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那你哥,到底喝了多少,怎么就……你不在跟前吗,怎么连他呕吐都不知道,竟堵住他的喉咙?”阿毛终是耐不住,轻声问道。
瑶瑶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大哭起来:“我、我当时就是不在,他才会……哥哥让我收拾东西,说晚上就带我走,离开三里村,不在这个破地儿呆了!我问他什么意思,可他只是嚷嚷着叫我快去,我没法子,只能听他的。不过就是进了里屋收拾了一炷香功夫,出来一看,我哥就已经倒在床上……我马上就去请鲁大夫,可、可……”
什么?勺炳当日计划带妹妹远走高飞?也不管卖身契了,就带着偷来的物什跑路?
“我应该陪在哥哥身边,我明知他酒量那么差……”瑶瑶哭的伤心,衣襟都染湿了,“可哥哥拉着我,再三说这个鬼地方不能呆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胡言乱语的,又是骂丁笑,又是骂大眼……”
“骂大眼,骂他什么?”
瑶瑶恍惚,努力回想着:“他、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主意’什么‘积极’……”
又是这类字谜,李寻安想起了姑父还曾说过的“自己”,不由捏捏眉心。
“我……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辰了,哥哥说,及笄那日,一定要带我去买套首饰。哥哥没日没夜的干,我们过的多么苦?可哥哥都没想过偷,又怎么可能会去偷大眼的典当物?我们邻居多少年了,村里谁不知道他有带着典当物回家的习惯,真要偷,用等到前天吗?你们、你们能不能好好查查,还我哥哥个公道!哥哥,哥哥一辈子都是为了我,若不是想要供我进绣坊,哥哥就不会那么累,不会喝点酒就死了!可我,我竟然不想去绣坊……我、我不配做人!”
从勺炳家出来后,李寻安和阿毛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世道艰难,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孤女,会有怎么样的遭遇,实在令人心忧。
阿毛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啊。勺炳这么疼妹妹,老大不小了都不说娶个婆娘,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就说最近下午泥瓦匠雇人清土,一石一石的石头啊,累得要命!只不过比旁的活计多给二十文,别人都不愿去,就他去的可勤。当哥的这一死,妹妹可就没钱买丝线棉布练习了,八成永远都进不了绣坊了,哎。”
李寻安亦感惋惜,不由问:“可我听说绣坊收的都是小女娘,瑶瑶都快及笄了,也能进吗?”
“能进,给钱通路子就能进。勺炳总说,瑶瑶心细如发,练好女红当个绣娘是个绝佳的出路。若是再能进县城的绣坊,那将来嫁人都能高嫁,在夫家更是得脸呢。”阿毛说着,一拍脑袋,“啊,难道勺炳偷东西,是为给瑶瑶疏通路子?”
可勺炳若有此心,还需要等到前天才动手吗?一年都没拿工钱的他,可是靠打零工勉强度了一年的日啊。瑶瑶的话有些道理,勺炳早不偷晚不偷,为何是前天?前天是什么特殊日子,能让他有如此大的转变?
如今看来,勺炳偷了云锦,恐怕是真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被拿捏住,自愿在丁家无偿做工的原因。可他并没有因此变得堕落,染上旁的恶习。那么,案发那日,为何一改常态舍得吃肉喝酒?晚上要带瑶瑶远走高飞又是怎么回事?
再者,酒醉后负气骂丁笑,这还好理解。可勺炳和大眼早都闹掰了,为何突然骂他,按理说大眼那日都不在三里村中啊。
偏偏同日,伊大眼、姑父也相继身亡。哦,还有丁笑,他也是那日被打死的。
李寻安想不明白,心口像堵着大石,呼吸都沉重起来。他和阿毛一路沉默,直到走到主街上,听到对面激烈的争吵声。
阿毛盯着侧翻的板车,刚自语句“这好像是隔壁村工坊的车子”,就听那边愤愤声起:“这才出的新货,要往县城运的,还没上官道,你就给我撞翻了!这些都很名贵的,仿照往年的官窑做的新货,耗费了一个月呢!都不单独销售的,你懂不懂啊!走个路风风火火,赶着投胎去?这下可好,行了,你自己说咋赔吧!”
板车一旁,散落着无数瓷片,隐约可见雕刻的各式各样的花朵,似是花卉系列。
眼睛一跳,李寻安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但他没有抓住。
村民渐渐围上去看热闹,阿毛也踮起脚尖。
李寻安怎么也辨不出自己到底意识到什么,只觉好像挺重要的。但吵架这种热闹,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便索性拉着阿毛坐到了热闹对面的一个茶棚里。他还想从阿毛口中,再多了解了解姑父。
谁知,二人刚要了两碗茶,街拐角又有两拨人吵了起来。一时纷纷闹闹,人声鼎沸。
“咱村就只通知了我,根本没叫你去!你这就是戗行!”这回争吵的是两个中年妇女,盘着发髻,涂着红脸蛋。
“谁说的!县太爷让邻村花大姐通知的我,也是正儿八经叫我去的!是你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腆着个脸去,就想抢生意!”
“县太爷?”阿毛一怔,倒是明白过味儿来,“咋又开始找媒婆了?妈呀,还没消停呢!”
李寻安没听明白:“什么?什么消停?”
