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下安静得有些可怕,待闻到满屋的血腥味后,江玄念怒意更甚,拔剑便欲踏入。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呼喊,让他身形一顿。
“……是你吗?玄念师兄。”
紧接着悉悉索索一阵,人影抹抹眼睛,像是不确定般前进两步,语气难掩惊喜。
“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黑暗中,魔头自认卸去了过往见面时的跋扈无礼;他兴奋地看着停滞不前的青年,天之骄子却神色未变,运转灵力一点点扬起手中的剑。
似是打算将他就地正法。
林默笙一愣,原本还略显欢喜的脸一会便沉了下去,阴鸷道:“师兄这是要杀了我?”
江玄念没有立马出声,只放下握剑的手,才道:“你可知你都做了什么。”
他语气平淡,却听得林默笙额头冒了层薄汗,十指不停蜷起。
“叛仙门,堕魔道,如今竟还生出了魔气!此等妖邪之举,怕是你师尊也救不了你了。”
生出魔气?林默笙断了思绪。
他在说什么,自己并没有修过邪法,何来魔气一说?
而且由人族转变的魔修,想要生出魔气也不是件易事,除非是宿体心性大变导致的心识堕魔。
可其在魔性成形时便会崭露头角,不用秘法很难隐藏。
“所以。”
“师兄也认为我活该千刀万剐?”
“……”
江玄念噤了声,微敛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哀乐。
林默笙见状大笑几声,甚是悲痛。
“也对,我本就罪孽深重,此番还打伤了湶虚长老,师兄杀我为师报仇,再应当不过!”
“至于师尊……是我对不起他的教诲,但他早便弃了我这个人族败类,我死了该高兴才是。”
江玄念神色微怔,又听他无力道:“现在,世人都希望我死得干净,仙界是、傅琰是、师兄亦是。”
林默笙眸底暗潮涌动,忽然压低了声线,“我的确死不足惜,可若是死前不能将一些难以切齿的话说出来,我想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他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一段话,“师兄,我林默笙一生夙愿不多,只恳求你能听完我的话再动手。”
江玄念无声望去,滴墨不沾的白衣衬得他的脸有些薄情寡性,林默笙被看得“咯噔”一下,生怕利剑下一秒就抵到喉口。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动静,为避其锋芒,江玄念闪身站在了林默笙身旁,提剑对准了闯入的傅琰。
“魔界之主。”
傅琰长了双攻击力很强的眸子,闻言玩味不已,他目光灼灼盯着日思夜想的青年,全然忘记了角落里人的存在。
“江玄念,你终究不忍心对本座视而不见。”
他这次特意放出自己与林默笙成婚的消息,为的就是把江玄念引来。只是他没想到,江玄念第一个去找的竟然是……
傅琰往地上看去,林默笙不像是有新伤的样子。
眯眼不耐道:“他满心思都是要杀了你,他还找他作甚?若实在生气,本座替你出气便是。”
但只过了片刻,魔尊似乎就消了气,摊开手心露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玉指。
“你瞧,本座给你寻来了什么。”
“此乃世间唯一一颗暖石打造而成的戒指,暖身养神,虽不足以抗衡你体内的全部寒气,至少会减轻些。”
竟是暖石,饶是林默笙也忍不住冷抽一口气。
暖石存于妖界至阴至寒之地——琥珀湖,传言里面存活着妖界最强大的妖兽,哪怕珍宝无数,千万年都来无人敢踏入此地。
而且就连寻找湖泊的这条道路都危机重重、幻境无数,寻常之辈甚至摸不到入口便累死在路上。
傅琰为求爱天之骄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暗暗冷笑,刚伸手想抓住那片雪白的衣角,却见天之骄子面上动容,貌似对暖石起了兴趣。
探出的手一时僵在了半空。
“你从哪得来的?”江玄念问。
“自然是去琥珀湖抢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琰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怒火,诧异道:“你不喜欢?”
“师兄!”林默笙顿感不妙,试图将局面拉回来,“你不要被他的假意蒙骗!”
傅琰正值惊讶之际,忽而听见这句话,眸子沉寂了下来,脸色变得十分不耐。
这个蠢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玄念也将目光重新移回了他身上;林默笙抓紧机会,眼泪一会便在眼圈里打转了,“想来在师兄眼中,我应该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
“毕竟有这样毫无人性的畜牲主子,我又能好到到哪里去……”
他痛苦地埋下脸,似是受尽了委屈,说话时连尾音都在颤栗。
“可便是我再污秽,仍然对光明存有渴望,因为我的光明便是师兄你!”
这回哪怕魔尊再狂妄,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在二人间来回打量,“你说什么?”
“我说。”林默笙扬起头,眼角仿佛淬了毒,“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永世不得超生!”
傅琰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林默笙这样充满怨恨的脸,即使是想要与江玄念不对付,他也不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
“……”难道是因为白日那些话让林默笙嫉妒生怒,为杀江玄念执念到这般地步了吗?
