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回头，见长焕唇色惨白，她立即上前把了把脉，才想起他是神仙，自己这点本领本来治人都够呛了，更别说治一个神仙了。
一旁的琥珀忙问道：“阿蓠，长公子他怎么样了？”
江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说着江蓠又看了看长焕，这该怎么救啊？忽然江蓠想到自己手中的仙藤，于是朝仙藤问道：“仙藤！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仙藤像是听懂了一般，伸向了长焕，一道绿光闪了闪，江蓠见这绿光很眼熟，像是自己遇见瘴妖那时的绿光，看来上次不是什么山神娘娘，而是仙藤救得自己，可为什么这感觉又和上次不一样呢？江蓠还未来得及多想，琥珀便道：“阿蓠！你看！”
江蓠顺着琥珀的目光看去，见长焕的脸色已经看起来好了许多，江蓠也很高兴，正要向仙藤道谢时仙藤已缩回了江蓠手腕上，江蓠看着像是干枯了不少的仙藤，有些心疼了摸了摸，“多谢了！”
长焕还未醒来，江蓠回头看向长溪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些担心。
江蓠正要收回目光，回头时却看见女皇正倚在楼上的垛口处看着城中的一片狼藉，眼中满是愧疚，楼上忽然一片骚动，众人都指向一处，江蓠顺着众人看去的方向看去，是长溪和给青峰打伞的绿绮，以及抱着蔷薇的青峰。
三人很快停在了宫门口，女皇等人也迅速下了楼，江蓠回头让琥珀照顾一下长焕和双鲤就往宫门口跑去。
等江蓠穿过人群到长溪身旁时，青峰已将蔷薇放到了地上，女皇看着地上的蔷薇，似乎有些艰难地上前，跪坐在蔷薇身旁，感受不到蔷薇的呼吸，泪水夺眶而出，她抬手想要替蔷薇整理脏乱的头发，一旁的宫人忽然提醒道：“圣上！”
女皇的手停在了空中，她沉默了片刻后收回了手，随后起身问道：“邪魔……除了吗？”
绿绮上前一礼，“回圣上！公主身上的邪魔已除！”
“好！”女皇转过身，朝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将宿卫和宫中禁军派去城中救济百姓，务必妥善安置好百姓，宫中各处收拾干净。”
女皇顿了顿，“将公主带回韶华殿！”
一切吩咐妥当后，女皇侧头看着地上的蔷薇，最后在宫人的护送下进了宫，宫人们也按照女皇的吩咐有序地开始处理后事。
看着地上的蔷薇被抬进宫，江蓠叹了口气，这时宫人前来带众人进宫，江蓠这才想起长焕和双鲤，
“长焕和双鲤还在那边！琥珀正看着他们呢！”
长溪点了点头，一旁的绿绮朝江蓠笑着道了声谢，江蓠觉得绿绮这笑十分诡异，但也没多想，带着他们去找琥珀。
于是长溪背着长焕，绿绮带上了双鲤，一行人跟着宫人进了宫。
宫人见青峰这大白天还打着伞有些奇怪，因此多看了两眼，但也没有多问，到宫人安排的住处时，长焕还没醒，因此江蓠和琥珀想留下看看他，但长溪似乎并不想绿绮留下，还在门口时就停下了脚步看着绿绮。
绿绮也没准备留下，她朝宫人说道：“既然阿蓠和琥姑娘要照顾长公子，不如劳烦姑姑先带我去住处吧？”
宫人见状也应下了，绿绮朝江蓠一笑就带着青峰和双鲤跟着宫人离开了。
江蓠这才发觉长溪对绿绮似乎并不信任，她想起前几日夜间和绿绮遇见时，绿绮见到长溪来就离开了，难道是他们那天去见蔷薇公主时发生了什么？
江蓠还在想这事时，琥珀已经帮长溪推开了门，长溪道了声多谢就背着长焕进去了，江蓠和琥珀也跟着进了屋。
长溪将长焕放到床上后，抬手双指并拢覆在长焕额头上空两寸处，停顿了许久，长溪才收了手。
琥珀见他收了手忙问道：“长公子还好吗？”
长溪回头看向江蓠手腕处，江蓠顺着长溪的目光看去，明白了长溪知道了仙藤救长焕的事。
“长焕误伤了凡人遭到了反噬，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救他，多亏了仙藤将自己的精气输给了他，如今他已没大碍，只是伤势还需要休养。”
长溪说着又看向仙藤，江蓠抬手看着有些干枯的手镯，“那仙藤它没事吧？”
“仙藤是千年神树留下的，能集天地灵气，但也需要时间恢复。”
江蓠的心这才放下，拍了拍手镯道：“那就好！那就好！”
长溪回头看着长焕，江蓠见状上前道：“你也别担心了！他肯定会没事的！”
长溪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夜间，宫中各处已经收拾妥当，琥珀依旧守着长焕，江蓠则坐在桌旁陪着她，正打瞌睡时忽然听见了外面又传来的箜篌声，江蓠顿时清醒了不少，抬头却没看见长溪，见一旁的琥珀趴在床边睡着了，江蓠上前，轻轻地从床上拿了一床薄被子给琥珀盖上，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屋外残月高挂，看着差不多子时了，长溪这时候会去哪？江蓠正想着又被箜篌声吸引了，这几天她几乎每夜都能听见，因此也不再新鲜了，但今夜的曲子似乎和前几夜不同，江蓠悄悄地循着声音而去。
