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又绿，复是一年春。
暗室里却全无春日来临的生机，一片昏暗里，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手脚均被铁链桎梏着，绑在身后的木桩上。
那人影看身形似是个半大的孩子，形容即为可怖，**的身体上爬满了花花绿绿的小虫，有些甚至在往血肉深处钻，凑近了仿佛能听见皮肉被啃食发出的轻微的撕裂声。
到这般境地了那人竟还活着，胸膛正几不可见地起伏，散开的乌发遮住了脸，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在这等不见天日的地方，林芷若无法辨别时间流逝，只得在望不到头的黑暗中每时每刻忍受痛楚。
今日有些不同，她的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道声音，那声音自称拯救江山系统，先是叹惋地陈述了当朝百姓在昏庸帝王统治下水深火热的生活，再慷慨激昂劝说林芷若改变这个万恶的世道，救百姓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
林芷若的第一反应却是：“哪来的孤魂野鬼，竟连这幅残破的身子也看得上？”她的嗓音嘶哑低沉，□□，仿佛下一秒便会断了气。
系统被林芷若气若游丝的模样吓一大跳，生怕她真的死了，慌忙道【你不用开口，只需在脑子里同我说话就好，我能听见，还有，我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我是系统，此世的监管者。】
监管者？还让她改变这个世道？这说法倒是新鲜，孤魂野鬼也敢夸下海口，不过好容易有个物什能同她说话，林芷若也不在乎它到底是什么。
【我如何改变这个世道，如你所见，我也不过是他人的禁脔，尚且不知明日是生是死。】林芷若不无嘲讽。
系统也很无奈，因着当朝统治者软弱无能，战乱频繁，致使民不聊生，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它临危受命，被主系统派遣来修正这个世界，本该和此世的气运之子绑定，助气运之子坐上皇位，挽救苍生，可传送时出了些岔子，竟绑定到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
绑定机会只有一次，除非宿主死亡，否则不可更改，系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不过看林芷若的样子，或许也撑不了多久了，可她这般年幼，似乎还不到金钗之年，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系统还是有些不忍的。
刚瞧见林芷若的模样系统也吓了一跳，它还只是个上任不久的新手系统，没见过太多世间的阴暗，如林芷若这般凄惨的更是头一遭，它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同她搭话。
系统无声叹息，它除了能看见当世之人的气运强弱，了解此世背景外，没有特殊的功能，充其量一本百科全书罢了，无法帮助林芷若逃出生天。
什么安慰的话在当下的境遇都显得苍白无力，系统选择保持沉默。
暗室口忽有一抹微光透了进来，又很快消逝，接着是一串脚步，停在了木桩前。
林芷若的下颌被一股大力抬起，一碗味道怪异的汤药强行灌了进来，呛的她撕心裂肺地咳。
阴恻恻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带着抑不住的狂喜：“我知你难捱，无碍，你很快便能解脱了。”
多年被囚在暗室里的生活让林芷若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她此刻盯着古七的眼睛，口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畜生。”语气仍旧虚弱，可她眼里迸出的光气势惊人，叫人不敢直视。
古七面色都未曾变一下，早已习惯她的辱骂，只抚着她的颈侧，如情人般呓语：“我不会让你白受这些苦，你会是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
二人各说各话，竟也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系统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是他把你关在这里吗，你待在这多久了？】
【不知道，我从五岁开始就待在这里，不见日月，自是无法辨别时间流逝。】林芷若面无表情，早已习惯这样的痛楚。顿了一下，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问出这话时，她心中带着某种隐秘的希冀，仿佛期待着什么。
【现在吗，已是熙宁三年了。】
【熙宁？我到这里时分明才是嘉佑十年。】林芷若有些失神，眸子里的光黯淡下来，她本就苍白瘦弱，失却了眸子里这一点光，更是同死人没什么区别。
【嘉佑十年？那岂不是已经过去五年了？！】系统顿时惊叫起来，难以想象竟有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活了五年。
如此算来，林芷若正好金钗之年，可她如此瘦小，看着不过黄口幼儿般大。
等等，七岁被关入暗室，距今五年，灌下去的汤药，身上花花绿绿的虫子，再联系上古七那句没头没尾的“很快便能解脱”，系统瞪大了眼睛，又是一声惊叫【这不是做蛊人的法子吗，他，他是要将你做成蛊人！】
林芷若皱了皱眉，虽然多年未曾同古七以外的人说过话，让她对外物的声音包容性极强，可这鬼怪未免也太过一惊一乍了些，吵的她脑仁疼。
古七没放过她任何一丝的神色变化，见她一会悲伤一会皱眉，也觉得新奇，观察了一刻才道：“你今日倒是很有活力。”说着，解下捆住她的铁链，照例抱着她去泡药浴。
这样的药浴每日都要泡，刚开始林芷若还会反抗，可她一个孩子，哪是古七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每每是被古七强行按着泡完的，时间长了，林芷若也就不挣扎了——无他，古七的触碰着实叫她感觉恶心。
