人才商讨完毕,安老就这么一直杵着拐杖站在门口和三名男子说话,没有让他们进屋,那三人也丝毫没有提出。
“那行,安老,我们会好好守住祠堂的,您先休息吧。”
“嗯,好。”
安老关上门,手扶着门闩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往自己屋子走。
现在已近二更天,弯月早就高悬于天空,夜风刮过,安老紧了紧身上的白袍,许是上了年纪,禁不住风吹,竟感到有一丝凉意。
花添雨扭头和小星对视一眼,她点了点头,小星便抱着她从树上落下。
两人落下时没有刻意收敛声音,花添雨在落地瞬间开口叫住了推门准备进屋的安老。
“安老,我们聊聊吧。”
安老猛然听见声音身体颤抖了一下,转身看向两人,脸上是对两人贸然进院的愤怒,似乎非常芥蒂两人进了这院子,却没多少震惊。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花添雨眨巴眨巴眼,说的极其自然,“我们刚来啊,这不是想找安老说点事嘛。”
她故意扯了个谎,说两人是刚到,毕竟没人会喜欢被人听墙角。
安老看着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两人,用手里拐杖重重敲了敲地,“不知姑娘没经过我这屋子主人的允许就擅自闯进是有何贵干?”
花添雨忽略安老脸上的不悦,笑眯眯地说道,“安老白天时不愿意听我们说,那我们只好晚上再走一趟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安老看着面前态度端正的花添雨一时也硬气不起来,只得冷哼一声,却是没出言赶她们走。
“不知安老对红嫁祭山一事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安老双眼瞪圆看着两人,接着抑制不住的笑声从他嘴边溢出,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脸上表情夸张,挤出一个个新的沟壑,双肩随着他的大笑而耸动。
花添雨和小星两人奇怪地看着突然大笑的安老,见他笑得控制不住身形,只能用力按着拐杖头才能站稳。
安老笑到最后猛咳几声,似乎是被自己的唾沫呛住了,他恢复情绪,重新看向院子里两人,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向她们。
“你不觉得你问的话很可笑吗?你可知我们这一带有多少个村庄会举行祭山仪式?你可知这一仪式延续了多少年?你又可知这一仪式对于我们村庄其他人意味着什么?”
花添雨眯了迷眼睛,注意到安老说的是“村庄其他人”。
安老最后在两人面前站定,双眼直直地看着她们,“你们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见花添雨想要开口,抬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让我来告诉你们这其中的秘密,让我来协助你们,或者更直接一点,让我放了江怀书,带着全村人跟着你们去踏平灵平山,但是,我做不到,”
想是回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安老一字一句开口,听不出情绪,“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人士只知道做自认为的正义事,你们不明白我们深陷在什么之中,不懂我们的感受,没有经历过就无法明白,只会一味地用你们崇尚的‘蛮力’解决问题,即使错了,你们认为还是对的,”
“现在,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们对红嫁祭山有何看法?”
安老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目光从花添雨脸上划过,望向站在她身边的小星,定定地看着。
这是个很奇怪的姑娘,白天在祠堂时他就发现了,纵使他活了七十多岁,看遍世态炎凉,也看不穿她的想法。
她不会像另一位一样义愤填膺,始终是在冷眼旁观,就连他命人上前抓安、江两姐妹时,这姑娘保护两人的姿态都透着敷衍,要不然就村里那些没经历过大事的小子能在她手下抓住安、江两姐妹?
而白日里冷漠的女子此时却表现出了其他感情。
小星睫毛微颤,安老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她第一次用正眼看向他,深沉的眸子透出许多安老看不懂的情绪,“我懂。”
简单的两个字撞碎冰冷的牢笼,带着刺骨的寒意迸发而出,像是一只从深渊爬出的恶魔之爪紧紧抓住了在场另外两人的心脏。
腰间的文蒲铃突然铃声大作,发出无规律的响声,更想要挣断拴住它的红绳,不安、焦躁。
一股无缘由的悲伤从花添雨和安老心底蔓延,不是很强烈,却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心口,难受的很,这股悲伤在小星按住响动的文蒲铃让它安静下来后突然消失,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花添雨眉头紧蹙,奇怪地瞟了一眼小星腰间的文蒲铃,抬头担忧地看着小星,终于反应过来白天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对小星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冷”这个字上,这也让她今天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小星从始至终的态度,太过平静,好像除了自己,她对待周围其他人的态度就像是一个无心之人一般,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
如果说这些表情都是她正常表情的话,那她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感同身受就格外令人在意。
这不是假惺惺的应和,好像她真的经历过一样。
花添雨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试图安慰,虽不明白她想起了什么,但她此时外露的情绪让人害怕。
手里的楼心剑不安稳地抖动着剑身,发出细微的噌噌声,似乎下一秒就要脱鞘而出。
“小星?”
