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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行舟赴宴

弈云林惊讶道:“你会武功?”

同时问出这话的还有齐掌柜。出发前她是从各方打探过卿玦的消息,得知此人不会武功、身无一技之长才决定拆她台的。方才那一击她用了七成功力,卿玦徒手接下,未曾后退半步。

“齐掌柜,”戴面纱的姑娘不悦道,“你给大家递假消息是何意?难不成我们都是你骗来做垫脚石的?”

“是啊,你为何隐瞒这卿玦会武?”

质疑声此起彼伏。

“诸位,”齐掌柜咬咬牙,说道,“你们每个人都是东家亲自挑选的一等一的好手,却只敢和不会武的普通人叫板么?把卿玦踹下去,她的那份酬劳,我们所有人平分!”

那位戴面纱的姑娘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便笑吟吟地说:“齐掌柜一言九鼎,我们跟你便是了。”

她目光一转,凝在卿玦身上,厉喝道:“我们上!”

包围他们的人闻言,纷纷举起武器向他们袭来!

弈云林惊险地躲过了一枚暗器,不得不拔剑出鞘,顷刻之间便成了戴面纱姑娘的目标。这姑娘玩得一手好双刀,刀刃起落间衣袖飞舞,活脱脱一只艳丽的蝴蝶。他横架住对方一把刀刃,另一把刀刃从下方向上挑起,逼得弈云林退开。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要你的命。”戴面纱的姑娘笑道。

“我跟卿玦不是一伙的,我的船在附近。”弈云林见她一时不进攻,也跟她讲起了道理。他说这话时已经有意挪到了窗前。

姑娘看穿了他的小动作,只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露出雪白的手腕,那上面系着一串淡金色的琉璃珠。她皱眉,盯着弈云林的一双杏眸里反射出铁器的寒光。

弈云林茫然道:“成色不错。”

他待在矩山上二十年,从不出门,竟不知道江湖上打架会打到一半展示首饰。这个时候应该夸赞两句吧,估计是休战的意思。

“你……”戴面纱的姑娘似乎想骂他两句。

弈云林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此时不走 ,更待何时?他迅速地转身扑向木窗,却在半途中被一股强压按翻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面朝下扑倒在地的弈云林忽然觉得后颈刮过一阵凉风,月光皎洁,倾洒在他身上。

月光?

弈云林缓缓地抬起头——整个屋顶都被人劈裂开了,力道之大,沉重的实木向两侧坍塌,连带着两侧的墙壁也倒了。他震惊地望向步子钦,观察对方长刀上的痕迹。这个破口,十有**就是步子钦手里的那把长刀劈开的。至于人……弈云林并不认为步子钦有这样的能力。

在场的人,都不具备这样石破天惊的功力。

“诸位还要继续么?”卿玦朗声道,“都先冷静冷静,事情闹大了可不好。”

众人四下张望,已经有船只发现了这里的动静,缓缓靠拢。更有一只小舟从离得最近的船飞快驶来,眼看着已经到了船舷边。眼尖的弈云林认出那是自家的小舟,舟上坐着的是魏管家之子,魏芩。

“你……”齐掌柜端详屋脊的断口,再说不出一个字,收起长鞭离开了。其余人或惊惧或愤怒,也各自离去,只留下戴面纱的姑娘。

这姑娘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在步子钦身上毫不客气地逡巡一道,又将目光转向卿玦:“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姓齐的和你之间的纠纷我以后不参与了。告辞。”

“等等。”弈云林伸手拦住她。

“还想打架?”她不耐烦地挑眉。

弈云林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我只是想问问你姓甚名谁。”

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望着弈云林,隔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但弈云林见她眉眼弯弯,似是在笑。

“殷鹭飖。鹭鸟的鹭,飘飖的飖。”

“我叫……”弈云林话未说完,对方竟是转身走远了,扬起的右臂摆动,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

“噗嗤”,卿玦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赶紧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看见。”

弈云林一头雾水,刚想解释一番,却发现了卿玦袖中露出的银甲:“你这是银鳞软甲么?”

“识货啊,世间仅此一件,穿上它,不说刀枪,连内力都可以抵挡。”卿玦挽起袖子,展示给弈云林看。其实不挽也能看到,因为她的衣袖在抵挡齐掌柜攻击时已然碎裂开了。

“啊……”弈云林麻木地拖长了尾音。

银鳞软甲,采自银鳞鱼,将此鱼鱼脊上的数十枚最坚硬的鳞片拔下,用特制的浆液浸泡七八个月,就可用作制银鳞软甲的材料。一副银鳞软甲,需要几千片鳞片,而银鳞鱼世间罕见,是以,仅有一件。

当今皇帝还是皇女时,募集了无数能人异士,命令他们制作银鳞软甲。在此之前,银鳞仅被用来制作过臂甲、胸甲、暗器等零碎小件物品,甚至大多都是精铁为主,银鳞点缀。而她却声称要一副以银鳞为主材料的软甲,且不说工艺复杂,光是搜集鳞片就用了整整四年,声势浩大。

这副软甲制成,她将此物献给了先帝。后来先帝将软甲赠与镇国大将军,这软甲便跟着她南征北战,几年后镇国大将军病故,软甲也跟着主人封存进陵墓之中。

所以……卿玦是怎么拿到的?

