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顾他的死活了吗?”殷鹭飖质问道,“你遇到危险都是他挡在你前面的啊,就在刚才,他还想把铜板偷偷翻一面让你赢呢。”
“怎么,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却不满意?”
“卿玦,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原以为你对手下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他平日里那么尽忠职守,对你那么忠诚,竟然就换来你这一句话。唉,他可太冤枉了,你这样冷血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为你付出生命。”殷鹭飖叹了一口气,又说,“这样一个忠心护主的冤大头,我于心不忍。”
“别光顾着策反了,你答不答应,”卿玦咄咄逼人道,“我数三下,不答应我就杀了你。”
“……”殷鹭飖深吸气,朝步子钦吼道,“蠢货!”
她真是白费口舌说了那些话,眼前这个缩头缩脑的小侍卫就是块石头,就要死了也不反抗,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卿玦手里,竟能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
殷鹭飖忽然觉得手上一暖,竟是卿玦的手覆了上来,巨大的恐惧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她眼睁睁看着卿玦将自己的手指按在了琉璃珠微不可察的那道缝隙上,只要卿玦稍稍施加力道,脆弱的缝隙便会裂开,蛰伏在里面的毒虫就会把自己当做目标,狠狠地咬过来,毒液顺着血脉侵入四肢百骸,到那时,她的双眼会流下汩汩鲜血……
“三。”卿玦说道。
“你……你不是说蜡烛燃尽才会杀我么……我、我不相信……步子钦,你不知道吧,这珠子里的毒虫要是放出来,你也会死的!”
步子钦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在殷鹭飖颤抖的声音中,卿玦看了烛台一眼,衣袖一挥,“咚”一声脆响,烛台摔在地上,蜡烛砸断成两截,燃着灯芯的那一截比指头还短,几个呼吸间就要燃尽。殷鹭飖的目光死死地附在灯芯上,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她不断收缩的瞳孔,无声宣判着她的死期。
“二。”
暗室里的一星火光熄灭了。
步子钦刚认命地闭上眼,就听见一道细小的呜咽声冒出来,那是几近崩溃的殷鹭飖发出的声音。
“我答应你……”
卿玦笑道:“是么?可惜我不喜欢拖延的人,尤其不喜欢拖延时间等救兵的人。”
“……你!”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殷鹭飖。既然你相信有人能从我手里把你救走,那——我们就一起来看看吧。”
步子钦忽然嗅到一股清甜的气息,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暗室内的烛火忽然复明,他看见殷鹭飖张开双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恍惚间步子钦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被锁住的女子张开双臂变成了一只鹅黄色的蝴蝶,忽的碎裂开来,散成了一群,在小小的暗室里翩翩起舞……
蝴蝶明艳的光彩在他眼里渐渐晕染开来,步子钦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来,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所见到的唯有一抹白。
卿玦让步子钦靠在自己肩头,眼底泛起厌恶之色,她和暗室里出现的第四个人四目相对,对方吃惊地发出了声音,立刻举剑刺过来。卿玦带着步子钦侧身避开,顺手抽出了他腰间无鞘的长刀,对准对方的膝弯一刀劈过去。
“噗嗤”的声响刺激着殷鹭飖的耳朵,她惊愕地看着没有晕倒的卿玦,大叫起来:“住手!”
但是潜伏在外面的人并没有听从她的话,他们接连不断地鱼贯而入,惨叫声充斥了整个暗室,那一盏忽然亮起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又熄灭了,在一片漆黑中,殷鹭飖死死贴着墙壁,在心里祈祷卿玦不要砍到自己,突然脸上一热,是一泼鲜血喷溅了过来。
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停止了,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在黑暗中,殷鹭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血水滴落的滴答声。
“真脏啊,动静也太大了,这下大家都知道这里的情况了,”卿玦惋惜道,“唉,殷鹭飖小姐,我们要转移房间了。”
“我……”殷鹭飖从未有过如此想要全盘交代的念头,可她刚说出一个字,后颈传来熟悉的痛感——她眼前本就是一片黑,便直直得向着前方倾斜过去,铁链再一次束缚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步子钦是被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气唤醒的。
睁眼便是紫红色纱帐,纱帐四角缀着银铃铛和香囊,他费力地支起上半身,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靠在榻沿。
“你是谁?”
