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出村,两人都很满意。王阶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食材理好找一处地放。
宴子都则十分宝贝的把两人的画像卷好,找块布小心翼翼的包着。
王阶回屋里一看,那包着画卷的布怎么看怎么眼熟。
再一看边上那件被人徒手撕破的衣服。顿时替宴子都一阵可惜。这人居然把自己那布料上成的衣服给撕下来一大片了。
宴子都见他神色惋惜,便道: “怎么了?”
王阶指了指他的衣服,道: “这衣服可不便宜,五个铜板的画像用几两银子的布料包着,是不是太浪费了。”
“有什么可浪费的,这衣服我原本就不大爱穿。对了,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要拿点东西去感谢借茅屋给我们住的那大婶麽?送东西不大好,还是拿二十个铜板比较实在。你看怎样?” 花钱的是宴子都,现在却是商量的口气和王阶这么说。
“的确送铜板比较实际,就按子都你说的办就好。” 王阶道,继而把那被他撕烂得衣服拿起,笑着摇头: “也只有宴公子这么大气了,要换了我,宁可扔掉这画,也不想毁了我的衣。”
宴子都忽而抿嘴笑道 “这世间,多的是银子买不到的东西。衣物而已,回去再做几身就是。”
宴子都这么一说,王阶反而觉得变得俗气,还是俗不可耐的那一类。顿时自嘲的笑了片刻。
晚一点的时候去给了那村妇二十文钱,对方非要留他们吃晚饭,两人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赶紧溜走。
从方和家门口路过,方和淡淡的看两人一眼。
王阶站定了跟人打招呼,宴子都也在身侧微微露出点笑意。
“吃晚饭了没?” 方和破天荒的问他们。
王阶笑道: “还早着,不急。”
方和道: “我今天宰了只旱鸭子,你们就留下来吃饭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阶还以为是方和终于像想通了。
王阶欣然应下,二人进了方和家院子。
方和便道: “我去煮饭,你们去帮我吧后院收拾一下吧,那臭气熏天的,鸡鸭鹅都受不了了。”
闻言,王阶生出了喜悦顿时一扫而空。
果然天下没有白痴的午餐,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刻方和背对着二人往里走。
宴子都忽的握住王阶的手臂。
王阶扭过头,宴子都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禁生的动作。
方和在前边又说话了。
王阶没听清,宴子都已经拉着他后退。接着转头几个悄无声息的阔步就迈出了柴门。
“明天方老先生该不会生气吧?” 王阶有些担心。
宴子都道: “我们不帮忙就生气,那得是什么品行恶劣的人才做的出来的。反正明早过去就跟他打声招呼扛锄头上山,他要啰嗦什么我们假装耳聋。”
王阶踌躇半晌,道: “行吧。”
王阶和宴子都计划得好好的,没料到的是他们回到茅屋刚在屋门前的银杏树下坐定不久。方和就风风火火的杀上门来。
“好小子,腿脚挺利索,溜得挺快的麽!” 方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两人。
王阶和宴子都很有默契的彼此对视一瞬,略微惊诧,谁也没想到这老头居然会追上门来。
“方老先生,这是今早刚去外头买的新茶,你尝尝。” 王阶把茶水放在桌上,满眼含笑的说。
方和瞅着那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茶杯,原本不想沾,闻到那新茶的味儿,又忍不住捏起来凑到鼻子边嗅了嗅。
王阶道知道他生气,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白的开口道: “老先生,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实在是你家那后院养的家禽太多,不好打理。那味道又实在不好闻,说不定我们没一会儿就被熏倒在地了。”
方和歪理挺多,他道: “好哇,你们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嫌这嫌那,吃的时候就只会文绉绉的取个好听的名来,也不嫌弃臭了。”
王阶哭笑不得,道: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你们在家中吃的不是鸡鸭鱼肉?鸡鸭不是养出来的是自己从地底下蹦出来的?哼!” 方和喝了几口茶水,见了底,王阶起身给他添上。
宴子都一直没坐,就站在门边,看也不往屋里看一眼。估计他是耐不得方和极了。
偏偏方和说了王阶之后,还不忘拉他一块,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他没礼貌。
宴子都背对着他们,靠着门框站,不为所动。他一言不发,把方和当成空气,方和气得直翻白眼。
王阶道: “老先生,你再喝一杯,喜欢的话,就带点回去。”
方和道: “哼!还赶我走?!”
王阶真诚道: “没有,老先生不要多想。”
王阶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儿来那么多闷气。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到方和离开的时候,已经消气了。
“老先生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宴子都不是很有诚意的挽留。他手上拿着锅铲,简陋的灶台哪儿熊熊烈火燃烧。
方和足下一顿,朝着宴子都看了看,哼道: “公子哥下厨,狗都吃不下!”
