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六十三天。
今年的清明似乎有点不一样。
没有雨纷纷，只有一碧如洗的蓝天和暖人的春风。
韩沛真缓步走上天台。
一只麻雀落在斑驳的女儿墙上，蹦跳着叽叽喳喳。
眼前的天台已焕然一新。
曾经杂乱的一片荒芜，如今绿意盎然，各色花卉错落有致。
粉白相间的月季随风轻摇，淡紫色的马蹄莲婀娜多姿，几株茉莉探出枝头。
园中清香四溢，蝴蝶流连，宛如一幅水彩画。
天台中央，一把纯白的遮阳伞静静伫立，伞下摆着一套简约的折叠桌椅。
李博文提着水壶，望着这片人间天地，连连点头：“真是没想到，一眨眼沧海变桑田。”
她仰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楼宇，望向远方。
车水马龙的钢铁森林中，这一方静谧的空中花园，恍若世外桃源。
手中的园艺剪刀微微发凉，她在花丛中踱步，时而驻足，时而摇头。
终于，在一株挺拔的白色百合前停下脚步。
她抿了抿嘴唇，举起剪刀，又轻轻放下。
李博文放下水壶，微笑道：“不必犹豫。常言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韩沛真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深吸一口气，剪刀轻轻合拢，百合花随着枝条应声而落，静卧在她的掌心。
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像是不舍的泪痕。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的肩头。
手机微微震动，她转向李叔，挤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车到了，我们走吧。”
*
正午前，他们来到郊外的公墓。
阳光穿透松柏，如芒星般在枝叶间闪烁。
成百上千座墓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延伸向远方。
柳絮在空中轻盈飞舞。
在一座墓碑前，他们停下脚步。
韩沛真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眼前却越发模糊。
墓碑上，一张年轻人的照片安静地凝视着来人，嘴角挂着温暖的笑容。
黑色的大理石上，白色字迹分外肃穆：李铭轩之墓。
她轻轻将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可旁边已经静静躺着一束鲜花。
不知是谁，在他们之前来过。
春风拂过发梢，她掏出手帕，轻轻抚过冰冷的石碑，替照片中那张永远年轻的面庞揩去灰尘。
那段日子，她总在午夜惊醒，担心他一个人在漆黑的盒子里会害怕。
下葬前，她恳求李叔在墓碑上也刻上自己的名字，却被婉拒。
她没有坚持，因为她知道，李叔才是最痛的那个人。
“夏天之后，我也要去旧金山了。”她对着墓碑轻语，“你一定要等我。”
身后传来李博文轻轻的咳声。
她回过头，只见李叔微笑道：“我想，他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她沉默良久，只是轻叹一声。
李叔又道：“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韩沛真点点头。
起身时，一只蝴蝶悄然落在墓碑上，灰白色的翅膀轻轻扇动。
百合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闪烁着微光。
*
而陈英杰这边。
每天就是在不停地做题背书，背书做题。
清晨四点半，闹钟还未响，他已经睁开了眼。
他学着电影《洛奇》里的男主角，打了几个鸡蛋放在玻璃杯里，搅拌了一下。
这次，他直接把蛋液倒进煎锅，给自己做了个鸡蛋饼。
吃完后出门跑步，一边挥拳一边复习单词。
白天在李叔的书法工作室刷题，有不懂的地方就问韩沛真。
雅室的墙上，倒计时的天数不断减少，心里的斗志越发昂扬。
每天刷题到深夜。
为了提神，他尝试过喝咖啡，从速溶到美式再到浓缩。
但喝多了就没用了，或者说到了后期越喝越困。
他让小雅去帮他买支蜡烛回来。
小雅虽然不明所以，但气喘吁吁地买回来：“英杰哥，是这个吧，香薰蜡烛，对睡眠很好。”
陈英杰几乎要晕倒：“我要那种结婚用的大红蜡烛。”
小雅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买了一支。
为了提神，他决定用蜡烛油烫自己。
但是第二天，韩沛真看到他手臂上的红印子，又气又心疼，直戳他的脑门：“你这个傻瓜！困了你不会倒立啊？”
陈英杰点点头。
晚上犯困了就一边倒立一边背书。
倒计时一张张被撕下，错题集一页页被翻烂。
题海里游啊游，试卷和习题册逐渐堆得像小山。
每当夜深人静，趴在桌上小憩时，他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见自己坐在一张巨大的试卷上。
那试卷宛如《阿拉丁》里的魔毯，带着自己朝昭明大学飞去。
*
时光飞逝，距离高考还有3天。
最后一次模拟考。
韩沛真捏着红笔在试卷上游走，眼前的他喉结滚动，冷汗直流。
她抬头安慰道：“你不必紧张。”
他强笑道：“我哪有紧张。”
可明明扶着桌子的手在颤抖。
雅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沙沙声。
算了一下总分，她眉头微皱，故意停顿：“这次模考……”
他紧张得声音沙哑：“多少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露出微笑：
“333分。”
“啊！”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一时呆若木鸡。
韩沛真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你没事儿吧？”
他张了张嘴，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哦”。
“你‘哦’什么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到了。”
他扯了扯嘴角：“这对我来说轻轻松松嘛。”
可说这话时，眼睛还是直愣愣看着前方，放在桌子上的手颤抖得更夸张了。
她心里一紧：“不会是疯了吧？”
下一秒，他偏头转向她，微笑道：“我真的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3000分，我真的做到了。”
韩沛真纠正道：“是300分。”
陈英杰终于回过神来：“看来这下真的有希望了。”
她欣慰道：“保持这样的状态，希望就在眼前了。”
他点点头，向她看来。
只见他鼻子微动，眼眶泛红：“谢谢你，沛真。”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扬起下巴：“现在谢我太早了吧。”
他擦了一下眼角，点点头。
她又问：“准考证打印了吗？”
“打印了两份。”
“在哪里考？”
陈英杰掏出准考证放在她眼前，笑道：“是昭明大学附中。”
韩沛真怔住了。
*
距离高考还有一天。
六月骄阳明媚，蝉鸣声此起彼伏。
她带着他穿行在校园里，提前看考场。
梧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散着槐花的甜腻香气。
