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光柱里尘埃舞动,房间角落一堆干草,干草坐着个女孩。
女孩穿着怪异的服饰,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健康的麦色,一双眼睛大而圆,此时正填满了好奇的颜色。
顺着她好奇的视线看去,只见干草堆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女孩也许是在看那个人的衣服,精致美丽,也许是在看那个人的肌肤,白皙透亮。
她忍不住又凑近一点去看那人的脸,睫毛很长,弯弯的,眉头连睡觉的时候都皱着,嘴唇也紧紧抿着,看起来太不和善了。
忽然,那睫毛颤动两下,便睁开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充满警惕。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倒在干草堆上。
刚刚苏醒的戚闻心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灵力被封,除了眼睛哪里都动不了。更糟糕的是,她感觉到她左手手腕空荡荡的——空间玉镯不见了。
她看向那个女孩。女孩肤色略深,是常年晒在日光下的健康的颜色,身上的服饰有些怪异,她从来没在东夏部洲任何一个地方见过。
女孩转身跑了出去。她心想,应该是去叫人吧。这种受人摆布的失控感让她觉得很糟糕。
果然,不久后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阳光从大开的房门斜斜照射进来,一直照到戚闻心的眼睛,她不自觉眯起了眼。
门口当先进来一人,是个俊美的中年男子,服饰风格和那个女孩一样,只是更复杂些,展现着某种神秘的威严。
男子轻轻一挥手,戚闻心感觉到自己嘴巴能动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来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记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漩涡,现在为何会在陆地上,这里是哪里?”
“小丫头防备心这么重啊,”男子微微一笑,在戚闻心身旁半蹲下来,“我且问你,你和澄秋是什么关系?”
戚闻心这下当真糊涂了。
“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取出一个竹节纹玉镯,问道:“那这个玉镯你是从何而来的?”
戚闻心盯着玉镯,反复咀嚼澄秋这个名字。秋……戚唯秋……
戚闻心的目光从玉镯上移开,直视男子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男子不可置信道:“你,娘?”
“小松,出来吧。”
小松的身影从玉镯里虚虚浮现。男子惊了一惊。
小松道:“我认不出来这里是不是那座岛,一直不敢贸然现身。”
“应该是了,”戚闻心道,“我娘可曾对你提及她还有别的名字?”
“她没说过,我不知道。”
“把你的来历和我娘的事跟这位前辈说说吧。”戚闻心看着小松道。
多年默契,小松瞬间明白了戚闻心的眼神。他从九临这个名字开始讲起,讲到戚唯秋将戚闻心托付给他为止,讲得简略,略去了生死咒的事,没有和盘托出。
男子第一句话就信了小松,听他讲完,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她呢,她把孩子托付给你之后去哪里了?”
戚闻心从男子的眼睛里读懂了一切,她沉默了一下,接道:“我不知道,我是来找她的。”
岛上的人对外人很警惕,她没有急着追问师父的消息,也不打算暴露自己来这里的意图。
男子替戚闻心解了禁制,随即背过身去,声音喑哑道:“我明白了。你先在此住下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最后一句话,男子明显在回避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玉镯飞回戚闻心的腕间,她向男子行了一礼,道:“在下戚小招,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应招心中大喊:你怎么用我的名字!
“我号道然,是这里的族长。”
男子推门出去,门外远远围了一圈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对戚闻心这个装束明显不同的外人好奇得很。尽管如此,他们也没人上前半步。
先前看守戚闻心的女孩也在里面。道然对女孩招了招手,随即用灵力在空中写下一行字:她住你家。
女孩高兴地点头。
戚闻心问:“她听不见?”
道然可惜道:“嗯。天生没有耳识。”
-
女孩名叫阿绵,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她母亲叫做陶。陶一开始对戚闻心有些害怕,相处几日后也熟络起来了。
陶说,这里的人没有姓,名字取自天地万物。陶的丈夫寿终正寝,留下她们母女二人生活。阿绵天生聋哑,和族人很少交流,只有族长教她识字。
识字本该是件好事,可说到这里,陶的脸上只有担忧。因为在这座岛上,除了族长和族长继承者,无人识字,无人修习仙法。现任族长还年轻,没有挑选继承者,陶不希望阿绵走上那条路。
一旦成为族长,就意味着从此踏入禁地生活,意味着族人的敬畏和疏远,意味着失去名字,在更加漫长的生命里唯有孤独。
戚闻心这才明白那天推门而出,岛上居民疏远的距离从何而来。这种传承未免太过残忍,也太过奇怪了。
这几天戚闻心向陶打听族长和岛上的事,没听说除她以外还有什么外人的存在。
当她问起陶“澄秋”这个名字,陶则面色大变,警告戚闻心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在岛上是禁忌,不能提的。”
“族长只和我说了一半,我有些好奇。”
陶嘀咕道:“族长怎么会和你一个外人说这些?”
