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易也没想到会这样,顿时瞠目结舌,童童更是茫然,来回看大人。
唯有梁瑛波澜不惊地说:“昕昕气性太大了,咱们也没真把他怎么样,他就……”
纪轻行当即甩了个眼神过来,梁瑛便住了口。
这话梁瑛固然不该说,但有一说一,纪轻行自己也想不通。
沈昕说受不了虚假的婚姻,好,他把婚姻和生意分开;
沈昕说受不了他心里有别人,其实哪儿有啊!但是行,你觉得有就有,他当机立断跟沉心切割,不管应不应该,不管合不合理,不顾任何后果。
他做的难道还不够?沈昕还有什么不满?
离家出走还不算,现在还要出国?!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要斩断所有联系,不回来了。
神经病啊!
但他……
就是喜欢了这个神经病,除了忍着顺着,还能怎么着呢?
纪轻行又气又憋屈,对沈知易说:“把他在香国的地址给我。”
沈知易突然尴尬,看向梁瑛,梁瑛别开视线。
纪轻行懂了。
更是匪夷所思。
“他在国外五年多,不可能没跟你们说过住址吧?”
沈知易狡辩道:“那么长时间,不知道他换没换过地方,尤其这次回去,大概率是要换的。”
“管他换不换呢,先把说过的给我,忘记了就找一找。”
沈知易的脸色更难看:“他刚去的时候手机上发过一次,那个旧手机我记得好像扔了。”又看梁瑛,“我当时不是叫你把昕昕的地址记下来吗?”
梁瑛低声反驳:“你哪有。”
纪轻行:……
这要是让沈昕听见,不知道他已经冰冷的心还会不会更冷。
沈知易想了想:“他住的地方应该就在学校附近,他的学校……对了,他这次回来给我看了学位证,应该就在卧室。”
说着向楼梯走去。
纪轻行快步跟上。
进了沈昕的卧室,纪轻行也顾不得参观,和沈知易一起翻箱倒柜。
好在是才拿回来的东西,不难找,只是纪轻行一看就愣了。
“比较文学?昕昕跟我说他读的是学前教育,怎么这上面写的是比较文学?”
问完就意识到是白问。
这个爹连儿子住哪儿上什么学校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具体专业。
果然沈知易非常状况外地“啊”了一声:“他这么说的?那是不是……他多选了专业?但这里只有这一张证书……”
纪轻行懒得再说。
沈知易苦着脸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抱怨道:“小纪,现在怎么办?昕昕他这是……嗐,这孩子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和我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他呢,没事是没事,一有事就是添乱,咱们不管他吧显得不应该,可管该怎么管?谁有空跑去香国管他?哎,整天守着他那点儿小爱好,守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当时就说那样不行,是你梁叔叔劝我,说他爱干什么就让他干……”
纪轻行奇怪道:“什么小爱好?”
“他没跟你说?他结婚以后不写了吗?”沈知易也很奇怪,“按理说写写文章是挺好的爱好,但是钻了牛角尖就……”
纪轻行一听,第二次热血上头要炸:“写文章?写什么文章?!”
沈知易一愣,没想到纪轻行反应这么大:“我也不知道写什么文章,他不愿意说,我只知道他在写,写了好几年了。”
纪轻行的心哐哐哐,感觉就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那钻牛角尖是什么意思?”
