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周第一次被调到私立医院制品病房12层。
1201里面住着姓霍的小少爷，单看过去跟洋娃娃一样，可可爱爱的，小小的他坐在病床上不哭也不闹，就连打针的时候也没有反应。
听说去了很远的地方出了车祸，现在才回到国内治疗，身上有多处伤痕和骨折，肺部积水、血液循环不畅，神经系统障碍，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一周才苏醒，醒来之后只是看着天花板，记忆大片缺失，医生诊断小少爷心理上出现障碍，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恢复。
为了让他的恢复有帮助，他的家人还特意在病房里养了一只名贵的蓝色羽毛鸟，鸟很安静，从来都没有听它叫过，探头探脑的小眼睛滴溜滴溜转，很可爱。
小周推着车进去，用温柔的声音说道：“该输液了奥。”
但病床上却没有人，应该是在卫生间，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小周走过去喊道：“小朋友，该输液了，再不出来我进去了啊。”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小少爷是医院重点保护对象，当时送来还是直升机停在了医院上空的停机坪上，院长也交代多多关照，她生怕出什么事情。
小周拉开门，“小朋友……”
她的嗓子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所有的话语都噎在嗓子里，一股凉意顺着她的护士鞋向上流转，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借着开门的光线。
她看到这个曾经可可爱爱的小朋友正在生啃一只剥了皮的鸟，四周散落片片滴血的蓝色羽毛。
回过头来，手上鲜血淋漓，张着布满鲜血的嘴对着她不发一词。
地上淋了鸟的血，他此时正在把骨头吐出来，将残余的部分冲进马桶，走到洗漱台前清洗布满鲜血的双手。
水流哗哗作响，护士小周一动不动，最后发出一声尖叫跑开。
小少爷继续洗手，直到双手泛红，他重新躺回到病床上，看着布满浮沉的天花板发呆。
小周跑出去的瞬间就和一个人撞上，她失焦的双眼回神，“霍，霍夫人……”
她认得，眼前的提着皮包，明艳动人的女人是小少爷的母亲。
女人一头卷曲的长发，一身红色的长裙，温和怜爱地对她笑。
“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你还好吗？”
霍夫人的声音像是柔和的暖流，她的四肢骤然回温，小周纠结要不要说，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能做出这种举动就是一个潜在的可怕恶魔。
但如果不说，没有得到及时矫正的话，她也是推波助澜的一员，“霍夫人，我，我刚才刚从您孩子的房间出来，他……”
小周咽了一口唾沫，从未觉得如此紧张，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孩子的母亲，总不能袖手旁观，“我看到他杀了一只鸟剥了皮，之后吃掉。”
她边说便觉得刚刚那个恐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嘴唇不自觉哆嗦。
但眼前的女人显然没有过多的诧异，她从名贵的皮包里拿出了一摞钱，看向她胸前的名牌，“小周是吧，昨天晚上看你还值夜班，累坏了吧，拿着钱做个SPA，好好休息，嗯？”
小周双手无意识被塞进去钱，她低头看了看，随后抬头，不可置信问道：“什，什么？”
“早点回去休息。”
霍夫人温柔地笑着，擦着她的肩膀离开，小周捏着钱，不敢向前走一步。
“好点了吗，儿子？”
门被推开，小少爷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直愣愣躺着，直到女人坐在他的床边，用做的修长镶满钻石的手指抚摸他的脸，“我的儿子，这么多天瘦了这么多，哎呦，营养要跟得上才行。”
霍明德此时才将头侧过来，他的目光颇具麻木，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在这具小小的躯体上，有毛骨悚然的违和感，“你来了，妈妈。”
“哎呦，医生说得果然对，嗓子恢复是好事，今后就可以说话了，你的记忆呢？想起来什么了吗？”霍夫人捏着他的小手，“刚看到你的时候，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谁知道我的孩子会经受这么多苦难。”
霍夫人用纸巾擦了擦眼睛，“不过没有关系的，妈妈帮你回忆，你测过智商的，你的智商140呢，这段时间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以你的智商，今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嗯。”
“这些天，我和你爸一直在说做做复健，找D国的大师，可他说不用，小孩子皮实，过一阵子就会好了，明天会有心理医生过来，对你的心理有帮助，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你看外面的小朋友都在一起玩，最近也开了几家游乐园，等你好了，妈妈带着你和弟弟一起去。”