甚至可以不顾及他的脸面。
一想到这个可能,理智瞬间被暴怒侵蚀殆尽,魔尊黑了脸,一掌碾碎了手中的玉指。
“我看你是找死。”
林默笙很清楚这一爪会把他的五脏六腑尽数掏空。但他要的就是魔尊的恼羞成怒,便强忍着剧痛翻身躲开。
不等对方反应,又颤颤巍巍拉住情敌衣摆,愣是将爱不能得的遗憾演绎出了十分。
“江师兄!其实这些年来,默笙从始至终倾慕的都是师兄您,四年前自长阳见到师兄第一眼,师弟便贼心暗起,再不能忘怀。”
“师兄,无尽河有多长,我倾慕您的心便有多久,默笙满心真心天地可鉴,可是......”话锋一转,林默笙眼里的憎恨浓得快要溢出来了,又气又恨地指着罪魁祸首。
“人人都知魔尊傅琰喜欢上了一位人族,某日默笙不慎遭其窥得心思,这个无耻的恶魔便妒忌生恨意,将在外历练的我打晕灌下毒药!”
“不仅威胁控制我做坏事!还说如果我对师兄说出真相,就将我掐死再碎尸万段!”
江玄念惊愕之余,透过微光,竟真看到了林默笙脖颈上骇人的掐痕。
来不及思虑,又见他眼角滑落一滴泪,凄入肝脾道:“不过我今日便要死了,能让师兄听到这些话,也算死而无憾了。”
说完“噗嗤”一声,房间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随着魔尊将一颗散发着清绿光环的珠子刨出。他发现倒地上痛苦蜷缩的人满身血污,原本白净的脚踝上赫然横着两道森然刀口。
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江玄念睫毛轻颤。
“原来都是你的血。”
却没看见对方痛苦蜷缩时微勾的嘴角,曾经那么跋扈的一个人会宛如小兽脆弱不堪。
为什么?
随着魔尊一声令下,早先便待命的魔兵们躁动开来,纷纷加快了脚步。
林默笙喘息几声,竭力控制思绪不让自己昏过去,对已经懵怔的江玄念气若游云道:“快走……一旦魔兵包围这里,师兄便永远也逃不了了。”
见他不动,又急得多说了几句,“魔尊利用假婚将你骗来!为的就是......所以师兄不用管我,现在一个人走还来得及!”
大抵是费多了气,林默笙很快难受得呕出一口血,他眉间染上愁思,眼里满是痛楚。像是模糊了意识,居然破天荒抓住了江玄念的衣角。
第一次正视这个他视为仇敌的师兄,魔头有些不安和难堪地避开了视线。
片刻后,他尝试着轻晃了一下,在对方错愕望过来时,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喊道:“师兄,我疼。”
“真的好疼……”
他好似梦境般呢喃,道完便昏厥了过去。江玄念反被他牵出异样的感觉,睨了一眼阴鸷的魔尊,弯腰屈膝将人抱了起来。
傅琰握着那颗比暖石温暖百倍的内丹,多年里少有的无措感跃上心头。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雪中越离越远,目光森然追了出去。
“林默笙,哪怕死!你也只能死在本座手里!”
身后梦魇般的声音惊醒了林默笙,本就担心江玄念丢下自己不管,为让他们信以为真,甚至不惜以死博生。
现下一个颤栗睁开了眼,发现就躺在本人怀里。
林默笙大喜,掩去精光受宠若般说话结巴起来,“师、师兄……你怎么没自己跑?”
江玄念一个背身躲开了攻击,站稳时又险些被大刀砍在肩上,他出剑刺死挡在面前的魔兵,垂眸拭去血水。
“我若怕贪生怕死,便不会来。”
是了,他是为湶虚而来。担心被半道抛弃,林默笙故作担忧道:“你带着我跑不了多远的,与其两个人一起被抓住,不如师兄一个人逃出去。”
……
“我死了没关系,虽然魔尊心仪师兄不会杀了你,但他性情扭曲,师兄落到他手里定没好果子吃……我不想师兄也受到这样的委屈。”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心机到不行,觉得江玄念听了肯定会更加心疼他,也许能有别的生路,结果人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嗯?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魔兵的追击越来越猛烈,林默笙心凉了大半,转而抽着气捂住伤口。
“看来今日是跑不掉了,也好,就让我再多看师兄几眼吧,以免了今生的遗憾。”
他睁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玄念好看的下巴,下一秒就被一张大手捂住了眼睛,连着自己的鼻子都被遮得密不透风。
“师兄,师兄!”
江玄念叹息一声,松开了手,“好生休息吧,以你现在的体格,根本妨碍不到我。”
“什么?”林默笙疑惑着抬起手臂,不料用尽最大的力气只没过江玄念额头。
定眼一看,上面还长满了白色绒毛。而翻过手心,原本纤细的手指变成了动物才有的肉垫。
它顿时瞳孔骤缩,四脚一蹬彻底昏厥了过去。
......
天已经彻底亮了,多日不见光的暗房门被打开后,将里面破败的摆设暴露无遗。
由于天寒,地上的血迹也早已凉透,傅琰微微抬头,抹着没有温度的液体,不知喜怒轻笑了声。
“好啊,竟不知你藏了这一心思。”
候在外面的魔兵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跑进去就差点被一场大火烧掉眉毛。他惊恐万分想去救人,却见主子出现在路的另一头,期间举步生风,从未回眸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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