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卖糖葫芦串的老叟在吆喝着,可惜他选的位置不好,离天辉城午夏门[北门]太近,车马往来烟尘四起,新鲜出锅的糖葫芦串不一会儿就沾了满身灰尘。
卿玦站在楼阁上,无所事事地盯着他的糖葫芦数数。
“主人要吃吗?”步子钦问道,“他的不太干净,我去其他地方买。”
她答非所问:“你说他举着脏兮兮的糖葫芦串儿是在做什么呢?”
“……卖?”
“非也,”卿玦轻轻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这个位置卖糖葫芦,来来往往的行人压根不会多看它一眼的。”
步子钦不明就里,“他不卖,难不成是在等人吗?”
卿玦一拍手:“对了,他就是在等人。”
“那站在路边等就行了,为何要装作是卖糖葫芦?”
这次卿玦没有回答他,而是更加感兴趣地盯着老叟端详。
步子钦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老叟的视线在进入城内的每一个路人身上停留,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忽然城外喧嚣声震响,一辆脱了马儿的马车横飞进来,车轮都被打掉一个,守城士兵大惊,架拒马,城外骑马的流寇朝里面连放数箭,一击未中,只好策马离去。午夏门瞬息间被闻讯而来的黑棘卫包围,中央的马车里,有什么东西在砰砰乱撞。
那卖糖葫芦串儿的老叟被吓得坐倒在地。
就在领头的黑棘卫队长即将举起长矛刺入车内时,里面的人终于钻出来,大喊道:“本宫是东方懿!”
黑棘卫惊住,忽然有一人从旁高高掠起,从扎糖葫芦串儿的木棒里抽出一把长刀,眨眼间已经突至马车中人的面门!
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卿玦抛起一锭银子甩手投去,打在老叟持刀的手上,长刀脱手飞出,两侧黑棘卫将他拿下。
东方懿惊魂未定地从马车里跳出来,衣裳破破烂烂,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口子,她举起半块兵符道:“来人,立即送本宫面圣!”
都乾关被攻破半月后,大皇女东方懿从边境死里逃生归来,带着浸染鲜血的一沓书信进宫面圣。
书信皆是当朝摄政王与殷晖王室的亲笔,东方懿坦白,她与摄政王是一党,奉命放殷晖军队入关,然而殷晖想过河拆桥,于是她带着罪证千辛万苦回到帝都认罪。
举国震惊,人证物证俱在,摄政王东方醒紧接着便发动宫变,将皇帝软禁。
短短几日,帝都彻底变天。
这些事情弈云林只从旁人口中听说,寥寥几句,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便入主中宫。
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父亲。摄政王此时若是清君侧,诛杀的第一人便是他崇阿将军。
而作为他的儿子,天穹剑派上的众人开始有意疏远弈云林,六师兄也嘱咐他此时不可随意外出,恐有心之人会对他下手。
宫变当夜。
宫墙之外,天辉黑棘卫寡不敌众,已被尽数歼灭。
各处宫门皆已封锁,确保她们的行动不会走漏风声,天辉帝都外还有兵马囤聚,一层又一层地将整个煊国的心脉牢牢攥住。
卿玦端坐马上,手执祓邪枪,身后是已然叛变的金铡卫、狮牙卫和重幽卫,夜闯宫门,直杀到天女寝宫外。
整个天辉城都在安睡,可它的心脏已经危在旦夕。
今夜月明星稀,少有的好天气,但见滚滚乌云自天辉四方涌来,想必后半夜会下雨。
“这个地方……阔别多年,”她转头对从另一侧杀进来的霜流说道,“来看看这儿,紫宸宫,皇帝的居所。”
霜流问道:“你来过?”
“我来过啊,小时候跟着殿下来过。”
卿玦说着,朝灯火通明的宫殿内喊了一声:“陛下,有逆贼进犯,现已伏诛,摄政王殿下派我等寸步不离,保护您的安全!”
殿内人影晃动,香炉倾倒,想来是天女在暴怒了。
“禀尊上,”一军士策马前来,“发现崇阿将军踪迹。”
卿玦吹了一声哨子,立即调转马头:“霜流,这里交给你,我去抓人!”
那名军士带着卿玦一队人马朝深处前进,行至高墙下,忽然从四面八方袭来数名暗卫。卿玦没有动手,而是任由自己带来的人马同暗卫交战,那些暗卫也没有攻击她。
她走出战场,墙边闪现出一道剑光,卿玦挥枪震开,笑道:“怎么,不相信我?”
弈兰岳从暗处现身,警惕地与她相隔十步。
“卿玦,你最好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将军,你应当见过陛下了,她的话你总该相信吧?”卿玦神情真挚道,“我自始至终,都一心忠于陛下啊。”
“宫变已经促成,你为何确信东方醒不会杀掉陛下取而代之?”