“哦,很多人能靠写文章赚大钱嘛,但是他就……也是你梁叔叔跟我说的,他想写,咱们就养着他,非不让他写,让他出来工作,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反而以为咱们是觉得他不赚钱,其实咱们这样的家庭,哪里需要孩子去赚钱呢?我觉得也对,就一直放任,现在看来还是不行,昕昕变得太怪了,整个儿跟社会脱节了似的。”
纪轻行没说话。
其实他有很多话可以反驳,甚至是批评、指责,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
便说后面的事都交给他,又说想在这里坐一坐。
有人承担,沈知易巴不得,临走时还说:“其实仔细一想,昕昕估计就是过去散散心,他在那边住习惯了,没什么,你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过几天他自己就回来了。”
纪轻行:…………
得亏是沈昕。
这要是自己的爹,自己早跟他大战二百回合了。
沈知易走了以后,纪轻行把屋子里翻乱的东西收拾好,仔细看起来。
长久没人住,这里没有日常起居会用到的东西。床上光秃秃,衣柜里只挂了两套衣服,估计是沈昕这次回来留下的,唯独另一侧的书柜里放满了书。
文学、历史、社会学,教材、教辅……各种类型都有,不算太深,应该是沈昕上大学前看的书。
书柜不大,看来是专门为了躺在床上看才放在这里的。
除此之外还有正经书房,说明沈昕很爱看书。
可他为什么跟自己说他只看手机新闻和时尚杂志?
沈知易还说他写了好几年的文章……
突然,纪轻行想起那个机械键盘,恍然大悟。
可他为什么也不跟自己说?
专业的事也要骗自己。
难道……
他觉得他明明是文学专业出身,却名不见经传,要靠家里养着才能写作,不好意思说?
难不成,他对沉心的抵触,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还因为……嫉妒?
也不是真的嫉妒,而是一种永远无法望行业大佬项背的……自卑、遗憾?
而且,或许,他本来对沉心没那么抵触,因为自己喜欢,他的抵触便加强了。
总之,种种原因纠缠影响,导致了后来的这一切。
还有家里的事,婚姻的事。
逃去国外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纪轻行深深地吸了口气。
哎,麻烦,真想撂挑子不干。
可是……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超越了一切的舍不得。
令他即便麻烦、辛苦、难以预计结果,也一定要去办一办。
-
香国。
沈昕坐在床上。
这里是清晨,天还没大亮。
他知道家里或纪轻行迟早会打来电话,他没想瞒他们,这事儿瞒不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刚才听到他们都在一起,生意的事解决了,似乎什么都解决了,他们皆大欢喜,要吃大餐庆祝,他的心情就非常不好。
是啊,别人的问题解决了,可他自己的问题呢?
怎么解决?
谁来解决?
没有人帮他,不会有人帮他,就算有人……
也帮不了他。
“胎儿已经六周了,目前状况良好。我看你是已婚,这个孩子是考虑要的吧?”
“要的话就安排建档,以后按时产检。”
“如果不打算要就及时约手术,不要拖,越拖越麻烦。”
“你考虑一下吧,建议下次和丈夫一块儿过来,怀孕生产养孩子绝不是一个人的事。”
昨天,医生这样跟他说。
他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从医院回的家。
很奇怪,得到答案的那一刻,身上的难受一下子全没了,但精神的压力骤然来袭,像一座巨大且沉重的黑山悬在头顶,时刻提醒他、压制他,让他动弹不得,喘息不得。
直到现在,他说不出要,也说不出不要。
他一向还算是个清楚利落的人,这回却完全无所适从。
他在逃避,在抑郁。
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对,唯一还能专注去做的事就是写作。
只有写作能让他不胡思乱想。
所以他不停地写,只要这一刻还没睡着那就写,饿了就啃面包,几天下来,作息彻底乱掉。
有时候他会祈盼自己也像梁瑛一样,直接出个意外把孩子摔掉,一了百了,但同时又陷入自责: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幼稚,这么不负责,这么……狠毒?
沉浸在巨大的情绪旋涡里,身体也迎来反噬,除了胸闷呕吐无力等孕早期症状,头疼、耳鸣也找上了他,脑袋里面仿佛有根扯到极限的弦,什么时候弦一断,他就跟着完了。
家人没再找他,唯一有联系的是阿圆。
他甚至连阿圆都不想理,靠着成年人仅剩的一点体面接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好像碰一下都觉得烦躁。
阿圆跟他商量线上声播活动的时间。
他心里非常愧疚,但也只能说:“对不起,这件事往后延一延吧。”
阿圆立刻发现了不对:“沉老师,你怎么了?”
