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玦离去好久,心海的冰原之上,冷柔危立在风中,衣袂斜斜飘飞,看向海面。
038玩得很高兴,它在海浪上浮沉,一会儿化做无拘无束的鱼,乘着海浪飞跃而起,又一猛子深深扎入海里,像是个不知疲倦的孩子,一味贪玩,以至于好久才发现冷柔危的到来。
或许是因为吞噬了冷柔危太多的欢愉情绪,对她多了几分亲切,少了几分畏惧,038卷成一朵浪花,乘风来到岸上,围着冷柔危绕了一圈,用水雾牵起她的衣角,笑道:“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一起去玩啊,老大。”
它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褪去墨色,冷柔危光是从鼻息间流动的风里,都能闻得出它有多快活。
“有这样好玩吗?”冷柔危轻嗤。
“当然!”038原地转了一圈,把自己扭成了一个纤细瘦长的结,一下窜高了几丈,它在空中晃晃悠悠,像一条喝醉了的海带,瓮声瓮气地卷过来,“今天的情绪,我很爱吃,简直都让我飘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以后多来点这样的投喂,好不好?”
醉酒的海带绕着冷柔危摇了摇,糊了冷柔危一脸水汽,这时候038不像一只心魔,更像一个绵软黏人的小孩。
冷柔危将它掂远了些,冷淡道:“再缠着我,下次就没有了。”
绵软小海带一下子僵了,它一滩水雾中凝出的眼睛眨了眨,“凑”地一下逃出冷柔危的掌心,却又被冷柔危一把拉回来,“别急着跑,我有事问你。”
038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什么。”
反正它在冷柔危面前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只能屈服呗。只能冷柔危说什么是什么呗。
只要能给它口好吃的养着,它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听见038叹了口气,冷柔危冷笑了声,“怎么,不愿意?”
038连忙摆爪,“这我哪敢啊。你问,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知。”
“天道隐藏的真相,你知道多少?”
038愣住了。
“怎么,不想说?”冷柔危冷冷睨它一眼。
038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懂你的意思,隐藏真相?隐藏什么真相了?”
注意到冷柔危越来越冷的脸色,038明显慌了,语速像炮仗一样快,“这本书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我是来帮你辅助男主修成大道的系统,可是你不是已经想要取男主而代之了吗?我也已经投诚你了,这到底还有哪里不对呢?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038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它的数据脑疯狂运转,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没有跟冷柔危说过。
冷柔危审视着它,“那我问你,瘴气是怎么来的?”
038条件反射,“那不就是你母亲带来的劫难吗?她创造了整个暗渊——”
冷柔危步步紧逼,“我母亲是谁?”
038搜寻着数据库里的资料,颤颤巍巍,“她是一个疯女人,自小虐待你,只有男主角才能带你走出阴霾——哦不,这段在你这已经删除掉了——”
“她是谁?”
“她是魔尊的妻子,曾经来自妖域,是你师父的旧友,和妖王决裂……”
038有点懵了,它的脑子有些宕机了,“你母亲就是你母亲啊。”
这个时候038终于意识到了,它无法完整地描述出冷柔危的母亲,“她不是谁,她只是故事里的一个背景设定,负责给你带来精神创伤,你讨厌她……”
冷柔危嘲弄地笑了,“你还觉得这只是一个故事中的世界吗?一个创造了暗渊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姓名都留不下?就像你,不也有个名字,叫038吗?你不也是天外异族的一员吗?”