步子钦警觉地向里侧挪了挪,下意识一掀被子,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件不大合身的黑色里衣。
那人被吵醒,迷蒙地抬起头来,看见步子钦,忽的清醒,叫道:“他醒了!他醒了!”
这人是清倌打扮,一路叫着跑了出去,扯着嗓子叫得步子钦头痛不已。
步子钦揉着额头缓缓躺回去,回忆着晕倒前的事。那时候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直接被人使手段放倒了。
他心里忽然一寒,如果卿玦也中了招……
跑出去报信的清倌又急匆匆地回来,说道:“子钦弟弟,你家主人命你过去。”
囫囵穿好衣服,步子钦赶去了卿玦的房间。推门而入,就看见殷鹭飖歪倒在榻上,脸颊上挂着两道血痕,鹅黄衣裙血迹斑斑,十根指头以不自然的形状扭曲着。
“阿钦醒了正好,快过来,”卿玦对他招手,“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是。”步子钦紧走几步到她跟前,余光瞥见放置在书案上的长刀,已经被装好了新的刀鞘。
卿玦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向他伸出手,“把右手给我。”
步子钦不明所以地将右手递给他。
手腕一凉,卿玦将彩云散系在了他右手上。他皮肤白皙,衬得这串琉璃珠如琥珀般晶莹剔透,换了旁人,绝不会相信这条珠串是一件凶器。
卿玦用食指拨动着一颗珠子,将其上隐藏的裂缝指给他看:“喏,用指头戳下去,就打开了。”
步子钦发觉珠子少了一颗。看来,殷鹭飖……
身后传来人体落地的沉闷声响,步子钦在惊讶之余扭头看去,只见殷鹭飖面如死灰,双手不住颤抖,十根指头死死抠着地毯,妄图爬出去。她的下半身僵硬不动,看来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可是,她受了毒虫蛰咬,理应毙命。
“阿钦,把她拖过来。”卿玦吩咐道。
她这句话仿佛勾回了殷鹭飖的魂,后者立刻铆足劲朝卿玦爬过来,一面爬,一面哀声乞求:“求你,求你放了我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背叛紫金锁,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地杀我,你之前也说放我一条生路的……”
“……”步子钦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拎起殷鹭飖的领子拽过来。
卿玦盘腿坐在坐垫上,从他进门起就没有挪动过。她含笑地望着他,说道:“给你佩了新的刀鞘,昨晚刀砍卷刃了,重新磨了一下,你来试试。”
她笑得渗人,步子钦心里升起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依言上前取回了自己的刀,插在腰带上。
“对了,这是彩云散的解药。”
步子钦手里随及被塞了一个小瓶。
原来,卿玦是有解药的。那时她并没有想让他去死。
殷鹭飖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毯上:“卿玦,彩云散解药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你都有,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感觉你不会放过我了,你说出来,让我死的明白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放过你呢?别想着解脱,我喂你的解药里掺了其他东西,每月都要从我这里拿药。”卿玦将一个纸包丢到殷鹭飖身上,“你回去继续跟着紫金锁,每月我会派人给你药,你拿情报来换。”
“他不会相信我了,我一回去他就会杀了我的……”
卿玦打断道:“那是你的事。没有价值的人就该死,你明白这个道理吧?”
谈话声还在继续,步子钦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有价值的人就该死。
他从十岁那年就跟着卿玦。卿玦收留了走投无路的他,教他武功,赐他永夜,这么看,也许是作为心腹来培养的。可他既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也不能保护卿玦,他甚至不知道卿玦的目标是什么……
步子钦也不是卿玦最信赖的手下。他的名字是卿玦取的,被卿玦赐名的还有其他人。步子钦是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独自执行过任务的。大多数时候他都跟着卿玦游山玩水,当卿玦有事时,他就会被其他人叫去打下手。
这么一想,最没有价值的,不正是自己吗?
总有一天,卿玦会丢下他。她也许不会杀了他,也许会。
步子钦猜想,她应该会直接说:“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走吧。”
可是卿玦不知道,比起离开,步子钦更愿意死。他忽然决定了一件事:既然要死,那就死得有价值些,争取帮上她的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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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行舟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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