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局的赛点，胜负成败全系在这一球上。
场上所有人都微喘着气，胸膛起伏着，眼睛盯着球网对面的对手。
沉闷的击球声响起。
小小的一个排球带着千钧的力道向附中这边砸过来，仿佛一枚即将坠落的陨石。
“我来接！”一局下来，附中的自由人差不多也摸清了于毅川发球的路数，所以这一球他很有信心能接起来。
宁乐羽此时的双手已经被球砸到发麻，没有知觉，生理性的在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起跳，眼睛死死盯着被传过来的球，伸出手，看准时机一抛。
遭了！
可能是手上的痛觉影响了手感，他这一球罕见地传得低了点。
或许在外行人看来这球传得没什么问题，但内行人却很清楚，这一球并不好打。
附中的攻手在短暂的一愣后，很快便调整了打法，立即改右手击球为左手击球。这么一来，虽然说在球传出的高度上有所降低，但左手击球的球路却恰好可以擦着对面的拦网而过，同样有希望得分。
附中这边，包括在观众席上的严修都同时松了口气。
可没等他们把这口气彻底松完，就见对面的3号男生反应迅速地移了下右手，几乎就是几厘米之差，却刚好可以挡住被扣过来的球。
附中的攻手习惯于右手击球，左手击球的力道自然不如右手，所以挡住这一球几乎没费3号男生什么力气。
他甚至还能冲对面挑衅一笑：“就这？”
伴随一声尖锐的哨响，第二局比赛结束。
观众席上同样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热烈吵闹。陆尧洵和严修沉默地置身其间，脸色都不好看。
严修是趁着中午午休时间偷跑出来的，眼下马上就要到下午上课时间，他还要赶回学校去。
“我知道是你赞助的这场比赛。”在一片喧闹声中，严修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陆尧洵意外地看他一眼。
严修：“这些信息在你们公司的官网上都能查到，只要是有心去查的话。”
陆尧洵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确实这种事不是什么商业机密。能瞒得住宁乐羽和陆程他们，也就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专注于训练和比赛，没空去想这件事而已。
场上的双方情况一下子逆转过来，展德一方喜气洋洋，满脸低落的变成了附中这边。
兴许是着急回学校，严修的语气变快了些：“我说这话不是想针对你，只是从客观角度来讲，这个联赛的含金量不高，输和赢其实都不重要。”
“我知道。”陆尧洵说，“办个比赛给他玩玩而已。”
说着，他往赛场的一角瞥去一眼，附中的球员都聚在那里休息讨论。宁乐羽脖颈上搭着条白毛巾，一只手扯着毛巾的一边，另只手闲闲垂在身侧，他正在和队友们说些什么，只留给陆尧洵一个背影。
“我和乐羽一起打过两年的球，我了解他，除非他伤到不能动，要不然他是不会轻易从赛场上下来的。”严修说，“他虽然看着没脾气，但在某些事上却很固执。”
“我知道你不想干涉他自己的决定，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再让他打下去，受伤肯定是难免的。为了这么一场比赛，不值得。”
严修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希望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阻止乐羽他再打下一场比赛。乐羽可能不会听我们这些同学的话，但你的话……他应该会听的。”
附中的赛后复盘和赛前会议似乎已经开完，队员们四散开，三三两两地活动。宁乐羽把毛巾随手扔到长椅上，又从地上的背包上弯腰捡起自己的外套，独自一人往侧门走去。
“我时间到了，得走了。”严修起身，深深看了陆尧洵一眼，“别让乐羽再受伤了，麻烦了。”
陆尧洵也随之起身，目光看着宁乐羽打开侧门走出去，身影消失：“我去找他。”
*
把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宁乐羽肉眼可见地表情扭曲了一下。
刚才在赛场上还不觉得手有多疼，现在一闲下来，感觉双手都在阵阵发麻。最关键的是，他那个受伤的小拇指刚才在拦网中又被重击了一下，现在后知后觉的尖锐疼痛感直击脆弱的神经末梢。
他站在门后缓了口气，刚想去找个地方处理下伤口，结果一抬眼就撞见了刚才和陆尧洵搭话的主办方。
宁乐羽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身想走。
“等一下。”对方开口叫住他。
“有事吗？”宁乐羽停下脚步问。
“我们为选手准备了用于冰敷的冰袋。”他指了指宁乐羽垂下来的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我到休息室来。”
休息室不大，就两张沙发加一张木桌，墙上挂着一个没打开的电视。
主办方把宁乐羽引到休息室里坐下：“还需稍等一会儿，我已经让助理去拿冰袋了。”
“谢谢。”宁乐羽坐到沙发上，“真是麻烦了。”
“不用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主办方摆摆手，又道，“我那头还有点事，先失陪了，冰袋很快就会送到。”
“好，您先去忙。”宁乐羽目送着他开门离开。
休息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宁乐羽想拿出手机看眼时间，摸了下自己的外套兜才想起来，手机被他扔到了背包里，没拿出来。
他环顾了下不大的休息室，果然没找到一个钟表。
由于心里担忧着赛场上的战况，宁乐羽在沙发上坐得如坐针毡，焦急不已，甚至已经开始后悔答应来休息室冰敷了，他用凉水冲一下不也是一样可以。
算算时间，那边的第三局比赛差不多已经开始了。不知道现在是哪方能占得上风？
刚才开会复盘的时候他们都讨论过了，现在对面的战术就是压着宁乐羽打，再结合于毅川的重扣球强势得分。所以这局附中这边打算来个出其不意，让另一个二传暂代宁乐羽上场，在对面还未摸清套路时，抢先拿下几分。
正好宁乐羽也需要时间处理下手伤，两全其美。
他正在脑海中思考着战术，忽然听到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以为是助理来送冰袋，宁乐羽立即转头道：“谢——”
