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帽子逐渐靠近，周围的屋也越来越浓。
巫阳脑子飞速旋转。
她自问自己这只小小的替死鬼没有完成任务也没有回到冥界还造不成这么大的影响，犯不着让一个白无常来强制执行。
而且那条消息也说了，十五岁之前，她现在才九岁，距离十五岁还有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就算白无常硬要带她走，那她也有理由跟其辩论一番。
可还有更坏的结果。
这间病房里的活人还有王翠翠和李招娣。
万一他是来带她们两个的其中一个走......
那就更糟了。
巫阳暂时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
不然她就给无常介绍另一门生意——反正聂宝瑞作恶多端，迟早都得死，还省得她动手。
想着想着，尖帽子到了她跟前，还逐渐降低，要戳上她的鼻子。
紧接着，一张惨白的脸从那雾中浮现。
猩红的唇对着巫阳张了张：“好久不见。”
巫阳先是一愣，然而彻底看清了这位白无常的样貌，她笑：“原来是你。”
巫阳和这位白无常的渊源得从很久之前讲起。
至于说为什么是很久之前，都是因为巫阳实在记不清年岁了，反正是很早很早的事情。
那时候她第一次死，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迷迷瞪瞪就来到一片天色昏暗的荒原，遇上许多麻木的亡魂，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只是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头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并不是他们身材高大得过分，而是戴的帽子足够高。
这两个人身影衣着一黑一白，其中一位鲜红的舌头吐出了三里长，手里还拿着碗口粗的铁链，在身前一甩一甩。
众鬼一见，大喊有鬼，遂开始四散奔逃。
只有巫阳站在原地没动。
她认出了那两位传说中的鬼差，还是经典款的。
她想，原来我死了，终于死了，可我是怎么死的。
她想不起来，乖乖跟着两位鬼差回了冥界。
熟料那两位鬼差比较他们这群新死的鬼还要紧张——他们也是刚上任啊。
见巫阳如此淡定，他们就主动跟她说话。
呦，一点儿都不怕呢，是刚死吗？还是死习惯了？
巫阳就此和这位白无常结识。
但她不知道白无常的名字。
这并不能怪她。黑白无常作为经典款鬼差，早就名声在外。那两位原始的，在冥界建设过程中出了很大的力，可是人世间一天内死的人不计其数，这两位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及时把这些人的魂儿都勾回来。
冥界大手一挥——扩招。
于是黑白无常就复制一般地出现，通常是两人结队，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姓名。这些小黑白无常统统归那两位大无常管辖——大无常早已升到管理层，没有让人家做几千年基层的道理。
巫阳便叫她认识的这位白无常：“白。”
十分简单明了。
“白，你来勾我回冥界？”
白无常摇头：“不，我走错病房了，这才歪打正着碰上了你。”
巫阳：“......”
此时白雾开始渐渐变淡。
她见王翠翠和李招娣睡得正熟，怕她和白无常说话惊动两人，要是她们看到这诡异景象，那白无常勾不勾她们的魂儿，就真不好说了。
巫阳指指外面：“咱们出去说。”
一人一鬼做贼似的蹲在了病房门口。
此时已经是深夜，医院走廊的灯不甚明亮，还一闪一闪。
十分像鬼片现场。
巫阳小声问：“我记得你们换了制服啊，铁链都换成手铐了......”
话说一半，巫阳想了起来，现在是1999年，这时候还没换呢。
白无常道：“这么说我们确实是得换了，这衣服不大方便，而且时代在进步，用锁链确实比较麻烦。”
他转头问巫阳：“你是来做任务的？我说你怎么变小了还。”
巫阳点头，不瞒他：“啊，里头那两位，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姥姥。”
白无常：“不是吧，我看有个陈年婴灵蹲在里头呢。你是替她死的吧。”
巫阳：“这不没死成嘛。我在考虑快点死了。”
白无常搭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是该快点回去了，说到底，咱早就是死人了，就算你用着活人的身体，也不是活人，对你的家人不好的。”
巫阳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的一个病房开了门，一个睡眼惺忪裹着厚外套的青年男人打着哈欠往过走。
巫阳看着他走路的姿势，猜他肯定是要上厕所了。
青年很快从巫阳面前走过，走了几步，又放慢脚步，折了回来。
他在巫阳面前蹲下，很有善心地问了一句：“小妹妹，这么晚不睡觉，跟你哥蹲在这里干嘛呢？”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白无常。
一秒，两秒。
尖叫声划破天际。
这位友善的青年瞪着双腿跑了回去，厕所也坚决不去上了。
巫阳和白无常沉默地目送了他。
