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锦今日起了个大早。
罗斛国的蓝记酒楼业已开张,蓝锦作为享有冠名权的大股东,最近几天不停接待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客人。
看来罗斛使团一路的美食宣传小有进展。
“锦娘又要出门了?”
萧仁禹一身宽松白袍,出现在转角。
原本他不会穿里衣四处走动的。
但蓝锦颇有些“是真名士自风流”“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意思,常常宽袍大袖在小院走动。
横竖锦娘不爱用仆从,小院里并无闲人走动。
于是萧仁禹也叫蓝锦带的,不再衣冠济楚。
除却上值,也穿些慵懒的家常衣服。
蓝锦夸过这样好看,他就更加如此了。
萧仁禹每天早晨去演武场练剑,蓝锦已经习惯。
此时见到他回来,匆匆上前,笑着往他唇侧落下一枚告别吻:
“是的,我得先走了,约了行脚商商议合作事宜。给你留了小莲蓬汤,记得喝啊。”
唇边的甜软一触即离,萧仁禹忍不住嘴角勾起。
远远看着锦娘小跑离开的背影,心里又有些坠坠的空。
“晚间还是不回来吃饭了吗?”
“不回了!下次再同你一起吃好吃的!”
萧仁禹的眉毛一下就耷拉下来了。
本以为成亲之后,两人朝夕相对,至少会更加亲密。
谁知锦娘的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越来越不着家了。
好多天晚上,回来得比他还要迟。
早上,走得比他上值的时辰还早。
两人几乎碰不上面,顶多就是像今日这般,见了他,匆匆亲一下就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成亲之后就变了,厌倦了吗?
他前些时日,特意把自己衣衫的熏香都换了一遍。
香楼的老板说了,适宜用在夫妻之间,最是浓情。
也只得了锦娘的一句“你好香啊”。
说完到头就睡了,还打起了累极了的细小鼾声。
他只好静静地看了一会锦娘的睡颜,把她伸出被子的手轻轻放平盖好。
再偷偷握住她的手,也睡了。
上值的马车上,萧仁禹搁下手中的书卷,询问驾车人。
“我和成亲前比,可曾有什么变化?”
车夫一愣,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试探道:“您更加勤勉,上值更加积极,早出晚归,人人夸您呐!”
萧仁禹生气地放下车帘。
连旁人都看出来了,这个亲跟没成一样!
他倒是跟公务更亲了!
此间心事,蓝锦一无所知。她正站在蓝记酒楼的大厅,检视新搭起来的舞台。
“吴会长,您看,酒楼的礼乐也是极重要的。”
“这都是我们家自己排的舞乐。全都出于大家之手,有绕梁三日之效。食客们归了家,只要一想起这种乐声,就能想起我们酒楼。”
蓝锦指着轻拢慢捻的乐娘们,骄傲地与远道而来的地方商会会长介绍。
吴会长笑得眼角鱼纹一片,学着蓝锦的样子,也往舞台上抛了一支海棠绢花。
“这个主意妙绝,不止食方是各店一样的,连舞乐都有自己的特色。如此浓墨重彩,不怕人家记不住蓝记。”
“吴会长如果要跟我签了契子,我这边立马帮您培养出一批能独当一面的乐娘。”
“她们都是专业的,一通百通,技艺卓绝,只怕瑶池会上都不曾听得这般好曲呐!”
舞台上的乐娘们面色酡红,饶是蓝锦的夸赞她们已经听了无数次。
如今又在陌生的外人面前,大大方方地赞扬她们的本事,简直让人生出为知音赴汤蹈火之感。
吴会长摸了摸腕上的金臂钏,精明的眼波一闪而过。
话风一转,开始与蓝锦谈起了开蓝记分店的契约条款。
过了良久,安安静静的后院里,猛地闯进来一个人。
“嗨,渴死我了!”
把玫瑰花干往回收拾的悟雅抬头,是刚谈完事情的蓝锦。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我给你拿点小吊梨汤,润润嗓子。”
悟雅提着一只小巧的银壶,往白瓷杯里倒了大半盅。
蓝锦又是一仰脖一干而净。
“哎,这个吴姐姐,可不好对付。好在咱们的腰杆硬,有钱有人又有方子,到底把事情谈妥了。”
悟雅好奇道:“头先不是有那么多人寻来,盼望跟蓝记合作吗?怎么就偏偏选中了这么刺头的人?”