离箜篌声越来越近时，江蓠似乎听见了人声，是合着曲子歌唱的声音，江蓠小心地靠近，到了一处华丽的宫殿前时，江蓠抬头一看，头上的牌匾正写着‘韶华殿’。
忽然一人拍到江蓠的肩膀，江蓠吓了一跳，忙低头认错道：“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在宫中乱跑的！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江蓠停了片刻还未听见来人出声，正要抬头时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笑声，江蓠立即抬头，原来是绿绮。
“没吓到你吧！”
江蓠拍了拍心口处，“吓我一跳！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吗？”
绿绮笑了笑，“来听曲啊！”
江蓠这才想起来两人是在宫中，于是左右看了看，拉着绿绮躲了起来，“小声点，万一被巡夜的侍卫看见了就麻烦了！”
绿绮道：“这边没有人会来的！”
江蓠闻言满眼疑惑，可回想刚刚自己过来时这边确实没有遇见巡夜的侍卫，“为什么啊？”
绿绮走出了暗处，“我也是之前听宫人们说的，这边本是圣上还是公主时和蔷薇公主的住处，后来圣上登基后除了处理政务外，依旧是住在这里，直到蔷薇公主被邪魔附体，圣上每夜都会回到这边，同时还下旨这边除了日常洒扫的宫人不许人靠近。”
江蓠听后一惊，“那我们赶紧离开啊！既然圣上不让别人来，那在那边弹箜篌的肯定是她，被她发现就完了！”
绿绮倒是十分淡定，“来都来了！你不去看看岂不是辜负了每夜都能听见的曲子。”
江蓠一听，思量了片刻，“也是，我们悄悄凑过去看看！”
绿绮点了点头，两人小心地进了韶华殿，又循着箜篌声到了大殿的后方，停在了一处月洞门后，月洞门内是一处小的花园，满眼疲惫的女皇正坐在一处挂满青苔的水榭里拨弄着箜篌，水榭外是一片小湖，对面则是一片已经有些泛黄的草地，草地的一旁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花簇中立着空置许久的秋千，而再往里，则是一处房屋，一副华丽的棺材正停在屋中。
女皇凄清的声音传来，“春阁连几学弄书，秋床共被听风雨。更忆此时君最小，风流早已仙姿袅。雪句裁成出众中，新词欲和人还少。往事悠悠空自思，从今难再不胜悲。休题往日今难再，但愿无愆别后期。”
江蓠虽听不懂女皇唱得是什么，但听出了曲子中的哀伤。
一旁的绿绮看着这一幕沉默了许久，忽然她问道：“你上次不是问我鲛珠还有什么用吗？”
“啊？”江蓠被绿绮声音拉回了神，反应过来后见一旁的绿绮并未回头看自己，虽不明白绿绮为何要在此时说起这个，但还是问道：“它还有什么用？”
绿绮深叹了口气，才转头看向江蓠，“鲛珠可以将人生前最后一丝执念制成幻象。”
江蓠听后一愣，想了想才明白，“你是想说我们可以帮圣上向蔷薇公主告别？”
绿绮脸上难得没有笑意，点了点头。
江蓠立即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那颗鲛珠，“那我们该怎么做？”
绿绮打量了一眼江蓠，“你……真的愿意拿它去换蔷薇公主的执念？”
江蓠认真地点了点头，“和亲人死别是最痛苦的！如果能好好道别，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绿绮盯着江蓠沉默了许久，江蓠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该怎么做啊？”
绿绮这才回过神来，她拉过江蓠拿着鲛珠的那只手，“意念集中！将你要做的事告诉它！”
江蓠虽不是很明白，但依旧照做了，闭上眼认真地在心中默念，绿绮缓缓将江蓠的手抬起，忽然江蓠手中的鲛珠发出淡白色光亮，接着慢慢飞向了屋中那副华丽的棺椁上空，鲛珠在棺椁散开。
一个和女皇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月上落下，一身浅碧色衣裙随风飘逸，乌黑的头发用长长的红色丝缎绑起，只饰以一支简单的银钗，停下院中空旷的草地上。
女皇见状一愣，箜篌声顿时停住，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子。
江蓠见状趴到了月洞门上，看着院中的一切。
