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翠对于照看婴儿的经验几乎全来自于王树。
她七岁的时候，李招娣又怀了孕，她就眼看着李招娣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加上王铁柱一天一只小母鸡炖着，李招娣本人也跟着胖起来了。
王翠翠那些时候也沾了光，母鸡再小，鸡汤总是能多匀一碗出来的。
于是在王翠翠过了八岁的生日之后，李招娣总算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
光起名就起了半天。
王翠翠记得，那时候还不是整天都有电，她还得点着蜡烛写作业。
李招娣回家坐月子，头上蒙块头巾。刚出生的孩子就在李招娣身边，睡得香甜。
王铁柱看儿子，看得喜欢得不得了。
王翠翠听见王铁柱说：“还是得有个儿子。”
李招娣脸上也高兴，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给你们老王家留了后，可把我累坏了。”
王铁柱说：“你是大功臣，辛苦你了。”
他拍一拍李招娣的胳膊，以作安慰。
王翠翠就在家里唯一的，勉强算作书桌的桌子上面写作业。
烛苗儿一跳一跳。
她听见父母压低了嗓音的欢声笑语，想起今天上学时，村里那个唯一的小学老师问她：“听说你有了个弟弟？”
王翠翠点头。
那老师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好好读书吧。”
王翠翠不懂他的意思，不过这时候她很想知道，她出生的时候，王铁柱和李招娣是不是也这么高兴。
但她最终没问出来，今天老师安排的作业有点多，她必须快点写完。
李招娣又问：“你到底给你儿子取好了名儿没有啊？”
王铁柱就掏出一个本子来：“我当然起了，起了不少哩。你看看。”
李招娣接过本子，边打开边说：“是得好好起一个，可不能像闺女，你随便翻了本书，就取了个书里女主角的名字。”
王翠翠此时正在新作业本的封皮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王-翠-翠。
她知道自己这个名字的来历，毕竟她家只有一本勉强算是有文化格调的书——《边城》。
不过这本书他们谁也没看完。只有封皮扉页以及正文的第一页被翻过。
她的名字就跟书里女主角的名字一样。
她一边写一边想，他们会给弟弟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李招娣开始念了：“王光宗？不行。王耀祖？不行。王有才……”
她读了一大堆，读到最后声调也高了，可见极其不满意：“王铁柱！你自己名字敷衍就算了！这可是你儿子！你也起这么潦草？”
宝贝儿子被她一吓，蹬了蹬腿，大哭起来。
李招娣赶忙甩开本子，抱起儿子来哄着喂奶了。
后来王铁柱和李招娣请教了村里的老先生，据说是曾经的秀才。
老先生起名倒简单，说大道至简，就叫王树吧，将来长得高高大大，姐姐又叫翠翠，还能给弟弟助力。
说罢要了五块钱的起名费。
五块钱，不能算小钱了。
王翠翠听说了之后，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五块钱能买多少只小母鸡。
王树从此有了名字，王翠翠开始当姐姐，会学着李招娣的模样抱着哄他。
那会儿她也是个孩子，孩子哄孩子，倒是也能哄好。
李招娣说，当了姐姐就得照顾弟弟。
王翠翠就照顾，她照顾到王树哼唧几声就能知道他是饿了还是要拉了。
一晃眼王树十岁了，上小学了，到了识字的年龄，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到占四个田字格——王木又寸。
王翠翠有时候觉得真有风水轮流转这么一说。
她小时候照顾王树，现在王树照顾她生的孩子。
巫阳也是头一次在任务副本里过夜。
也是头一次用人的身体睡觉。
她睡醒了，睁眼，又是王树那张脸。
王树盯着她，话却对王翠翠说：“姐，她醒了。”
王翠翠和巫阳中间隔了一条楚河汉界，她就说了一声：“嗯。”
王树又问：“姐，她是不是饿了，要喂奶吗？”
王翠翠：“你愿意喂就喂吧。”
王树就又冲了一碗奶粉。
用小勺子喂给了巫阳。
巫阳很无奈，她是个刚出生一天的婴儿，脐带好像都没掉下来呢，她也很想死，问题就是死不了。
但当奶被一口口送进嘴巴里的时候，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吞咽。
好像身体里那个名叫饥饿的开关被打开了，从喉口开始，下头就是无底洞，必须要填满。
这是巫阳太久太久没有过的感觉了，自己供奉了自己太久，她都忘了原来真正的饥饿是这样的洪水猛兽。
当然，她也忘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她拼命的想要活下去，想要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王树看她喝得很快，也不知道适量，不由自主就喂了很多。
最后以巫阳吐奶作为结束。
王树手忙脚乱收拾干净，又看向王翠翠。他其实有点怕他姐。