“嗯。”
良久的沉默，小少爷忽然笑了，他先是低低地笑，随后笑出眼泪，小小的胸膛起伏，似乎这样太费力气，他捂住胸口，顺了好久呼吸才说道：“你把鸟的舌头拔了，是为了让它安静吗？”
“……你，怎么知道？妈妈这是为你好，你现在正在养伤，鸟很吵的，妈妈怕影响你病情。”
“一口一个妈妈，一口一个妈妈……”小少爷重复她说的话，低垂的头忽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对于成年人来讲，一个小孩子的眼神赋予了格外的成年锐利，极端可怕，“你是我妈妈吗？”
“我怎么不是啊？孩子，我现在就去叫医生，你别怕啊。”霍夫人作势要站起来按呼叫铃。
小少爷任凭她按，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说道：“我说失忆就是真的失忆吗？片子只能看出大脑损伤，失忆是医生下的结论，你怎么确定是正确的？”
霍夫人回头看他。
“诚如你说的，我智商140，不该忘的，该忘的，我都不会忘，我去F国一趟，你就从林阿姨变成了霍夫人，我妈被你挤去了国外，趁着我失忆，想彻底成为我的妈妈……”小少爷眸光阴冷，“哪有这么好的事？”
“你……”霍夫人眉目颤抖，随即拿起了电话，输入老公的号码。
但此时，电话被打掉，砰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她低头看的瞬间冰冷的硬物抵在她的脸上，是之前护士落在这里的车上的裁纸刀。
小少爷捏着刀，手都没有抖，盯着她的眼睛，颇有些戏谑，“想知道我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吗？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才多大啊，杀人犯法吗？毁容犯法吗？”
“你被绑是意外，意外啊……”
他用刀片拍她的脸，“一家人在一起，才是一家人啊，少一个都不行。”
他放下刀片，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被绑架了？官方通报出了吗？”
林启颜含着泪说：“我当然会打听啊，你被救的时候，直升机送过来的时候，我都在，我总不至于害一个小孩吧？”
“我的个人信息是你透露给保镖的吧。”霍明德说。
“你是霍家的长子，这还用说吗？新闻媒体、财经日报这是公开的啊。”
霍明德声音大起来，“但他不是华国人，他不会看这边的新闻，更不会知道酒店是我家开的。”
小少爷深吸一口气，回归属于小孩子的宁静，眼睛目视前方黑色的电视机，“我累了，要怎么样相安无事你最清楚，当然，如果你再多进一步，我不介意在十四岁之前脏了我的手。”
霍亢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孩子喝粥，林启颜一口一口喂他。
母慈子孝。
霍亢叫林启颜出去，“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别人给你喂过粥，你都想起来了吧。”
霍明德不吭声，没有看自己的父亲。
“我在瑞国有保险柜，成年之后你可以开启，永远属于你，还有，我们没有领证，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对错，你以后就会懂了。”
“我妈呢……”霍明德声音哽咽起来，这是在医院的第一次，他的脆弱一览无余。
“她结婚了，应该会办婚礼，大概会邀请你，你去参加婚礼就会知道，分开也许是更好的选择，爱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要住在一起，日日相对。”
霍亢坐在沙发上，点了电子烟，“我知道你去f国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旅行，而是你听说你妈会在那里，你想去见面，但不确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做，会增加危险的几率。”
“爸爸，但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霍明德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出去，“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霍亢猛吸了一口电子烟，“ 爸爸会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她叫……”
霍明德捏住被单，闭上眼睛，他看到沾满鲜血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的脸高高肿起来，最后在对他笑，一直到最后，到雨夜的终结。
“李多寒，类似这样的名字，钟鼓市人。”
霍明德睁开眼，“我想，站在她的旁边，代替一个人去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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