女皇在原地呆了许久，直到碧色身影朝她伸手，女皇才慌乱地跑向草地，“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姐姐！”
姐姐？江蓠听后一愣，蔷薇公主不是女皇的妹妹吗？江蓠转头看向绿绮，见绿绮只盯着院中，于是她也回过头看向院中。
女皇扑向那抹碧色，差点摔倒时被那女子扶住。
女皇呜咽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女皇因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头发，“阿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女皇没了白日的庄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抱着那女子哭道：“姐姐！可我没能保住你！也没能照看好你用自己换来的大夏！姐姐！”
紫薇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
“当初全国大旱，若不是姐姐把自己交给那个虵魔来换大夏渡过此关，就没了现在的大夏！”女皇抬头看着月光下姐姐的身影，“姐姐当初要我……杀了你，以绝后患，可我真的下不去手！才导致了今日之祸！枉费了姐姐一番心血！对不起！”
紫薇轻叹道：“姐姐没有怪你！这些年你治理大夏，姐姐虽不清醒，但都明白！是姐姐没用，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阿蔷，如今却要承担这么多！”
女皇紧抱着紫薇，“姐姐，我已经长大了！能帮姐姐分担朝政了！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紫薇双眸带泪，她摸了摸女皇的头，“你刚刚唱得，姐姐都听见了！是我们小时候作的曲子！能不能再为姐姐弹奏一遍？”
女皇抱着紫薇不敢撒手，她知道只要一撒手，姐姐就会消失，紫薇安抚道：“阿蔷，你做的这一切，姐姐都看得见，你做得真的很好！往后，姐姐也会一直看着你的！”
女皇仍抱了紫薇许久，紫薇也任由她抱着，过了许久，女皇才回到水榭处坐到了箜篌旁，她盯着水榭对面的碧色身影看了片刻，才抬手放到了箜篌上。
一曲幽幽的箜篌曲子响起，紫薇看着弹奏的女皇，听着箜篌声在月光下起舞，碧色衣裙随风飘起，女皇紧盯着那抹身影，生怕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眼前这一切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父母还在的时候，那时的她们也是这样在这里一弹一舞。
一曲毕，女皇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草地，靠在箜篌上小声地抽泣着。
江蓠看着这一切，心中十分复杂，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旁的绿绮道：“走吧！”
江蓠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水榭处，转身跟着绿绮往外走去，两人还未出韶华殿，箜篌声和女皇有些沙哑的唱和声又一次响起。
“久虚咏雪联芳句，每忆挑灯共课时。塞雁已归书未达，江城寒月照相思。”
江蓠闻声回头望去，最后垂眸跟着绿绮出了韶华殿，两人刚到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等着的长溪。
注：1.春阁连几学弄书，秋床共被听风雨。更忆此时君最小，风流早已仙姿袅。雪句裁成出众中，新词欲和人还少。往事悠悠空自思，从今难再不胜悲。休题往日今难再，但愿无愆别后期。《送妹琼章于归》叶纨纨〔明代〕
2.久虚咏雪联芳句，每忆挑灯共课时。塞雁已归书未达，江城寒月照相思。《寄妹》张引元〔明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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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玄冥铃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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