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晚风很是柔软，在这不算宽敞的卧室里，距离情不自禁地拉近，江白序清楚地闻到了女孩身上的清香。
陈嘉柠不是那种单纯得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但对江白序，她莫名会感到心安。
小时候的交集她早已忘却，但是本能不会遗忘。
陈嘉柠拘谨地打量着卧室里的布局，木制地板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书架上装载着琳琅满目的书籍，书香气扑面而来，眼前的所有一切，她都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隐约中，她的脑海里滑过几抹零碎的片段。
小女孩抱着玩偶坐在地毯上，男孩捧着本书端坐着，很严肃的模样。
阳光下，小女孩扯着男孩的衣袖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内容，祥和的画面很快被打破，两人开怀大笑。
很多细节，陈嘉柠早就遗忘。
庆幸的是，有人替她记得。
江白序站在窗口的位置，能听得到邻里的些许模糊交谈声，他家与陈嘉柠外婆家是前后位置，他能听到从陈嘉柠外婆家里传出来的陌生声音。
“柠柠，你外婆家来人了？”
家庭聚餐这种场合，陈嘉柠应该不会缺席。可他在海边碰到了她，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陈嘉柠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她低声解释道：“我爸妈来了，我妹妹也来了。”具体，她没说。
陈菀菀在，风头压过她，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所有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陈菀菀展开，她不会衬托陈菀菀，因为她的存在若有若无。
江白序回头看向陈嘉柠，“你先找位置坐，我给你拿本书看。”
“谢谢。”
复古调的卧室干净舒朗，陈嘉柠有些不自在地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旁边有个木制的小茶几，底下有两个隔层放置收纳盒。陈嘉柠没有打探别人**的癖好，只是无意间瞥见了个粉色兔子的树脂装饰，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时候，江白序拿着本蓝色书皮的书递给陈嘉柠。
陈嘉柠立马收回目光，打掩护似的慌忙翻开书，这是一本关于海洋生物的图画书，文字记载的都是较为专业的内容知识点。
陈嘉柠随手翻了翻那本书，许是觉得氛围有些微妙，她出声打破，“你很喜欢海？”
他自幼居住在海边，家里又有关于海的书，很难不让人猜出他的喜好。
江白序两手撑在床边，沉默了下，他缓缓道：“说不上喜欢，但又有点喜欢。”
“我也是。”陈嘉柠不假思索，“我喜欢大海，但是它充满了危险，海浪翻涌的画面很壮观，将人卷入风浪丧失生命很悲哀。”凡事都有两面性。
江白序直言道：“其实还是喜欢。”
“嗯。”这一点，陈嘉柠是赞同的。
“有时间带你去海边走走。”
“好。”
陈嘉柠安静地翻着书阅读着。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在学校多看几眼书就打瞌睡，可现在她竟丝毫不觉得困，看得莫名入神。
等江白序提醒她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了。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从江白序的家到外婆家，也就几步的距离，陈嘉柠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还未出声，她又将即将呼之欲出的话语给噎了回去。
江白序将陈嘉柠平安送到周阿婆家门口，他低声对她说：“不开心可以来找我。”
“你会觉得我幼稚吗？”陈嘉柠不禁感慨道：“可能在你看来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那是我的真实想法，负气是真的，不是莫名其妙闹脾气。”
她看起来，很像是个跟家里闹矛盾家里出走。
“我知道。”江白序点了点头，“先回去吧，明天会好的。”
“嗯。”
陈嘉柠恋恋不舍地艰难挪动着步子走了进去，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她逃不掉。
周阿婆家里依旧亮着灯，赵秋华和陈正桦早已洗漱躺下，陈菀菀也在楼上休息，楼下只有外婆一个人。
外婆见陈嘉柠回来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柠柠饿不饿？锅里还给你留有饭。”
陈嘉柠艰涩地扯着唇角，牵强地笑着，“我在小白家吃过了。”
“这样啊，那你早些上楼洗澡睡觉了，十点了，不早了。”说着，外婆开始做手里的针线收尾工作。
“好。”
回到房间里，陈嘉柠看着床上躺着的陈菀菀，心里忽然开始发堵。陈菀菀至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是每当她感受到父母对子女的爱不平衡，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过错迁就到陈菀菀身上。这么多年，她对自己这个同个娘胎里出来的妹妹属实是喜欢不上来。