此刻系统已是急的团团转，成熟的蛊人能号万蛊，百毒不侵，力大无穷，迅如疾风，堪为人兵，可也失去自己的思想，只能成为炼蛊师的傀儡。最重要的是，蛊人寿数漫长，炼蛊师能饮蛊人的血延长寿命，这样一来，系统怕不是要终身和林芷若绑定，拯救江山之路更是遥遥无期。
不行，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不然主系统那边降下惩罚，它这种新手系统不销毁也要缺胳膊少腿。
这厢林芷若还在泡着药浴，那厢古七已然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心打开，里头躺着只金色的蛊虫，如上好的琥珀一般，即便在暗室中也莹然生辉，旁边并一只精巧非常的金铃，看上去也非凡品。
这便是金蚕蛊了，系统知道，此物一旦在林芷若体内种下，蛊人大成，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林芷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系统试探道。
【离开？若是能离开，我早离开了。】林芷若浸在浴桶里，药力的作用让她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上的虫子尽数脱离，在黑漆漆的药液中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随后浮上水面，密密铺了一层，颇有些可怖。
【现在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叫你杀了古七，看见那只金色蛊虫了吗，古七待会将它种进你体内后，你的力气会远超常人，徒手折断他的脖子绝不是问题，机会只有一瞬，若没能把握住，你便永世不得翻身了。】
【行啊，那试试。】林芷若没犹豫，轻飘飘地应了。反正后果不会比当下更坏，何不放手一搏？
系统还是很忧心，毕竟林芷若从未杀过人，哪怕现在下定了决心，真正动手的时候多半还是会犹豫，只要一瞬的迟疑，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
古七见时候差不多，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金蚕蛊上，随后那小虫动了动，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他颤抖着指尖将金蚕蛊放在林芷若的脊背上，雪白的肩颈，乌黑的药液，鎏金的蛊虫，三种对比极强的色彩放在一起，很有种不可言说的妖异诡谲之感。
金蚕蛊爬了一段，准确找到林芷若的隆椎，咬出一条道，钻了进去。
林芷若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金蚕正顺着她的脊柱一路下至丹田，随后在那里安定下来，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疼从丹田处爆发，蔓延至四肢百骸，林芷若没有防备，腿一软，一下栽倒在浴桶里，呛了一口药液，幸而古七一直在旁边盯着，见势不对，立马将林芷若捞了起来。
她此刻整个人半靠在古七身上，痛的浑身痉挛，连牙关都不住打战，冷汗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几乎要昏过去。
系统忙唤她【林芷若，林芷若，坚持住啊，疼过这一阵好了。】
剧痛间，系统的声音似乎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林芷若听得并不真切，可却叫她凭空生出一股力量，竭力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丹田处的疼痛渐渐弱了，转而成了一股暖流，林芷若能清晰感觉到，这股暖流正愈合她身上的陈年旧疴，这幅身子开始变得轻盈而矫捷。
林芷若知道，是时候了。
她的眼皮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古七的脖颈就在手边三寸不到的地方，机会只有一瞬，霎那间，她出手如电，一把扼住古七的颈，力道之大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旋即用力收紧，林芷若用了全力，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不过几秒的光景，一道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这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她几乎没感觉到古七的反抗，林芷若松手，古七的尸体倒下，他的眼睛还未曾合上，那双眸子里除了震惊不甘，却还有恍若解脱般的欣慰。
林芷若在原地站了良久，她的右手不自觉的颤抖，颈椎断裂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里，那般轻易，似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轰然倒塌，等古七倒在地上的尸体都凉透了，她才移开目光。
血仇得报，林芷若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了些微的迷茫。
系统弱弱出声【金蚕大抵是伴着那只金铃长大的，金铃可控制金蚕，你要不……把它带上？】
系统此刻颇有几分怯弱，林芷若第一次杀人一点犹豫也无，现在周身还煞气翻涌，活像地狱里刚爬出来的恶鬼。
林芷若视线一扫，果然在地上看见只熠熠生辉的金铃，随手捞了起来，转头毫不迟疑踏出了暗室。
此刻外面正是清晨，旭日缓缓升起，林芷若多年未曾见光，双眸被激出泪花，却依旧直视朝阳，那一线光从地平线跃出，映在她的眼里，她的眼中也似有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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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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