空灵的声音将小星飘远的思绪拉回,她抱歉地看着花添雨,伸手将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拿下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小星:“安老既然自己不方便行动,那我们自己来查就好。”
说完不等安老回话,小星便搂过一旁花添雨的腰抱在怀里,轻松地跃起,消失在院中。
安老叹了口气,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不少,他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双唇微启,“希望这一次我的决定不会错。”
他转身回房,紧紧关上了房门,企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看着摆放在正屋的牌位,安老拿过一旁的白布轻轻擦拭,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
小星将真气灌输脚底,抱着花添雨在村庄里快速穿梭。
她双眉紧蹙,心里暗自懊恼,刚才不该出现那样的反应,若是把她吓着,心生厌恶怎么办。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百年,但却变成了自己的梦魇,不过好在她再次出现了......
怀里的柔软和鼻尖的馨香纵使过了百年她也不会忘,暗暗自责这三年来竟都没有发现。
小星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正巧撞进了她的目光,一双眼里满是忧虑。
她心里一暖,勾起唇角,伸出右手将花添雨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外面风刀刺寒,宫主还是避开些为好。”
听见她不再低沉的语调,花添雨放心了些,开口说道,“嗯,那你仔细些,找找安梓文的宅子。”
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容易就能从安老话里听出不对劲,他的那番话是对红嫁祭山一事的不置可否,甚至带着仇怨,否则也不会说出“你们不明白我们深陷在什么之中,不懂我们的感受。”这样的话。
这是对身处险境感到的绝望。
她们不想探究安老忌惮或者说害怕着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些线索。
小星带着花添雨几个起落,终于找到了安梓文的宅院,稳稳落在一处屋顶。
小院里灯火通明,门口屋周守着十多个体壮的家仆,让这里变得不寻常。
花添雨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小星不要出声,不过这简单的动作在小星眼里却是变了味。
白净圆润的指尖刚好触到鼻尖,红润的薄唇微微嘟起,月光铺洒在她的脸上,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迷人,让小星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她。
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小星伸出右手,微凉的指尖勾过花添雨纤细嫩滑的食指,随即将她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手心中,细微的薄茧摩擦着,痒痒的。
一股安心蔓延在心里。
花添雨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胸腔里的心脏开始跳得不自然,心里暗自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却见小星已经移开目光,掀开屋顶瓦片往里看,好像没有多在意两人握住的手。
花添雨撇了撇嘴,挥散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小星都不在意她又何必纠结,更何况两人还都是女人,这动作并不突兀,便跟着她的目光望向屋内。
此时屋中有一位妇人,两名中年男人,其中一个她们白天还见过,便是安梓文。
那妇人和另一男人穿着粗布衣衫,很明显就能看出他们和安梓文的不同,妇人在一旁掩面哭泣,男人则怒目而视,想必两人便是安老他们口中被安梓文关起来的江家夫妇了。
安梓文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江泽,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祭山一事事关我们整个池安村,你难道想要得罪灵平山神,让我们所有人再次跟着遭殃吗?”
“砰——”
江泽一掌拍在木桌上,怒不可遏,“安梓文!你真是愚昧的可怕,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明,不过是你们逃避现实的自我安慰!”
“你,你——”安梓文恼羞成怒,猛地站起,用食指指着江泽,嘴里不断重复着“你”。
他这一晚上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这江泽就是听不进,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他娘的你还想要再打一架?我十五年前怎么就没把你打死呢!”江泽摔出手里的茶杯,站起来一拳挥了上去。
瓷器碎裂声,骨头和肌肉的撞击声,男人的痛呼声,女人的尖叫声,房间里乱做一团。
很快就有家仆闻声进来,拉住了江泽,不过他此时凶狠的模样很是骇人,两名体壮的青年人甚至有点招架不住。
安梓文看劝不动,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等到众人走后,江泽才露出一脸痛苦,抱住泪流满面的妻子,轻拍着安抚她。
“江郎,书儿......”江夫人啜泣着,语不成句。
屋顶上,花添雨和小星对视一眼,无头无尾地说了一句,“江泽?”
小星像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嗯。”
说完,小星就抱着花添雨闪身到了屋内,看来这突破口还是得在这两人身上。
她们原本计划是来找安梓文的,从白天的情况来看,安梓文在村里的势力不小,并且还和两姐妹有某种关系,若他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但是现在看来,安梓文比安老还不靠谱,相反,江泽是她们今天见到的第一位有独立思想的人。
云大宫主:疼~
花添雨(紧张):哪里疼?我给你呼呼。
云大宫主(捉过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这里疼。
花添雨(脸红):......哥屋恩。
关于信神或者不信神这一点,我不是在抨击信神之人,毕竟我也是一个会去烧香拜佛的人,而是想说,如果神明的庇佑是需要信徒付出自己宝贵之物、珍惜之人的话,那这样的神明还算是神明吗?确定不是邪教?我们是一个独立个体,凡事在人不在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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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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