骤然被人这样发问,038恍惚了。它有些记不清楚,它来到这个异世界已经多久了,只记得心里隐隐有一个执念,完成任务回去,就能得到主神许诺的奖励。
主神许诺的奖励是什么呢?它要回到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但这些好像又不重要了,反正它已经是一枚弃子,只能把命运和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绑定在一起。
“看来你也被天道欺瞒了,038。”冷柔危淡淡地讥诮。
她松开了手,知道038所承载信息都是天道精心设计过的,和时惊鲲如出一辙,她不会再在038这里得到更多结果。
“去玩吧。”她道。
038顿在了原地,等它意识到自由之后,唯恐冷柔危反悔,连忙“噗通”扎进水里,留下了一串小声的嘟嘟囔囔。
“神经兮兮。不陪我玩,我还不想跟你一起玩呢。”
说完冷柔危的坏话,038又偷偷扭头看了冷柔危一眼,却发现她破天荒地没有把它抓住一顿暴揍,也不知到底听见自己说的话没有。
无所谓了,什么都不要多想,只要这顿打没落在身上,038就像饿死鬼一样尽情享受,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天海一色,好似清透的碧玺,冷柔危伸出掌心,感受带着痒意的暖风,注视着嬉戏玩耍的038。
此间天地的一切气流都好似有了灵智,流向她,浇注在她的神魂之上。
她不抗拒,只沉默地接受流经她的一切。新的秩序在悄然建立,代替旧的。
的确,今天是个好天气。
天气晴朗的第五日傍晚,冷柔危的飞舟舰队如约出现在妖域赤月丘上空。
赤月丘是坐落在山谷中的一座沙丘,四面山上郁郁葱葱,树木森茂,唯有赤月丘一片荒芜,好似巨力仙人从天外搬来的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方圆百里的沙丘看似平平无奇,但阵法大开之时,一座恢弘壮丽的沙城揭开了面纱,展露眼底。城周边已留出了安营扎寨的位置,有接应兵前来引路,依稀可见地面的城墙上无数彩旗飞舞,有隐约的乐声传来。
那些人是在欢迎她们。
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游鱼入海,随冷柔危事先安排的调度,一一安置在各自的驻地,井然有序。
城门大开,一个白衣银甲的少年将军走在前面,带了一队侍从,威风凛凛地过来迎接。
“少主殿下远道而来,齐昀特来接风。”
冷柔危从飞舟上走下来,只见齐昀面上丝毫没有尴尬,好似早已不记得曾经被冷柔危赶出紫羽殿,还烧了衣服——若他真记得,也不会这样不长记性,偏偏还穿着她最忌讳的白衣。
齐昀体面地笑着伸出手,意欲扶她一程,却还是晚了一步,被冷柔危身后探出的手抢了先。
桑玦走出来,稳稳接过冷柔危的手,立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对齐昀一笑。
齐昀的手顿在半空,暗中打量着桑玦,按下血液隐隐的躁动,似是努力思索了一下,“这是哪位?哦……王公子吧……哦不对,是什么公子来着?”
“殿下身边第一贴身近侍。”桑玦笑得礼貌,清朗纯粹的声音昭示着他的友好无害,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血脉给齐昀带来的隐隐的压迫感。
桑玦视线掠过齐昀落空的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服侍殿下已成习惯了,世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哈哈,那有什么好介意呢?”齐昀讪笑了声,挠了下鼻头,回身看向城门,“殿下金尊玉贵,本应如此。”
“那走吧,殿下,”齐昀收回尴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带路。”
冷柔危颔首。
齐昀一展披风,一手挎在剑上,随手动作有种恰到好处的潇洒,他走在冷柔危另一边。
“世子近来也喜欢这样的发式?”桑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记得之前,世子更喜欢散发,束一根抹额。”
冷柔危这才注意到齐昀的装扮。
不难看出,今日他特意整饬过形象。上次见他时,他似乎的确是散发束抹额,更随意野性。
现在则是银冠高束,扎着高高的马尾,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被固定过,一丝不苟,身上的银甲簇新,在落日中熠熠生辉,好似开屏的孔雀。
冷柔危终于知道看到齐昀时,隐约的奇怪,隐约的顺眼,是从哪里来的。
与桑玦同为妖族,齐昀身上也有一种蓬勃的生气,劲瘦流畅的身姿,一看就是常年征战过,样貌也是锋利的,有攻击性的英俊。
他有几分像桑玦。
齐昀散漫地捋了一把脑后的长发,“上次回来,打了几场仗,为了方便行军,弄成这样的。那几场胜仗,你也听说过吧?桑公子。”
不待桑玦开口,齐昀扬眉一笑,得意地回头看桑玦,“多的不说,就说这赤月丘一战。自赤狐一族的世子死在魔域,赤狐族大乱,就剩这座沙城最顽固,迟迟不肯投降。派来的将领打了五天五夜也没啃下这个硬骨头。天知道那个婉舒公主是个多硬的角色。”
齐昀抬起两根手指,夸耀道:“不过嘛,我亲自率军,在敌阵中七进七出,两天攻破此城。”
桑玦点头,“不错。如果世子多加练习,一定能一天攻破一座城,继续努力。”
“那当然了。”齐昀一副“以为我跟你玩呢”的表情,但说完他又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但他莫名就是感觉不太爽。
他感觉错了吗?可是看着身旁的近侍,也是一脸有点为他难为情的样子。
转了个弯,齐昀才忽然反应过来,谁要他评价了?他以为他是谁?还多加练习?继续努力?
那番话的背后隐约透出高高在上的四个字“菜就多练”。
齐昀:!
“桑玦,你什么意思?”齐昀正要发作,却见冷柔危在旁边不知已经怔了多久,忽然回过神来,看着他问:“你刚才说,守城的公主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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