“这小子交好运了，接下来这几天估计要发财。”白无常道。
巫阳一拍脑门：“是啊，那我也要发财了吧！”
两个人说着，一道黑影闪进了王翠翠的隔壁病房。
白无常站起身来：“不聊了，小黑到了，我俩干活去了，你回去睡吧，记得早点回冥界啊。”
说着，身影一动，也进了那间病房。
巫阳起身，准备回去。
手刚搭到门把手，门就开了。
李招娣的脸从门里出现：“扬扬，你怎么出来了？”
巫阳：“姥姥，我想上厕所。”
李招娣：“你想上厕所告诉我啊，我陪你去，这大晚上的在医院里可不敢随便走。”
巫阳听着李招娣的教诲，回到了王翠翠的床上，再次安然入睡。
等到第二天，王铁柱来的时候，王翠翠让她把巫阳带回去。
王翠翠的理由是巫阳还要上学，不能老在这里陪她。
但巫阳知道，这完全是因为昨晚隔壁病房死了人，而且死亡时间恰好和她“上厕所”的时间相吻合。
王翠翠现在是惊弓之鸟，什么都怕。
巫阳深知这个时候不能违逆她，虽然这样对聂宝瑞下手的机会就不多了，可她昨天留了个心眼，特意要了聂宝瑞的电话号码，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尽管还是不舍王翠翠，巫阳还是答应了，她回村上学，不请假了，等她放学了便由王树或者王铁柱接她来医院。
王翠翠特意嘱咐，叫她坚决不能跟别人走。
这个别人自然是指聂宝瑞。
巫阳心虚着答应了。
回了村，巫阳照例先去了太爷爷和太奶奶家。
两位老人已经知道了王翠翠的情况。
想必王铁柱也交代过了，因此太爷爷和太奶奶并没有太担心，只问了几句王翠翠的情况。
巫阳一一作答。但她注意到，太奶奶脖子上挂了一个生锈的十字架。
隔天上学，班里的同学们对巫阳都很热络。纷纷询问王翠翠的情况。
唯有王奇志与众不同。
他趁着课间掏出一兜子碎瓷片，摆到巫阳面前：“我知道翠翠姨生病了，你肯定很难过。这是我捡到的好玩又好看的东西，送给你玩。”
巫阳看着这堆碎瓷片，眼睛就像接触不稳的灯泡，一亮一亮又一亮。
她连忙拿起来细细端详，这碎瓷的边缘已经被风沙和河水打磨得很是光滑，不会伤人了。
呼。
巫阳兴奋地吐出一口气。
她心想，见了白无常就会发大财果然是真的。
而她这笔大财，说不定还能送走聂宝瑞。
“王奇志，这些碎瓷片从哪里来的？”
王奇志见她这模样，那一定是非常喜欢，他连忙介绍：“就是咱们的河里啊，下了雨之后就都冲下来了，我看着好看，就捡起来玩儿。”
巫阳笑：“王奇志，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啊……”王奇志挠着头，臊红了脸。
巫阳继续：“今天下了课，咱们去河里捡吧，我想再多捡点，当拼图玩儿。”
王奇志愣：“可是，翠翠姨不是不让你到水边玩儿吗？”
巫阳眨眨眼：“我们偷偷地去就好了。你不会跟我妈妈告状吧？”
王奇志立刻摇头：“当然不会！”
*
这一周的周六日，巫阳总算被允许来医院看望王翠翠。
她背着粉书包，鼓鼓囊囊。
王翠翠的脑部检查结果已经出来，没有大碍。但是腿上的伤比头上的伤严重，更何况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她起码要住院半个月，才能回家休养。
王翠翠把巫阳拉到身边，询问她的学习情况，给她梳了个辫子，仔仔细细问了一周的饭食和太爷爷太奶奶的情况，最后才问她有没有见到别的人。
巫阳摇头。
当然没有，因为这个别的人，她今天才要去见。
吃晚饭的时候，巫阳故技重施，上了聂宝瑞的车。
她一见面就说：“爸爸，我好想你啊。”
想你死想得不得了。
聂宝瑞嗤笑一声：“嗯，我也想你。”
事实上，他一周没见巫阳，已经将她抛诸脑后。因为张琼音并没有如他所料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她天天跟他吵架，大有要离婚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他还抽身出来陪巫阳吃饭，他的父爱简直是世所罕见。
这次没有去西餐厅，聂宝瑞找了一家面馆。两个人点了两碗面，等上菜期间，巫阳装模作样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和本子来开始写作业。
聂宝瑞皱眉：“你这作业这么多？”
巫阳：“不多，我想要快点写完了好玩。”
她说着眼睛撇了一下书包，书包张着嘴，正对着聂宝瑞。
聂宝瑞看过去，见里面居然是四散开的碎瓷片。
他嘶了一声，拿起巫阳的书包就翻。
巫阳弯起唇角，果然上钩了。
王奇志痴心错付（不是
题外话
为什么说见到白无常会发财呢，因为民间传说里，白无常的帽子上写的是“一见生财”，所以说要是有人真的碰见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有钱。
不过只限定于见到白无常哈，要是黑白两个都见到了，那就不好说了……
（纯属民间传说，不要当真，不提倡封建迷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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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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