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匆忙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读书声，仿佛昨日重现。
陈英杰东张西望，目光扫过一排排教学楼：“你高中母校还蛮大的嘛。”
韩沛真捏着准考证，扫视指示牌：“13号考场，座位号13。应该在5楼。”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光是从门口走到这边就要10分钟。”
两人踏上老旧的水泥楼梯，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又走了10分钟，才走到13号考场。
陈英杰靠在走廊的护栏上摇头：“你们这上学也太累了，要是有电梯就好了。”
“这里确实是有电梯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灰色金属门。
“那你刚刚怎么不带我走电梯上来？”
“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的，我以前也就是帮老师去拿试卷的时候才有资格坐一回。”
“你以前是学习委员吧？”
“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的样子就是那种很好学的乖宝宝。”
不知为何，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有种嘲弄的感觉。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思绪被熟悉的环境渐渐拉回若干年那个闷热的午后。
那时的她抱着一摞试卷，在电梯里偶遇了那个人。
被汗水打湿的鬓角，略显凌乱的校服，还有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
“喂，发什么呆呢？”陈英杰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走吧。”她微微一笑，率先转身。
他应了一声，跟上她的脚步。
*
夕阳西下，天际泛着橘红色的霞光。
罗刹寺古朴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檐角的铃铛随风轻响。
韩沛真停下脚步：“要不要进去拜拜？”
陈英杰笑道：“拜你就行了。”
她抿嘴一笑：“要不我们去买个平安符吧，就当求个平安。”
法务流通处的玻璃柜台里，各式护身符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手串、玉佩、红绳一应俱全，价签上的数字却让陈英杰倒吸一口凉气。
“太贵了吧，我们还是……”
“没事，你喜欢哪个就说。”韩沛真打断他，“就当是给你的礼物。”
陈英杰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亮：“哎，那个福袋才9.9！”
他指着门口的纸盒，里面装着一个个红布包裹的小包。
韩沛真点点头，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包，付完钱，两人沿着盲道往地铁站走。
暮色渐深，路灯次第亮起。
陈英杰晃了晃手中的福袋：“我猜里面写着‘金榜题名’。”
“那样最好，‘平平安安’也不错。”她笑道。
他也笑道：“会不会是‘一路顺风’？”
她微微一怔，但转而笑道：“要不还是打开看看吧。”
他点点头。
红色的符纸展开，四个烫金大字赫然入目：
安胎护产。
韩沛真没忍住笑出声：“要不……要不我们再去买一个？”
“不用，”陈英杰一本正经道，“万一明天考场上有个孕妇呢？”
夕阳的余晖透过地铁站的玻璃幕墙洒进来，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
她整了整背包带：“记得设八个闹钟，别迟到。”
“遵命！”他夸张地立正敬礼，逗得她直发笑。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按你模拟考的水平发挥，一定没问题的。”
陈英杰转身走向闸机，又回头挥了挥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
*
高考当天。
清晨，韩沛真早早起床，一打开卧室，客厅电视里的声音传来。
“今天是高考第一天，全市各考点已经开始实行交通管制……”
新闻画面切换到各大考场门口，家长们焦急地整理着孩子的衣领，叮嘱着注意事项。
洗漱一番后，她准备出门。
电视还在放着新闻：
“长安高架发生严重拥堵，请市民尤其是高考学子绕行……”
韩克雄在厨房探出头来：“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
她苦笑道：“不用，路上有管制，估计蛮堵的，我坐地铁去。”
不知为何，心里又突然浮起一丝不安。
*
8:30，昭大附中门口。
保安正在指挥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送考的父母握着矿泉水站在树荫下，看着孩子们提着透明文件夹往校园里走。
蝉鸣声和说话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韩沛真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她一遍遍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八点的电话里，陈英杰说“在路上了”，可现在眼看着分针一格格向前推进，他的身影却迟迟未现。
正常来说，骑电瓶车从他家到学校只要二十分钟左右。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8:31。
再次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她忍不住提高分贝：“你人呢？”
电话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还有人群烦躁的叫骂声。
他的声音在嘈杂中断断续续：“我……在路上！”
“这么早出门，就是爬也爬到学校了。”她死死捏着手机，“你究竟在哪条路上？”
“我在长安高架上！”
韩沛真顿时眼冒金星。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现在堵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
此时，距离开考还有二十九分钟。
她抬头看向天空，一架飞机正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白痕。
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
[加油][加油][加油]第三回目即将进入**啦，周末更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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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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