来人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小药箱，反手关上门。宁乐羽一声“谢谢”还没说完，待他看清进来之人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哥？”
看到是陆尧洵，宁乐羽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那边比赛开始了吗？”
“开始了。”陆尧洵走过来把药箱放木桌上，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没上场？”
“这是我们的战术，省得对面老是针对我打，换个二传手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去。”宁乐羽看着陆尧洵半蹲着把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医用冰袋。
“不是说是助理送冰袋过来吗，你遇上那个助理了？”
“嗯。”陆尧洵接着又拿出一条崭新干净的白毛巾，用它将冰袋包裹一圈，低头问，“那接下来你就不用上场了？”
“不是啊。”宁乐羽好奇药箱里都有什么，身子前倾探头去看，“看情况而定吧，要是他打的好我就不上了，要是不行的话我就得上。”
药箱里乱七八糟东西还挺齐全，一眼看去，里面有止痛喷雾，绷带，创可贴，药酒，甚至连止痛药和消炎药都备上了。
宁乐羽伸手进去翻了翻：“这回主办方还挺贴心的，东西好齐全啊。”
陆尧洵顺势捉住宁乐羽伸过来的手，看着明显红了一片的手背与隐隐泛着青紫的手腕，没好气道：“不齐全点，万一碰上你这种不要命的怎么办？”
冰袋被稍稍用力压在他手腕上，凉得宁乐羽条件反射般想把手缩回来。
陆尧洵另只手钳住他手腕，说了句：“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冰袋也就是刚接触皮肤的那一瞬间会刺激些，习惯这个温度后，反而会觉得这个冰凉的触感能减轻不少疼痛。
陆尧洵一只手托着宁乐羽的掌心，一只手用冰袋为他冰敷。宁乐羽安静地垂眸看了片刻，才想起应该为自己辩驳几句。
“我没不要命，打排球这种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大家都这样啊。”
陆尧洵冷哼一声，伸出手指去点了下宁乐羽依旧缠着绷带的小拇指，头也没抬道：“别人手指也这样了？”
“啊，对啊……轻伤不下火线嘛。”
陆尧洵冷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宁乐羽识趣地闭嘴，往后靠了靠，朝陆尧洵伸出另一只手。
“干嘛？”陆尧洵问。
“手机借我看下时间，我手机没带出来。”
陆尧洵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递给他，等到缩回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戴着手表。
“……”他看了眼表，“12点48。”
恰好宁乐羽也在这时把手机屏幕按开，他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点点头道：“你手表挺准的哈。”
陆尧洵：“……”
第三局比赛在12点40分开始，现在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了八分钟。赛况怎么样？哪队得分比较多？如果打得快的话，这八分钟都能打到赛点的一半了……
宁乐羽垂眼正心烦意乱地想着，忽然瞥到自己手中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有人给你发消息。”他想也没想地把手机还给陆尧洵。
趁着陆尧洵分神看消息的一刹那，他赶紧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陆尧洵拿着冰袋的手悬在了半空……
“你……”
看着陆尧洵皱眉，一副马上就要发火的模样，宁乐羽心里突突两下，舔了舔嘴唇，赶紧讨好道：“哥，我感觉冰敷得可以了，我手现在一点也不疼，我再上个药就行。”
要是按照陆尧洵那么细致认真地冰敷一遍，就算这场比赛打完了也不一定能弄完。宁乐羽还着急回去上场打比赛呢。
他从兜里拿出自己的镇痛喷雾和绷带，打算这回他自己随便弄弄了事，越快越好。
所以当陆尧洵伸手过来要帮他时，他移了移手，避开了。
“我自己来就行，哥，你先坐一会。”宁乐羽偏头看了眼另一个沙发。
陆尧洵没搭话，沉默地起身，低头看着宁乐羽把手指上的绷带解开。
行为略微粗鲁，情况比较糟糕。
原本他这个受伤的小拇指只是红肿一点，现在变成了红肿许多，关节处还泛着可怖的青紫色。
连宁乐羽自己看着都惊讶了下，他想到会很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会不会截肢啊？
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已经单手打开喷雾盖子，按下开关喷了下去。
“去医院。”在喷雾的“呲呲”声中，他听到陆尧洵沉声道。
“不去。”宁乐羽果断拒绝。
“必须去。”
宁乐羽合上盖子，抬头看了眼，见陆尧洵脸色阴沉一片，他只好打着商量道：“打完比赛再去可不可以？”
“你还想打比赛？”陆尧洵险些被他气笑，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赞助这场比赛了，“手指不要了？是比赛重要还是手指重要？”
“可万一这是最后一场比赛呢？”宁乐羽说，“我不想错过，以后大家就没有再一起比赛的机会了。”
陆尧洵抬手狠狠揉了下宁乐羽的脑袋：“输赢还未分呢，对你队友有点信心。”
宁乐羽抿了抿唇，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而是他们这次的对手实力强劲，他们一点也不能掉以轻心，甚至还得超常发挥才能战胜对手。
“我不上场比赛，但想在旁边观战可以吗？”
陆尧洵不相信地挑眉看他：“真不上场？”
宁乐羽低头把绷带缠到手指上，从嗓子里模糊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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