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一惊,面前的男人有点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便衣执勤也需要出示证件。”他方下筷子,把剩下半碗馄饨往旁边一推,冷冷地说。
何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半点心虚,反而十分不耐烦,更觉得事情棘手。只能强挤出笑容,努力用温和的语气说想谈谈。
“没时间。”被扫兴的时宁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拿着手机,起身就要走,却被何威一把按住。
“谁让你这么做的?”
不甘示弱的时宁用力甩开,“要你管。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就报警了!”
说着,气呼呼撒腿就走。何威只能眼看着人离开,冲唐立使了个眼色,还想继续跟踪,看看对方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看他并不想跟你坦白。”唐立缓缓迈出面馆,在廊下点了支烟,“看这样子并不怕我们。也许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何威摇摇头,二十出头的年龄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能如此镇定自如,要么经受过专业训练,心机深沉无以复加,要么就是个纯粹的小白。如果放在往常,后者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九。现在情况太微妙了,飞机上画速写,再到酒店与周天域下榻的私人庄园只有几百米,所有不寻常联系在一起,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
“会不会是某个对天域有意思的,想以这种方式引起注意?”唐立笑着指了指时宁离开的方向,“从高小开始,来傍周天域的人我见过太多。那张脸还够当资本,声音也好听,没准真能来个露水情缘?”
何威想了想,对方也太不了解周天域,才会有这种企图。可为什么不在机舱里直接泼周天域一身咖啡呢?简单直接,还能借赔衣服的机会要到联系方式,或者楚楚可怜卖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怎么看都比眼前这种迂回的方式强。
两人商量了会儿,决定暂时不动声色。先加强周天域下榻庄园附近的安保措施,严禁任何可疑人士进入。唐立也会跟周天域提一嘴,还得以半开玩笑的轻松口吻。
古街的另一头,被莫名惊扰的时宁先去买了杯红豆沙喝,戴上耳机,沿着河岸走了一圈。他本想把事情告诉路菲菲,或者在直播中曝光,又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金鸥公司能参加此次大会,想必路菲菲和Jack背地里花了不少功夫,可不能因为自己坏事。
傍晚的原山镇,夕阳悄悄隐没再远处的山坡后,留下一圈金红色的余晖。暑热渐渐退去,依山而建的近代民居点燃房廊下一串串艳丽的红灯笼。古色古香的凤头画舫畅游在河水中,船夫摇着橹,不时来上一段粗犷的民谣。街面上身着古装的游人如织,欢声笑语的找景色拍古韵风游客照,先秦到晚清的装扮都有。文艺风的清吧酒馆伴着夜色纷纷营业,实在比几年前热闹许多。
时宁手捧红豆沙小口喝着,倚靠石栏听完一首怀旧情歌,这才慢慢朝酒店走去。明日的安排秘书已经发过来,上午全公司一起游古镇,下午开始去会议地点布展,全力以赴准备后天开始的盛会。早先就跟路菲菲打过招呼,集体活动不强制他参加,只需要在展会现场来一场直播,之后已经接下的两单设计稿也继续融入古典元素,一单是客户有特殊要求,另一单则是为了参加下半年的“星曜杯”设计大赛。
“星曜杯”设计大赛是国内顶尖赛事,评委老师更是业内专家泰斗。年初组委会就宣布,今年的比赛由两岸三地共同举办。这一消息放出后即刻登上热搜,毕竟港澳台的知名设计师在国际范围内也颇具影响力,一旦能在此次盛会中崭露头角,就等于获得了华人顶级设计圈的入场券。不用想能遇料到今年报名人数会特别多,选手实力也不容小觑。
时宁心态其实很好。进入美术学院以来,他一直游走在纯美术和实用设计之间。从现实考虑,当职业画家的机会太过渺茫,成为出色设计师从概率上看倒高一些。这几年他身体力行,侧重点跟着机会走,一方面积累经验,一方面挣学费生活费,还顺道把自己越养越好。唯独有一点,从小养成的习惯性社恐一直没能改,比如集体活动永远是能推则推,即使做主播,宁可躲在“丑陋胖子”这种旁人避之不及的人设中,也坚决不靠颜值圈粉。
想到这里,时宁十分感谢粉丝们长久以来的包容。他决订回酒店之后就在直播间放个抽奖福利,奖品为原山镇特有的手工灯笼,希望能让幸运儿开心。
他凭着记忆往酒店走去,穿过背街的小巷,昏黄的路灯洒在几尺宽的青石板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连七弯八拐,久远的记忆渐渐模糊,长久未曾运动的小腿也隐隐作痛。时宁只能掏出手机,想利用现代科技尽快脱困。少的可怜的一格电让他有点不安。月亮悄悄藏进乌云中,留下四周一圈模糊的光晕。几乎看不清路的时宁狠下心,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功能。结果没过一会儿,就电量耗尽彻底关机。
没了指望的小主播索性不慌了。阵阵虫鸣中,他只能在蜿蜒窄巷中寻找着往昔记忆。天空中传来无人机飞过的声音,时宁不由自主抬起眼,只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整齐的坐落着座复古庄园。透过雕刻着重瓣莲花的栏杆,内里湖水清幽,以石磴为路,引向白墙黛瓦的主楼。
时宁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无数灵感在脑海中如烟花闪过。他郁闷身边没有纸笔记录,便顺着光朝庄园走去,想着这应当是近几年最流行的野奢酒店。以避世的环境吸引新贵人群,内里提供贴心的专业服务,之前也有类似客户找到路菲菲想委托设计,最后却因金鸥公司规模达不到董事会要求而未能合作。
大不了现在先学着,等回去就将灵感用画笔表现。心情好的话还可以开个直播,让粉丝们知道什么叫实力!