“哦,是说我们县城那老爷,八成找媒婆又想续弦了。”
原来吵架这俩半老徐娘,是媒婆啊。
“嗨,这都死了第几任了?婆娘年初刚去世,大家伙都以为他马上又要找了,谁知却没音了。”小毛不屑的端起茶碗啜一口,“这克妻名头在,谁敢嫁给他!”
这时,来送茶点的茶棚大娘听到了对话,哂了一声:“嗬,你还没听说吧?县太爷可说了,谁能牵线娶个如花美娘,就给赏五十两呢!”
“五十两?”阿毛惊了。
大娘眉飞色舞道:“可不咋的!听说把各个村的媒婆都叫去了,毕竟不好找,好人家姑娘谁愿嫁他呢?”
“五十两!”阿毛还震惊于价格之高,“怪不得这俩媒婆要闹架了。”
李寻安本兴致寥寥,闻得这话忽然心念一动,萌生出一个念头。
瑶瑶说,勺炳那日念叨着“这鬼地方不能呆了”“好生呆在家里别到处跑”……他还偷了东西试图当晚就带妹妹跑路。难道,勺炳在躲什么?躲得,会不会就是媒婆的登门?怎么,媒婆已经牵线,去了瑶瑶家?
茶棚大娘却浇了李寻安一盆冷水。“什么?瑶瑶?怎么可能!媒婆都是昨天上午才被县太爷叫去,呐,就腮帮子涂的通红那个,昨儿回来后在我茶棚坐着说的嘛,得瑟的跟什么似地,好像她立时就能给找到,能拿那五十两似地。”
也不知是不是嫉妒,大娘语气不善。
李寻安却丧气的想,昨天才叫媒婆,那就不对了,前天晚上勺炳已经死了。
可既然与此事无关,勺炳为何那日黑着个脸,又举止反常呢?是什么触发了他偷窃跑路的契机呢?
恰在这时,客栈伙计五丁跑了过来。阿毛一见,就诧异地问:“呀,你咋在这?你不是得看门,不能离开客栈吗?”
李寻安笑了笑:“我给了他六倍的房钱,就耽误一上午功夫,想必来也来不了六个客人吧?”
阿毛咋舌,五丁却不安的说:“李郎君啊,你这钱,算是白花了。”
李寻安顿感失望。这话意思就是没找到旁的目睹之人了?
昨天,在贾氏当铺与丁家走访后,李寻安就对姑父在村口与人会面一事颇为在意,尤其是鲁大夫既然无意中目睹了,就说明当时的会面并非隐秘避人耳目的。那么,会不会还有旁的目击者,能给出与姑父见面那人的身份呢?
于是,李寻安才特意给了五丁大价钱,请活络、熟知村里情况的他去打听打听。
五丁却很抱歉:“李郎君,我真没偷懒!我把村口那几条巷子的人家都询问了!但当时正是午间,有的下地还没回来,有的午睡了没出门,谁也没看到村口发生了啥呀。”
阿毛听到这话,也就明白了,跟着叹了口气。“奇了,那到底是谁见了我们掌柜,他怎么见完后就没回村呢?”
李寻安则问:“金桂杂货铺去问了吗?勺炳是几时去卖的镜子?”
“未时。”五丁立即回答,总算有一项他能确定的了。
李寻安想了想,理清了勺炳在案发当日的时间线,但鉴于回家时间是固定的,他的确不可能是与贾掌柜会面的人。
许是拿的钱不少,没完成事儿,五丁颇感自责,试探着问:“李郎君,我虽然没打听出要紧,却问到旁的不少消息,您可需要啊?”
李寻安眼睛一亮:“行啊,说来听听呗!”
五丁忐忑的点点头,快速背了起来。听得出来,回来路上,他没少自己复盘。
“隔壁村有人第三次给勺炳说亲,他没答应;丁笑把家中储藏的一批人参便宜卖了;县城捕快听说丁笑欠钱被人打死,连来看看都懒得看;放子钱那人知道自己打死人,也吓坏了,连夜跑路,村长派人没拿住;鲁大夫儿子乡试落榜了;伊大眼是个左撇子;金桂杂货铺的傻大个,喜欢金桂的外甥女……”
五丁一连说了得有半炷香,从茶壶说到茶底,从村东头说到西头,家长里短、闲言碎语,全都涉及。情事三五起、敌对**个,最离谱的,还有谁家的猫划伤了谁家的狗。听的李寻安是眼花缭乱,兴致寥寥。
但这毕竟是村里的趣闻,阿毛很感兴趣,时不时打断细问,聊的极其热火。
然而这些消息,和中元鬼日四个死掉的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李寻安失望的坐在长凳上发呆,直到视线落在赶来看热闹的一个干瘦老头身上。诶,有些眼熟……哦,是老木头啊。
此人在贾氏当铺的小人行径李寻安还记得,当下自然是反感的。但不知为何,心中却起了些异样。似乎有人在脑海中点起火折子,迷雾渐渐驱散了。
李寻安突然抓住了方才看着板车下的碎瓷片时,眼前闪过的那一个画面。
花卉系列的仿官窑花瓶、舆图线条蹭黑的墨迹、没有进村的行动轨迹、不在场的人……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真相,是怎样的呀~聪明的宝子们猜到了吗~~求营养液,求讨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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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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