蓝锦再喝一杯,满足地长出一口气:“她不好对付,是因为爱丑话说在前头。这样的人实在,联手也放心。”
“说了是入股,招牌和店面都不变,只当是在当地聘了个大掌柜。她也是想要为她手底下的人多谋些福利,无可厚非。”
“得是这样的人,才能真的原模原样地保持蓝记酒楼的水准,不至于让咱们砸了招牌。”
悟雅道:“跟外人联手就是这样麻烦。真不如等秋姐儿大了,叫她替你去天都外开上个几家蓝记。自己人,贴心合意。”
蓝锦摇摇头:“小秋不爱这个,最多就爱吃饭。她的女官也考过了,就跟着大公主见见世面,也挺好的。”
大公主倒真不是哄孩子玩,像模像样地交托了岳素秋一件事,用来练手。
“你阿姐的蓝记酒楼,做得越发大了。楼里的菜色,天南海北,酸甜苦辣,无一不包,连御膳房的管事,都赞不绝口,时常撺掇着叫她编食经。”
小秋手拿纸笔,认真听着,严阵以待。
“食经虽不是一日之功。但是设定考核标准,遴选各地的厨子,总还是好做的。”
“横竖蓝记现在已经在教徒授艺了,不过是顺手的事,在教之余,多设一道定级考试而已。”
小秋若有所思,她脑子活泛,很快就懂了要做什么。
“所以,殿下想让我翻阅历年技艺定级的旧档,参考御膳房等处的体系,草拟出一份厨师等级评定的细则来?”
“不错,正是如此。”
大公主眼冒金光,差点激动地站起来。
看她发现了什么好苗子,这是卷王预备役啊!
她顿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锦娘还真是会给她惊喜。
蓝锦推开值房的门,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谈得怎么样?”
谢令章眉开眼笑地接过她手里的食篮:“谈得很好,十分不错,非常成功!”
饭菜的香气和色彩,给略无装饰的值房增添了几分温馨之感。
蓝锦一边布着菜,一边佯装抱怨:
“我那边可就没有这般顺利了。碰上一位杀价厉害的老辣娘子,磨破了嘴皮子才谈成了分店的合作。”
“契子定得如何?”大公主接过筷子,挨个放在三人的面前。
蓝锦换上一副笑脸,从怀里掏出几张薄纸。
“正是要送过来给你归档,和静月坊那边的帐一道梳理。”
“也好,横竖这些账房娘子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
这边小秋已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杏仁茶。
甜杏仁的特殊香气涌入唇舌,幼滑浓稠,像顽皮的陀螺打着旋儿钻进嘴里。
杏仁碾得极碎,加了同样稠滑香浓的米浆。
一口下去,裹住了舌头,裹住了牙齿。
温热丝滑,顺着喉咙一路钻到胃肠中。
清润舒缓的美妙口感,搭配上淡雅的甜,还有表面一层黑涂涂的芝麻糊,更增香气。
“好喝!”小秋立刻化身杏仁茶的头号拥趸。
大公主也捧起一碗来,凝神研究:
“以前没吃过这样的小点,倒像是面茶的样子。搁了炒熟了的糜子粉,热水一滚,撒了芝麻,拌上骨髓,跟你这个一个路数。”
自从结识了锦娘,她也日渐对吃食关注了起来。
“差不多。但这个是吃杏仁的,吃得就是这一口香味,别的仿不来。”
谢令章喝了一口,也点头夸赞,俨然爱上了。
三人之中,蓝锦喝得最投入,末了还东拉西扯,品评起各地的特色茶来。
“蓝记晒了好玫瑰,小朵的。用热水冲了,也别有一种香甜。”
“泡花茶,喝倒还是其次,最妙的是赏。看那一朵花儿悬停水中央,逐渐舒展层层花瓣,如蝶飞舞,已经叫人心情舒展。”
蓝锦搁下喝光了的小碗,侃侃而谈。
小秋歪着头问道。
“那就没有专门图喝的特色茶吗?”
“自然有。南边临海之地,有出一种叫‘橄榄’的果子。晒干了,泡水喝,果香浓郁。”
“或是拿山核桃,配上盐渍笋,热热地冲上一杯,也有人爱这口滋味!”
小秋“噫”了一声,虽然经过了阿姐做的咸奶茶的洗礼,她还是没有适应这样咸味茶水的魅力。
蓝锦“扑哧”一笑:“这可是待客上品,只是咱们家不爱喝咸茶汤罢了!”
大公主也凑趣道:“只怕蓝记以后开遍各地,终究有一天,要入乡随俗,把咸茶汤也摆上水牌,用以招待远客。”
蓝锦拿起碗来与谢令章碰杯:“那要借殿下吉言了!”
今日归家,又是天已擦黑。
萧仁禹倚在门口等待,见着蓝锦,轻轻地“哼”了一声。
蓝锦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啦?今日上值累着了?老头又给你脸色看?”
萧仁禹默然片刻,幽幽道:“锦娘的宏图里,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是真名士自风流”《儿女英雄传》
“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牡丹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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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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