弈云林忽的打了个寒战。他对上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狐狸眼,这才发觉她身量很高,体型略瘦削,肩宽腰窄,若不是常年锻炼,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身材。她的眼眸在阳光下映出银灰色,像冰冷的刀刃。眉骨鼻峰俱傲,唇薄色浅。面相极凶,脸部线条利落,英气凌人。

“开玩笑而已,这是仿制品,只有几十片银鳞,其他的都是纯银打的。”卿玦放下衣袖解释道。她抬手让步子钦贴近她,仔细吩咐几句,便向弈云林作一揖,转身走了。

步子钦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弈云林道:“今天的事多有得罪,我代主人转达歉意。主人命我送你回去。”

弈云林只得迈开步子向甲板上走去,他能感受到步子钦阴冷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带着点莫名的敌视意味。

弈云林由魏芩和步子钦扶着踏上小舟,在松开步子钦手臂时,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道:“那一刀……是你劈的吗?”

步子钦没有回答,似乎并未听见。

魏芩见弈云林剑鞘上血迹斑斑,粗鲁地把弈云林两条胳膊抓起来察看。弈云林由着他翻看,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我好像真的被盯上了。”

“什么?”魏芩刚发现了他身上几处浅浅的擦伤,正要盘问,忽然被对方打断了。

“谁,那条船的主人,姓卿的那个?”

“……或许不完全是。”

魏芩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设鸿门宴了?居然敢欺负我们矩山弈氏的公子,她是什么来头?”

“姓卿的商人,本家在帝都,我从未听说过……”魏芩扳着手指头,抬头望天,“应该没什么靠山啊,怎么如此嚣张……”

“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弈云林摆了摆手,“她手下人起内讧,我也被算进去了。不过出了点事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他们就停战了,我这才脱身的。”

“就这么凑巧?”魏芩满脸的质疑。

“谁知道呢。可能我比较倒霉吧。”

弈云林随意回答着,思绪倏然间回到出发前几个月。

他二十岁生辰那日,亲朋满座,弈云林的父亲弈兰岳将一柄雪白的薄刃赠给了弈云林的堂兄弈云轩,当日寿星弈云林眼红得大打出手,少年人动手没轻没重,战况激烈,最终以弈云林打断了弈云轩三根肋骨和一条腿结束。

但这仅仅是堂兄弟间的争斗结束。

弈云轩的母亲,也就是弈云林的三姑姑弈兰英原本要当场发作,突然,弈兰岳抄起剑就往弈云林身上抡,干脆利落地把他双手双脚都打折了,痛得弈云林像只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嗷嗷惨叫。见状,弈兰英的怒火也不好再烧起来,只能“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弈云林,并且把那柄惹祸的薄刃转赠给了他。

瘫在地上的弈云林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弈云林养伤的几个月里,他绞尽脑汁给它起名,最终决定叫作“清光白露”。

伤养好之后,弈云林的小姑姑弈兰霜来看望他,给他带来了弈兰岳即将派他出远门的消息,顺便还点了他几句:“这几年外面不太平,被国师囚禁在仪天殿的飞贼紫金锁逃走了,他将多年前合力捉拿他的几位大人的家眷列了张名单,扬言要屠尽名单中人。”

“我父亲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正是。因此,你的名字也在名单上,这次外出要多加小心。”

弈云林当时不以为意地拍拍胸脯:“姑姑放心吧,你侄儿我练剑十三载有余,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魏叔会陪我一同去呢,他可是我父亲的得力干将,行事谨慎,肯定没问题!”

好一个练剑十三载!好一个逃跑绰绰有余!

现在的弈云林只觉得自己年少轻狂,大话是张口就来,如今的遭遇简直比自己幻想的要艰难百倍。

说不准,卿玦就是紫金锁的人,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像猎物一样,被暗中窥伺的蛇锁定了脆弱的脖颈。

可是这么一想又觉得古怪,若她真是紫金锁的人,刚才就应该趁乱杀了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是卿玦他们的目标,他们又怎么会在猎物面前起内讧,错失良机?

难道真的只是偶然……弈云林捋不清前因后果,暂时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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