“为什么是禁忌,陶姨能告诉我吗?我绝不乱传。”
“你可别告诉族长是我说的,”陶的眼珠四下转了一圈,确认没什么人之后接着道,“澄秋姑姑是上一任族长继承人,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的话,她才应该是现在的族长。”
戚闻心愣了一下。原来娘亲年纪这样大。
“她违背禁令,造了一艘船,又偷了禁地的东西,那天夜晚的海很可怕,她的船翻在海里,再也没回来。”
禁文字,禁仙法,禁出海……这个岛,分明在禁止一切探知的**。
戚闻心想通这点后不自觉笑了。原来娘亲曾经是个如此叛逆的人。
她从别人的言语中挑挑拣拣,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母亲的模样。
陶问她:“话说你是被族长从海边捡来的,你来自哪里?那个地方长什么样?”
戚闻心看见陶的眼睛里,分明有一丝泯灭不了的探知欲。
除了从陶这里打听消息,戚闻心也在岛上四处走动。这里的人对外人好奇,却很警惕,陪在她身边的阿绵更是和族人没什么交流。
她走到某处地方时,阿绵第一次急着拉她回头。她远远看见前方两座山峰,中间一个巨大石门。
禁地?戚闻心写下这两个字。
阿绵点点头。
你们平时有事怎么通知族长?
按门口的石头,会发光。
-
族长平时住在禁地,极少出门,可从一年前,海面越来越不平静开始,族人发现族长出门越来越频繁了。
今天是将那个姑娘从海边捡回来的第四天,族长又出门了。
半个岛上的人都围在阿绵家外。
族长施了个结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问戚闻心道:“这几日住得可好?”
“劳烦前辈挂心,一切都好。不过前辈今天来找我,不仅仅只是问我好吧?”
道然取出一盆土放在桌上,推到戚闻心面前。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旸族人。”
戚闻心划破指尖,血滴下去,长出绿芽。道然看着那一抹绿意陷入了沉思。
“你父亲也是旸族人?”
“不是。”
“真是罕见。那你父亲知道澄秋和你的身份吗?”
“知道。”
道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竟真抵得住诱惑?”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头野兽,但并非每个人都会放它出来。”
道然因为她的这句话,再次陷入沉思。
戚闻心试探道:“泯灭探知的心,真的能隔绝一切危险吗?”
道然温和的皮相一瞬间锋利起来:“看来你这几天打听到了不少东西。”
戚闻心道:“我在外界的时候就听说,海上异象从一年前就开始了,而且越来越频繁。这是空间连接不稳定的迹象吧。”
确认了戚闻心的身份,就像是确认了她的立场一样。道然叹出一口气,承认道:“此处小世界,迟早有天会坍塌。”
“能预计是什么时候吗?”
“一年之内。岛上的族人,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来历。”
戚闻心讶异挑眉,道:“但他们似乎知道自己体内蕴藏的生力。”
道然缓缓道:“其实一开始没有那么多禁令的。先辈们一直勤勤恳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直到两三代人过去,鲜血淋漓的过往渐渐模糊,很多人又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据族史记载,那时发生了一次动乱,死了很多人,这方世界也险些坍塌。
“从那以后,活下来的先辈们就决定断绝一切传承,告诉后辈说,我们是神的子民,被赐予这片安宁的土地。没有探知欲,就没有与外界交集的可能,到不了致虚境,也无法撕裂空间逃出去。但族里还是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老族长会在合适的时候挑出继承人传授一切,之后这个担子就会交到新族长的身上。我已经当了两百年族长了。”
道然目光悠悠,回想起了自己接替澄秋踏入禁地的那天。真相如两座大山将他压垮,他只是大山底下,一座沉重的石门。
戚闻心道:“现在这方世界坍塌在即,你们迟早要和外人打交道的。海上漩涡出现过那么多次,以前从没有人进来过吗?”
道然收回目光,模棱两可道:“凡人皆罪,谁又会对我们这种异类心怀善念。”
后来任戚闻心如何旁敲侧击,也再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临走前,戚闻心对道然说:“第一步,前辈不如先从解除我娘的禁忌开始。”
道然没有回头,没有回答。
“我叫漆叶。有树名漆,可流树脂。你可以叫我漆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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