宴子都毫无起伏的笑道: “老先生放心,不给狗吃,给人吃的。”
王阶哪里知道宴子都还有这样的一面,会活把方和气死的。
见势不妙,王阶立刻上前,扶着方和陪笑往路边走去。
王阶一路好言好语,将方和送到他自家柴门边,又独自离开。
回到村边,远远的就看见宴子都站在银杏树下,面朝着自己。
宴子都立在那儿活像一副画中神图,身形修长,衣发被河风吹得轻轻舞动,令宴子都一时看得入了神。
走近了预备说两句赞美的词,奈何宴子都率先问他: “那老头很生气吧?”
王阶道: “还好还好。”
“他那副样子,我有时候就忍不住怼他两句。看他那样倚老卖老的教训你跟教训小孩似的,你尊敬他,他还反而不拿你当回事。” 宴子都好像在解释他为什么怼方和。
王阶道: “他没怎么生气,别说子都你,连我都想骂他。奈何有求于人,只能让着人家。随他去吧,能把事情办好才要紧。”
宴子都目光虚浮的飘过远处的崇山峻岭,道: “你之前在外头给朝廷忙活大典籍的时候,一定也受到很多为难吧?
王阶笑道: “还好,之前那位比方老先生要好多了。算是比较顺利,也没有拖拖拉拉耽搁时日。走走走,去尝尝你的厨艺吧。”
王阶有点小期待的走进屋内,但见桌上三道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
宴子都在后边有些尴尬的跟了进来。
他们买的食材不错,但现在炒出的菜就一言难尽。不仅卖相难看,还有一股烧糊了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漂浮在鼻边。
“我其实之前有学过一段时间炒菜。” 宴子都说。
王阶道: “一段时间是多久?”
宴子都道: “两天。”
“子都怎么会想到去学做饭,估计一辈子也用不着你下厨。” 王阶道。
宴子都道: “原本想做给心上人吃的,可后来又觉得与他没有可能,因此就放弃了。现在多少有点后悔没有好好学,不然,也不至于吃这难吃的菜了。”
王阶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点评道: “虽然卖相不好,这肉还有点烧焦,不过味道还成。你第一次掌勺,做的这么好,已经很不错了。我自己的厨子更差劲,完全没法看。”
宴子都怀疑道: “王阶你莫不是哄我高兴吧?”
“味道真心比我炒得好多了。” 王阶说着夹起一块瘦肉送到宴子都嘴边。
宴子都垂眸,一口咬了去,如王阶所说,还没有难吃到难以入口。
王阶道: “如何?”
宴子都道: “勉强能吃。”
为了不浪费,为了表示认可宴子都的厨艺,王阶硬是把剩下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一下子吃得太撑,根本不想动。奈何他要去洗碗刷锅。尽管宴子都连这个也跟他争,可王阶快速收拾桌子就端走了碗筷。宴子都想洗都没机会,只能在一边观摩。
天还没黑,两人搬出椅子在树下闲坐,惬意得没边。以至于宴子都竟然悠悠道: “要是能一直跟王阶你这样就好了。”
王阶以为他说的是在杏花村里,时时刻刻都这么安逸的傍晚。他道: “那恐怕不行,我们迟早得回去。”
王阶语速如常,说的更是稀疏平常的话。
宴子都却有些低微的失落感,干脆直直的望着王阶再也不转动眼。
而王阶却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仍旧望着河水,望着天,望着山,嘴上依旧说着话。
第二天在半山腰的菜地里忙活的不止王阶和宴子都,在这里有地的人家都约好了似的一大早来这里翻土播种。
有人已经在撒种子,有人还在赶着牛犁地,大家隔着远也止不住大声交谈。
王阶还睹见了玉儿,她正和家里人在往土里撒种子。见了二人,便笑着挥手打招呼,王阶微笑以示回应。
宴子都只是淡漠的一扫而过。
王阶打定主意自己也不能站着干看宴子都翻土,来之前他们在在村里一户人家借到了锄头,等于他们两个各自扛着锄头来的。
两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王阶向的是尽量在明天之前把这地挖完。
纵目四望,半山腰这里干农活的人,都很有技巧,其他人翻土都是靠牛犁地,唯独王阶和宴子都轮着锄头挥汗如雨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玉儿自家忙完了便过来看他们二人,笑话他们道: “你们莫不是傻了吧?不是有牛麽?耕田犁地竟然还靠着锄头。”
王阶停下来,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道: “方先生家好像没有牛。”
玉儿眨眨眼睛,笑嘻嘻道: “他家一直没有,但他每年不是借牛就是直接请村里的人帮忙犁地的啊。他家这半山腰的两块地,收拾完都要累死个人。”
王阶道: “可能是今年有我和子都在这里帮忙,他干脆就不请人了吧。”
“我家牛在那边呢,借给你们犁地吧。” 玉儿大方的说。
“多谢玉儿姑娘好意,我们还是用锄头吧。” 王阶道。
不是他不想用牛犁地,而是他和宴子都根本就不会。锄头他都不大使得顺手。极其费力才挖了一小片地。宴子都可比他好太多了。
忙活一整天,吃饭在方和家吃的。