夜里合衣躺下，陈嘉柠翻了个身，想到明天赵秋华跟陈正桦带着陈菀菀回去也会把她接回去，而不是把她一个人放在外婆家里，她不禁有些欢喜。澎拜的心情按捺下来，她深吸了口气，闭眼酝酿睡意。
圆月隐退，朝阳显露。
烦闷的夏日里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在了卧室中的拇指地板上。
陈嘉柠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刻在脑海里的早起收拾行李让她瞬间困意全无。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她才发现陈菀菀早已不见踪迹。陈菀菀是个自律的人，从不睡懒觉。对于陈菀菀的无影，陈嘉柠表示理解。
当陈嘉柠洗漱后换好衣服收拾好衣服，拖着行李箱下楼时，看到坐在院子里掰豆角的外婆，她走后，外婆就是一个人了。
陈嘉柠眼眶微微湿润，“外婆，今天我就跟爸妈他们一起回去了，你要是想我们的话可以多给我们打电话。”
外婆惊讶地抬起头来，“柠柠，你爸妈他们一早就带着菀菀去车站了，你这是要自己回去了？”
陈嘉柠愣了下，怔怔地回应，“……没。”
她捂着脸，“我还有点没睡醒，脑子有点不太清醒，外婆我先上楼去补觉。”
“好好好，现在也还早。”见陈嘉柠没有要走的意思，外婆欣喜得不行。
将行李箱拖回楼上，陈嘉柠靠着门板孱弱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她很想痛哭一场，但是房子隔音不好，她不想让外婆担心。情绪难捱，她只能克制着情绪落泪。
这种被丢下的落寞感，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经历，她本该麻木了，但是每每都似在胸口上划痕。
愈合、痛仰、呻吟。
骄阳深沉，外婆去窜门跟别家阿奶畅聊，陈嘉柠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发呆，遮阳棚下有些阴凉，耐不住高温她身上出了点汗。
陈嘉柠心里乱糟糟的，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自己的父母不重视她，各种方面错乱烦躁。好像一直有人在提醒她，她的存在感就是若有若无的，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陪衬。
直到门外传来了大黄的狗叫声，狗主人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少年一身清爽白色短袖套着衬衣，午后那股热风吹起轻薄的衣料，那股属于阳光的味道，在衣摆荡漾时弥漫散开传到鼻腔前。
“有时间吗？Seaside walks？”
恰好到处的氛围感因为一句英文出现了缝隙，陈嘉柠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海边散步，去不去？”
陈嘉柠在家也是闲得无聊，她想也没想就应下，“去。”
陈嘉柠出门上好锁，同江白序一道离开。
不知道江白序从哪里搞来了一辆自行车，蓝白色的，像是大海的颜色。
江白序把大黄放进车筐里，他坐在座驾上一手扶着车把回头看向陈嘉柠，“上来。”
陈嘉柠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摆了摆手，“我太重了，你搭不了我的。”
“背都能背得了，加个轮载就不行了？”江白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他那副无所谓的模样，陈嘉柠不由得有些心悸，她摁了摁后座，力道稍稍加重，见没有什么问题应该能够支撑住她，她犹豫了下，跨腿坐上去。
接近傍晚，少年衬衣裹满了风，陈嘉柠怯怯地拉住衣摆一角，怕摔下去，怕车子经不住出现什么意外，她躲闪、期待。
行驶好半会儿，陈嘉柠才从担惊受怕中熬过来。
海岸的边缘线无拘无束，人们露营、烧烤、散步、等日落。
陈嘉柠试探性地张开手臂，这次，她的衣摆与短发都高高扬起。
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们斯文、内敛，但也热烈。
因为少年相识，所以不惧怕年纪的隔阂。
大海不止有咸咸的海风气息，还有轰轰烈烈的自由，它从天边来，从海底来，从心底来，从少年身上那股好闻清凛的香皂味来。
耳边风声徐徐，呼呼声不高，陈嘉柠拔声说着心里话，“其实我今天还在为我爸妈没有带我回去的事情而郁闷，但是现在，我释怀了。”
“如果我是我爸爸妈妈，我也会偏爱陈菀菀那样的女儿。”
江白序说：“为什么？”
“在同等条件之下，没有人会不喜欢优秀的人。”
陈嘉柠听不懂江白序说的英文，学习成绩整体不优秀，不自律不上进，在当前教育现实下不懂在暑假做计划进步反超。而别人呢，或许刷题的本子早已垒得高高，就如陈菀菀，荣誉拿了一场又一场。
江白序对她说：“每个人都不一样，身上的闪光点也都出现在不同地方。如果知道自己缺哪补哪，慢慢来去达成，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陈嘉柠默了，问，“你学习成绩好吗？”
“一般。”
能考上外地知名大学，没点实力不可能。陈嘉柠语气里带着点祈求的意味，“你可以帮我补习功课吗？”
江白序当即就答应了，“好啊，一个暑假能改变很多事情。”当然，他希望不不止是成绩，还有她不再张扬的性格。
他希望她可以是她，活得洒脱肆意，而不是担心这担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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