“最近状态不太好。”
“状态不好?”阿圆不可置信,“我觉得你状态简直超好,你在疯狂更新啊!”
“这是两码事。”沈昕顿了顿,“最近的更新你看了吗?”
“还没有,事情太多了,你又更得那么快,我看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你写的速度。”
沈昕淡淡道:“等你看了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写得不好吗?你应该不会允许发出来自己都不满意的东西吧。”
“嗯,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跟以前不太一样,我完全被情绪牵着写了。”
阿圆不说话了。
阿圆是他的编辑,这些年来,他们也常常讨论他写的书,但跟与纪轻行的讨论不同,他们并非着眼于人物、故事、主题,而是更关注方法与市场。
阿圆很早之前就建议他在写作中平衡感性与理性,说像他这样的作者,一旦被感性吞噬,长久下去很危险。
“沉老师,你到底怎么了?”阿圆的语气认真起来,“你出国那天还自信满满,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但无论是什么事,我想,只要还没结束,就一定存在转机,我们不要预设灾难。”
沈昕静静地听着。
“这种时候,不断行动、不断做事是好的,但不宜过度。相比被情绪带着疯狂写,你不如试试少写一些,然后精雕细琢,或者修改修改以前的书,让思维和行动慢下来。”
沈昕仍然没说话。
阿圆便自嘲地“哎”了一声:“可能你们作者会觉得我们编辑的建议过于理性甚至功利吧,远远不如和你的狗针对作品本身进行的灵魂碰撞。”
“哪有!”沈昕连忙说,“我从没有这种想法,我觉得你的建议都非常好,‘沉老师的狗’只是从另一个角度。不过说这些也……没意义了,毕竟他已经不再看了。”
“原平台跟我关系好的同事说,他连号都注销了。”阿圆的声音低下去。
以打赏额来算,纪轻行不仅是沈昕的榜一大哥,更是平台的大用户,平台关注他的账号动态实属正常。
没想到,他竟然决绝到了这个地步。
阿圆本想问沈昕状态不好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毕竟曾经提起“沉老师的狗”时,沈昕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那快乐与金钱无关,而是源于更深刻的价值。
可是突然一下子,那些价值全没了。
而且在旁人看来是一下子,但沈昕跟“沉老师的狗”私联过,或许他们之间发生过更多事呢?
或许那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才是导致沈昕如此的真正原因。
阿圆决定不再问。
转而说:“实在调整不过来,最后的办法就是出去走走,从自然中汲取能量和养分。这听起来玄,但真的有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这样,你也试试看。对了,你们那边下雪了是吧,出去看看雪景嘛。”
沈昕愣道:“你怎么知道这里下雪了?”
转头看向拉得严严实实的厚窗帘,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阿圆笑道:“为了方便联系你,我在时钟软件上加了你那边的时间,自带天气。”
“哦。”沈昕恍然大悟,“麻烦你了。”
“工作嘛,不麻烦,过去那么多年也都是这样。”阿圆鼓励道,“出去拍点儿照片发给我看呗,说不定回来就能约声播的时间了。”
“好,我尽量。”
“不用太努力啊。”阿圆说。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昕的心情缓解了一些。
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去窗边拉开窗帘,果然,外面下雪了。
柳絮纷飞,梨花轻舞,如今地上和房顶尚未积住,但再过一会儿,至多过一夜,就会变成乱琼碎玉的琉璃世界。
打开窗户,凉爽洁净的空气扑面而来,剥蚀着他连日来的沉重浑浊。
他确实有点儿想出去了。
迅速洗澡换衣服,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居然想刷朋友圈,可见活人气稍稍回来了。
打开一看,好巧不巧,最上面一条就是纪轻行的。
是一张图。
雪景,飘着雪花的天空。
沈昕一愣。
锦安也下雪了?
怎么刚才阿圆没说呢。
宝子们最近是隔日更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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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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