时宁正想的出神,忽然额头一疼,只觉得直挺挺撞上某个类似墙的东西。他连忙抬头,只看见一个身材雄浑的壮男,顶着张面黑如炭的脸,正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抱歉。”时宁慌忙转身,却发现身后有两个同样高大强壮的男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正朝自己包抄过来。
时宁本能抬腿想走,没想到那两个男人反应更快,一下子拦住了他。
“请让一下。”
方才被撞的男人忽然皮笑肉不笑的拍拍时宁的肩膀,“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我刚想事情,走神了。”时宁勉强挤出个微笑。
黑脸男不以为然,咔咔掰着手指,“劝你识相些,把做的事情都坦白交代。”又轻佻地推了时宁一把,“小弟弟,你细皮嫩肉的,伤到也可惜。”
见对方明显不是讲道理的人,时宁此时反倒镇定下来,双手一摊,“报警吧。”
跟着小唐总混了多年,见过嘴硬的人不计其数,直接要求报警的倒还是头一次。三人面面相觑,摸不清面前的小男孩什么套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了一分多钟,黑脸男耳机中传来命令:先把人带回吧。
两百米外庄园附楼地下室里,唐立摘下耳机,对旁边专心致志打游戏的何威笑道,“好不容易抓了个正着,你也好跟天域交差。”
涉及安保大事,何威不敢拖延,连忙把事情跟老板汇报。信息刚发完,外间房门被打开,蒙着眼睛的时宁被推了进来。
唐立使了个眼神,和黑衣男一起拦截时宁的两人立马退了出去。
黑衣男解开蒙眼黑布,冷笑一声,“老实点,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耍花招。”
强烈的灯光在恢复视力的瞬间,刺激的时宁睁不开眼。过会儿看清了下午才见过的两张面孔,也不说话,咬着嘴唇站在旁边。
唐立见状,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时宁。
“想要什么也可以说。相信你从这里拿到的,比你老板能给你的多很多。”
时宁顾自坐下,抱着杯子,表示需要个充电宝。
黑脸男只能照做。
“行,你们想知道的,待会去派出所做笔录,我一定知无不言。”
何威眼疾手快,一下子夺过手机。屏幕上硕大的110赫然在目,差一点就要拨出。
“你想干什么?”何威彻底失去耐心,从下午到现在,他几乎耗费了所有时间在时宁身上。本来以为人赃俱获可以向老板邀功,没想到对方口口声声要报警。
时宁也火了,把手中杯子往地上一摔,“这句话该我问!你们还有王法没有!跟踪,非法拘禁,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房中几个人面面相觑,何威拿起已经锁屏的手机,冲时宁扬了扬,“密码!”
时宁垂着眼,并不搭理。
“如果不心虚,就让我们看看手机。”唐立伸出三根手指,“你可以先报个卡号,等到账了再说不迟。”
“三万不少了。”黑衣男也附和着。
对方既然肯利诱,看来还是有顾忌的。时宁心跳平缓下来,轻笑道,“成交,去了警局立个字据。”
门口传来刷卡声,一身运动打扮的周天域走了进来。
“周总,还没问出来。”
看着面色凝重的周天域,何威有些心虚。唐立忙指着桌上的台式机道,“我们在监控中发现他跟到这里,所以才请进来了解下情况。”
“更正一下这位先生的说法,我并没有跟踪谁,走到附近是因为手机没电,迷路了。还有,我也不是被请到这里的。”时宁指了指门口站着的黑脸壮汉,“他把我抓来的。”
时宁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悦耳,清秀分明的脸上表情正义又委屈,黑沉沉的双眸直盯着面前的运动型男。
“我当时就提出报警,他们不让,还把我拉到这里。”
周天域点点头,“他做的确实不当。不过这个点忽然出现在这里,也的确让人怀疑。”
时宁掏出房卡,递给周天域,“我就住在附近,真的只是走错路。”见周天域笑而不语,又急忙解释,“真的,我是金鸥公司请来参加明后天的展会的。”
负责安保的唐立插话道,“做装修装饰的公司,规模不大。”又从手机中调出信息,“他们负责人叫路菲菲。”
“让你们老板来领人,怎么样?”
时宁连忙点头,心想只要菲菲姐到了,事情就迎刃而解。
此时何威也从电脑中调出了参会者的资料,周天域扫一眼登记照上西装规整的设计师,气质与眼前满脸青春的男生简直判若两人。
“不用来领,你酒店到这才两公里,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见周天域一反常态,唐立生怕时宁说错话,忙冲他眨眨眼睛,“看来是误会。还是留个卡号,方才的费用就当给时先生压惊。”
时宁看这帮人的做派,就知道他们来头不小。他也不想给路菲菲惹麻烦,摇了摇头,“算了。”
何威见状就要去开车,被周天域拦下。
“我亲自送。”
时宁跟在周天域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走廊冷清的灯光下,周天域矫健的身姿被拉的老长,空气中淡淡古龙水的香味,格外好闻。
两人从内部电梯下了车库,周天域径直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商务轿车。时宁背着包,低着头坐进驾驶室,安静而温顺。
“很快就到了,今晚的事十分抱歉。”周天域帮他拉上安全带,“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时宁疲惫地点点头,“谢谢周总。”
周天域发动汽车,在导航指引下,才一首歌的功夫就抵达了酒店。时宁刚要下车,一张烫金名片赫然出现在面前。
时宁一下子慌了,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的名片还没印好。
“没关系,祝你这几天玩的愉快。”周天域目送时宁的身影消失在大堂拐角,才沉下脸,一踩油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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