这老头还在絮絮叨叨说他们二人真是贵公子,磨蹭一整天居然还没有把那两块地折腾完。
王阶有些累,不想说话。
宴子都光顾着给他添菜,除了偶尔说一两句让他多吃点就不在理会其他。
分明是三个人的饭桌,方和那老头活就像多余的。
玉儿闲来无事,她家半山腰的地已经忙活完,次日大清早又去看王阶他们挖地。
下午的时候彻底把两块地翻完,接下来就是撒种子,日头西斜,农活也恰好干完。
宴子都拖着两把锄头往菜地边走,王阶在后头跟着。
左脚脚底板突如其来得一痛,直钻心痛骨,他倒抽一口凉气,缓缓看着右脚蹲了下去。
王阶忍着疼低头查看,看见鞋面露出一点铁锈尖。他的左脚有些痛到麻木,估摸着是踩到什么锋利的东西,刺透鞋底,洞穿了脚掌。
“哎!你怎么了?” 玉儿首先发现了王阶不对劲。从菜地边急忙跑过来,定睛一看,呀了一声。玉儿骂道:“哪个杀千刀的没良心,把这么长一根钉子放人家菜地里。”。
宴子都猛的转身,扔掉锄头,匆匆倒回来。
王阶疼得直冒汗,看他们两个神色焦急,尤其是宴子都半蹲下来见他的脚底鞋面大片血红,一时都不敢碰他的腿。
王阶故作轻松道: “没事,应该是钉子插穿过去而已,拔出来就好了。”。
见王阶就要这么血淋淋的将小拇指长的钉子徒手拔出,宴子都脸色一白,伸手捏住他的手,凝神道: “别,别这么拔出来,先去找个大夫。”。
玉儿在边上跟着道: “对对对,去村里找二叔。”
玉儿说的二叔是杏花村的土郎中,村里人都喊他二叔,什么小毛病都能治,铁打损伤是一把好手。
宴子都让玉儿带路,他自己背着王阶从半山腰下来,王阶不得不搂紧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 “子都,你别走这么快,小心看路。”
宴子都嘴上应得好,却一点也不慢下来,恨不能用飞的。
玉儿在前边是一路小跑。
王阶暗叹,他只是踩了颗钉子,又不是被蛇咬了,或者奄奄一息赶时间救命。本来不慌张,只是疼得很,现在都跟着他们二人慌了起来。
“还有多久到那位二叔家?” 宴子都在后边问。
玉儿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大声道: “快了,就前边那一家。”
三人到了二叔家,一进门,里头的人探出半个身子。
玉儿马上冲过去讲了王阶的情况。
二叔先是安抚了王阶,让他别怕,这只是小伤。
王阶苦笑: “我知道,我不着急,是他们给我整得心慌的。知道的是普通钉子,不知道还以为钉子上淬了毒。”
二叔用剪刀把王阶鞋子剪掉,露出白净的脚掌与鲜红的血液。他的脚在轻轻发抖,根本不受控制的。
二叔道: “要先把钉子拔出来,这位公子,你可要忍一忍了。”
王阶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自己大腿,点头道: “行。”
宴子都在边上,目光寒冷。
王阶一抬手,宴子都立刻把手臂伸过去给他扶着。王阶手指搭在了他小手臂上,扯着脸强撑着笑道: “看,左右都是要拔出来,还不如我自己在半山腰的时候就拔掉。”
宴子都道: “疼你就叫。”
王阶调侃道: “叫就不疼了?”
宴子都另一只手覆盖在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 “要不你别看,疼就咬我好了。”
王阶有意放松点让二叔拔钉子,于是半开玩笑道: “那可不成,我牙口还行,咬人挺疼的。”
二叔猛的一把,王阶呼吸一滞,手用力的抓住宴子都的手臂。
宴子都纹丝不动,轻声道: “好了好了。”
王阶侧仰着头,看着他笑了笑。
宴子都垂眸,情不自禁替他擦掉额角脸上细细的汗珠,都是疼出来的。
上药包扎一通,宴子都说等他回去拿了钱再过来给药费,二叔说不着急,让他们过两天来换药一起给也没事。
言罢,宴子都背着王阶缓步回去。
“谢谢玉儿姑娘。” 宴子都在路上真心诚意道。
玉儿道: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王阶回去之后,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宴子都凶神恶煞的找到方和,质问他为什么在地里扔钉子,是不是故意害他们。
方和听他说王阶受伤,一脸惊讶和冤枉。
回想之前有个来买字画的威胁他,说不卖字画就在他家到处扔钉子,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还真的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宴子都揪住方和的衣领子,阴沉道: “要是让我知道是你搞的鬼,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换了平时,方和早就跳脚了。但王阶是因为帮他干活,在他的菜地踩了钉子,多多少少都是自己理亏。这老头便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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