卿玦举枪一振,地面为之颤动。
“这是我和陛下制定的计划,你怀疑它,就是在怀疑陛下……我可以这样认为么?”
含着鲜血的腥风卷起他的发梢,弈兰岳别过眼朝战场中看,卿玦带来的一小队人已经尽数被杀。以他和卿玦如此近的距离,此时突袭擒住她,控制摄政王半臂,尚有可能镇压叛乱。
实话说,他当真是一点也不信任卿玦。
作为一个从小被摄政王养大、效命十载的心腹,她毫无理由背叛。
可陛下偏偏信她。
“将军连夜出城,按照计划,召集各路人马入帝都勤王吧。”
“你……当真会对你教中众人下手?”
“将军,鬼神教早分家了,那个沈教主和我是势不两立,我不弄他弄谁?”
弈兰岳心头纵有千般疑虑,此刻也只能先行撤离。
……
宫变之后,帝都人心惶惶。
崇阿将军在宫变时从皇宫中全身而退,不知去向,帝都封锁城门,严加排查。
终于在某一日,重幽卫抵达天穹剑派。
首领以玄铁面罩覆面,持圣令进入剑派内搜寻。天穹剑派弟子纷纷退避,但也有胆大之人向重幽卫透露,崇阿将军之子弈云林就在内门山上。
于是首领下马,带二十重幽卫上山。
殊不知,山梯尽头,秦从术等人持剑结阵以待。
弈云林站在阵型最后方。看着前面众人的背影,他心里尤为忐忑。
和重幽卫动手就意味着反抗摄政王,但只要交出他,天穹剑派就还是那个帝都名门。
阶梯下发出铁甲行进声,重幽卫即将进入他们的剑阵之内。随着秦从术一声令下,数道剑光迸射,领头的重幽卫被剑气劈下石阶,秦从术率先冲上前去,连斩三人,挥剑直刺中央首领。
一把漆黑长枪尖啸而出,顷刻间攻势颠倒,首领以枪柄击飞阵中数人,飞掠而上,震开弈云林的佩剑,枪尖悬停在他颈间。
“都退下,”隔着玄铁面罩,她的声音有些沉闷,“我有话要同弈公子说。”
秦从术提剑紧随她身后,看着首领将弈云林带进一处小院内。
“秦从术,进来,关门。”首领忽然说道。
她一脚踹上门,回过头时,首领恰好将面罩摘下——是卿玦。
卿玦收了枪,秦从术立即将弈云林罩在身后:“你是摄政王的人?”
“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
卿玦深吸了一口气,玄铁面罩一股铁石味,难闻至极。
“听着,他有事出城去了,我今日来是完成他的委托,给你做不在场证明的。待会儿我下山就说你不在,”卿玦说到这里,着重强调,“弈云林,你别擅自出去被人逮到,知道吗?”
弈云林惊讶道:“你……你叛变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问她。想来真是奇怪,每一次和卿玦见面,他的疑问只增不减。
“低声些!”卿玦提醒。
“你们想做什么……是要发兵勤王?”秦从术在此时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守好你们剑派就行。”
卿玦复又戴上面罩,回去对秦从术道:“你,跟我走一趟。”
赫炎金乌铮然一声出鞘,她甩手抛给秦从术一枚令牌,“接着,这是狮牙卫的副统领令牌。”
拔到一半的剑骤然停住,秦从术不可置信地接过令牌,反复翻看。
弈云林也凑上来摸摸。
乌金两色,摸起来是玉石般的质地,浓黑好似漆墨。正中雕有一颗须发蓬勃的狮子头。
“宫内禁军前统领阮革举荐你做狮牙卫副统领,不过我可以让你升为统领,因为,”卿玦狡黠一笑,“你的上司,狮牙卫统领前几天让我杀了。”
“我若是不去呢?”
“不去也行,原本阮革的举荐信就被殿下截了,是我捞出来的。你不上,狮牙卫就归殿下的心腹了。”
秦从术知道卿玦这是在拉她下水。如今摄政王掌控帝都,追捕弈兰岳,迁罪弈家乃至弈云林是迟早的事。要想让弈云林自由自在地活着,首要目标就是除去摄政王。
卿玦这条船她是非上不可。
“弈云林,”她握住他的手,仔细叮嘱道:“你就在山上待着,这段时间不要出门,等我回来。”
“非去不可吗……”弈云林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她这次一去就是几重宫墙相隔,若是卿玦谋划的事情败露,那秦从术必死无疑。
“我走了。”
秦从术松开手。
干翻摄政王是卿玦的事,小秦是助力,这段内容不会写得很详细。
关于剧情:镇——岂见金乌饮白露——云,咱这本专注小弈的江湖见闻和甜甜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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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天辉风云·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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