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旭日照耀着洁白的雪山,一支马队正轻装驰骋在悠长的山道。
这片雪山,在其西麓居民的语言里被称为帕米尔高原,而生活在雪山东面的百姓,则更习惯称之为“葱岭”。
同理,这时在山中由西向东行进的队伍。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来说,是巴克特里亚王国的王家马队。而东方的居民则不习惯太长的名字,便二一添作五地把这个国家叫做“大夏国”。
“快啊!我们已经走得比伟大的亚历山大还远了!”
一位老者疾驰在队伍的最前面,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故而不得不在路边稍作停歇,并向落在后面的人兴奋地呼唤。
兴奋,不仅是因为行进的方向和距离,而且还因为在那些尘封的记忆里,老者度过的每一个冬天都是这样银装素裹。
可最近一二十年里,天气似乎一年比一年热。
刚刚过去的冬天,又是一朵雪花都没有落下。
年轻一辈平生第一次来到大雪山,只会感到惊讶和畏惧,但是对于老者来说,则是找回了旧日的氛围。
这位老者,就是大夏国的国王罗穆斯,今年刚满六十岁。
良久,他的独子德米特留斯和仆人们才赶了上来,勒住马,与国王殿下一同休息片刻。
国王和王子的装束跟仆人们没有太大不同,都在束腰短袍外面披了厚厚的羊毛斗篷。但是其他人都披散着一头卷发,唯独父子二人在头顶绾着发髻。
父亲是把稀疏的白发在前额中分开来,然后在偏右的位置扎成发髻,看起来像是一名失去平衡、即将堕马的骑士。
儿子则是干脆把一头浓密黑发统统在头顶盘起来,活像顶着一颗毛茸茸的球形仙人掌。
梳什么样的头发,一方面是个人喜好;另一方面,也反应了人的身份认同。
忽然,山地开始震荡,碎石开始滚动,积雪开始滑落。罗穆斯紧胯.下马驹,腾出双手扶住十九岁的独子。
大雪山中,小的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地向导早就做好了提防,带领马队走了一条已经被无数人走过的熟路。
马队小心翼翼地继续东行。
“眼前这条路,”罗穆斯在马上若有所思地对儿子说,“你祖父该不会也走过吧?”
“父亲,”德米特留斯回答,“这很难说。因为七十六年前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地震。”
父子二人说的是希腊语,尽管他俩的祖先已经离开希腊本土将近一百五十年了。
“哦?”罗穆斯笑道,“讲讲,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关于你祖父的哪些事情?”
王子回答道:“我的祖父,您的父亲,欧提德穆斯,他的命运恐怕要从亚历山大大帝讲起吧……”
一个半世纪以前,在遥远的希腊,各个城邦人口愈发膨胀起来。
刚刚将希腊诸邦统一起来的马其顿王国,便着手将这份躁动的精力引向东方。
年轻即位的亚历山大,率领着希腊联军,用十年功夫征服了庞大的波斯帝国,一度立马在这大雪山上。
随他远征的希腊将士随处驻守,就地扎根,建立国家,并且成为当地的上层人士。
“一支加倍明亮的蜡烛,燃烧的时间必定减半。”
亚历山大大帝三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
他手下的将领们,各自继承了自己实际控制的领地。
他们被称为“继业者”。
地盘最大的一位继业者就是塞琉古,一位后起之秀。
他留给子孙的王朝,从地中海东岸一直向东延伸到大雪山。
大有大的难处,王朝最东面的郡县是很难控制的。
于是,当时的大夏郡守狄奥多图斯便图谋反叛塞琉古王朝,自立为王。
狄奥多图斯篡位最大的障碍,就是阿波罗多鲁斯将军,他是绝对忠于塞琉古王朝的。
于是趁着老将军率部换防的时候,篡位者发动了伏击。
当时,前者的队伍正在通过一道四面都是绝壁的山谷,后者的人马负责在崖上警备;
军团中的大多数将士——包括阿波罗多鲁斯的长子欧提德穆斯——都觉得高枕无忧。
唯独将军本人觉察出了一丝异样:坡顶弓手十分均匀地沿着崖壁站成一排。
“这并非眼观六路的散兵警戒队列!” 阿波罗多鲁斯心想,“而是正面向敌、马上就要短兵相接的进攻阵型!”
“敌人在哪儿?”老将军心里一惊,“莫非,正是我自己?”