然而王翠翠什么都没有说。
另一个屋里，王铁柱和李招娣已经起床。
王铁柱洗漱以及刷牙干呕的声音极大。
李招娣敲王翠翠和王树的房门，叫道：“树，起床了！一会儿该上学了！”
王树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然后开了条门缝，出去了。
冬天总是亮得晚一些。就算是小学生上学，天也没多亮。
王翠翠的屋里只开着一盏台灯。
巫阳从吐奶中缓过劲来，她没去看王翠翠，转着眼珠子想找她的甲方——婴灵。
婴灵蜷缩在小沙发上，靠着王翠翠那个瘪瘪的书包。
巫阳想，这个书包是她的襁褓。婴儿对于襁褓是有一定依赖性的吧。
婴灵大概也依赖。
王翠翠还是不管巫阳，巫阳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当时只要她狠下心，掐死巫阳，尸体随便处理了，就不用退学，她依旧能读书。
可到底为什么她松了手啊！
巫阳采访不了当事人，只能再次惋惜她的积分。
老天保佑，不要被扣就好！
王翠翠挪动了身子，她听到外头李招娣和王树说话。
“树啊，爸爸妈妈今天要去城里一趟，中午不回来了。晌午饭我做好了，你晌午回来就热一热。”
“那我姐……”
“别管她！”
李招娣声音又高起来了。
王翠翠把枕巾攥在手里。
她知道王铁柱和李招娣要去干什么。
找孩子爹呗。
王翠翠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找到又怎样，哼。
婴灵也被吵醒了。
她抬头，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饶巫阳是一只经历过各种死法的老鬼，乍一看也能被吓一跳。
这只婴灵有些像她在直播间看过的那本恐怖电影。
蹲人床头那个。
不仅吓人，也吓鬼呢。
巫阳做了做心理建设，开始和婴灵沟通。
她也想知道自己生物爹是谁。
“哎，你醒啦！”
婴灵看过来，继而慢慢挪过来。
巫阳问：“你们做婴灵的，是不是老缠着母亲啊？”
婴灵点头。
巫阳又问：“我之前在下面也碰见过几个。但是我想问你们为啥不缠着父亲啊。明明孩子得两个人才能生啊。”
婴灵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好像所有的婴灵都是这么做的。
巫阳继续：“那你知道你爸是谁吗？”
巫阳这一问，直播间内也开始针对她的身世展开了讨论——
【青天大老爷替我作主啊：我不要爹，我就要我妈！】
【只说真话：一看就是县城青春疼痛文学，打架流产堕胎一条龙】
【我说话不好听：我是真没想到，王翠翠这么又丑又胖的也有男人看上】
【大炮专轰渣滓：呦！上头这位的ID还真没起错，知道你说话不好听就别说了】
【死都不吃香菜：说话不好听的，脑子也不好使吧】
【懂王驾到：说话不好听一定不懂男人，尤其是青春期的男生，多龌龊的想法都有，甭管对象是人是狗】
【系统消息：我****听用户已被禁止在此直播间发言】
【活着真好：请大家理性发言】
说罢公屏上就飘了个大别墅。
【看热闹就嫌事不大：呦呵，居然把榜一炸出来了】
巫阳的直播间平时看的人不多，她管理得过来，后来有了榜一大哥，为了表示友好，就把榜一大哥设置成了房管，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活着真好：一直潜水而已，大家看直播吧】
说了这句之后，“活着真好”又刷了好几个礼物，再也不说别的了。
这头巫阳已经活了两天。
两天了，王翠翠没有跟说过她一句话。
巫阳躺着躺着，忽觉身下一热，然后就有些刺鼻的气味。
糟了，当鬼当久了给忘了，现在她是个婴儿，吃饱喝足了当然会排泄。
还是她控制不住那种。
巫阳内心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还在直播啊啊啊我丢大人了我。
然而从嘴巴里出来的，只是响亮的哭声。
家里没有别人，王翠翠终于动了身，没有一点嫌弃，给她擦洗干净，换了件干净的旧衣服。
还是王树曾经穿过的。
等到一切收拾完，天也快黑了，王铁柱和李招娣回来了。
王翠翠的房门被大力拽开，李招娣气势汹汹，不由分说就过来抱住巫阳。
巫阳：？
王翠翠下意识抢孩子：“你干什么？”
李招娣：“这孩子不能留咱家，不然你的脸和我的脸都得丢尽！我已经找好了人家，这就把孩子送过去！”
王翠翠红了眼：“你想都别想！”
两个女人开始大力争抢，王铁柱在一旁愁眉苦脸，他帮谁也不是。
巫阳只感觉天旋地转，肚子里咣当咣当，又想吐奶了。
终于，在她要吐奶的前一刻，被两股力道高高地抛了起来。
巫阳睁大了眼睛。
也好，摔死也算完成任务！
复生的饭最好吃：装老板说话可真不容易啊，啊希望老板快点回来，当狗上瘾了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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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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