于是,当第一波箭雨从天而降时,老将军第一个做出反应,用一面大圆盾护住了自己和儿子。
但他的军团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全军覆没,连阿波罗多鲁斯将军本人最终也不幸遇难。
千余冤魂之中,只有一个活口:阿波罗多鲁斯的长子欧提德穆斯。
他不仅由父亲挡住了第一击,而且还奇迹般地逃出重围,逃回了父亲的庄园。
浑身是血的少年,汇合了庄上的四名仆人,带上细软,一同逃进了大雪山。
无论欧提德穆斯当年是否走了同样一条山路,他与仆人们奔向的,是同一轮朝阳。
因为三个月后,一行人来到了那个叫做“秦”的神奇国度。
在她商贾云集的王都咸阳,精明的外族小伙买低卖高,十五年间金玉满堂;娶了甘家的刚烈小妹,生下独子罗穆斯。
再后来,三十三岁的罗穆斯带领大秦帝国的兵马,从东向西翻越了大雪山,攻占了大夏国的全境。
这时候,仇人狄奥多图斯已经老死,在位的是他的儿子狄奥多图斯二世。
罗穆斯把篡位者之子囚禁了起来,并以其亡父的名义统治大夏国,到现在已经二十七年了。
这期间,西方世界只知道新的大夏国王叫做欧提德穆斯,是大秦帝国的忠实附庸……
行进在旭日照耀的大雪山,德米特留斯把自己所知跟父亲复述了一遍。
罗穆斯再次从慢行的马背上伸出一只手来,捂住儿子的肩膀,表达十足的赞许,语重心长道:“孩子,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就是大秦帝国,而要见的正是皇帝陛下!”
说着,继续搂着儿子,用另一只手指向远方。
德米特留斯和众人顺着国王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见耀眼的旭日之下,山中的雾霭渐渐散去。
若隐若现的,是一座夹在两峰之间的、几乎与山一般高的无比巨大的门!
两面直接从山体中切出来的门板,几乎是虚掩着的。
但是远看狭小的开缝,在地面上则对应着无比宽阔的通途,足以黑压压的商旅大军畅通无阻。
两面硕大的门板上,用巨幅的红字告诉数里之外的行人,他们已经接近了“秦西门”。
快马加鞭,罗穆斯一行沿着最后一哩山路,奔向大秦帝国的西门!
直到走进了,众人才看清:在大门的周围,其实巡守着为数不少的“方阵士”,大秦帝国的边防军。
他们手持一种叫做“萨利铩”的奇特兵器:
大抵是一根五秦尺长的八棱钢管,后尾有木柄,多处装护木;
不断扣动扳机,就能从管口接连射出锋利的铜镞。
尽管被严格禁止出境,仍有为数不少的萨利铩被走私到西方世界,让罗穆斯也窥探到了它的巧夺天工:
萨利铩尾部的木柄有一个后开口,一只八棱的铁质“镞匣”可以插入其中。
镞匣的每一根棱,就预先埋设了一串上紧的“扭簧”:就是将某种弹性极大的纤维拧到不能再拧的程度,从而积蓄了巨大的势能。
每一串扭簧又分为八节,每次可以单独松开其中一节。
八枚尾部装有八小翼的铜质箭头,也就是铜镞,首位相接地排列在镞匣之中。
镞匣入膛,八串扭簧卡上齿轮组,为首铜镞的八翼则搭在紧贴八棱铩管的锯齿细丝上。
扣动扳机时,每串扭簧都用自旋的形式松开一节,从而转动齿轮,从而带动长丝,裹挟铜镞向前飞出。
射出一枚利镞后,镞匣尾部的弹簧会将后面的铜镞推上膛;
再次扣动扳机,下一节扭簧就会松开,从而发射下一枚利镞
铜镞射出的力道有多大呢?
罗穆斯曾经亲自在王宫做过实验:相隔一百步,直角射入,竟能贯穿普通的铁甲!
尽管萨利铩在西方世界近二十来年的纷争中起到了决定作用,大秦之外的任何国家都无法将其仿造。这一方面是因为萨利铩的精巧构造,但最关键是那种弹性极高的扭簧,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天然或人工材料!
在高高的城垛之上,还架设着一种重型全自动的萨利铩。
只要保持扳机被按下,就能从大口径的八棱钢管中接连不断地射出大号铜镞来,称为“绪斯铜”。
指挥方阵士的大秦军官,束腰上都别着小巧的“多锐”,也能像萨利铩那样发射铜镞。
但它的镞匣是个圆筒,四枚铜镞像莲蓬上的莲子那样分布其中。
其发射原理和关键材料与萨利铩、绪斯铜基本相同。
萨利铩、多锐都可在吻部安装钢制尖刃,化身长矛、短剑。
秦军是帝国大厦的都柱,古语所谓“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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