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一路都闷着。
即使到家以后,微雨为他做好了晚饭,他上桌后也只是没什么表情地慢条斯理地吃着。
微雨冷不丁冒出了句:“怜弱不是人之常情吗?”
银星手中的筷子猛然凝滞,银雪般的发丝都蔓延起悲伤的情绪,因其阻隔,微雨看不到他微颤的双眸,只看到他在压抑而长久的沉默以后动了动,像尝不出味道那样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他答非所问:“你不喜欢下厨,以后就做速食吧,点外卖也没有关系。”
这老房子里的灯虽是白炽灯,却也昏昏沉沉像是很费力地照明。方形木头餐桌的桌面上铺了桌布,是微雨买的,说是免洗防水,防烫防油,可几年里使用的次数并不多,却已遍布污渍,用强效去污剂都去不掉。
那斑斑驳驳的污渍像雨落湖泊,与桌布融为一体了。也因此不会弄脏衣袖,所以微雨将就着还在使用。
她想等看不下去了再换新的。
其实淘米煮饭再炒两个菜,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微雨的确不喜欢下厨,她不大受得了油烟,她总觉得会有肉眼不可见的油滴沾染上身,而围裙显然不足以保护好她。她炒两个菜装盘不知要洗多少次手,而且在厨艺上也懒得下功夫,熟了不难吃就行。
所以银星都这么说了,她自然颔首,不过……
“要不以后换你做吧。”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银星看了看她:“我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怕造成损毁。”
……微雨觉得他就是不愿意,还找理由。
即使在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银星还是坚持送微雨回校,当然前提是微雨仍不肯与他共处一室,乃至于相拥而眠。
放假期间的校园有种别样的幽静,银星喜欢陪她走过树影和一幢幢并不高的楼,比起现代化建设他更喜欢老旧的地方。
微雨说他是喜欢沧桑感……
微雨站在宿舍楼内看他在一瞬间不见,不舍离别的情绪一天天加重,迈上楼梯的脚步一天天迟缓而无力。
第二天微雨穿了条上白下浅蓝的连衣裙下楼,妆容也比昨天化得更精致了些。
而她才到楼下,银星就春风满面地出现在她面前。晴光像荡漾的水波浮动于他周身,他的脸干净也苍白,他期待的眼神早在听到微雨关上寝室门的刹那就似酒般浓烈。而当他看到微雨,他眸中就仅剩深海般的温柔了。
微雨走上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银星说,“我来接你,你就不用兜圈子了。”
微雨:“可我担心你休息得不够。”
银星:“无妨,我撑得住。”
他声音总是浅淡,有一丝虚浮,让微雨觉得他随时可能倒地不起……
以至于微雨总会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漫展的热闹还在持续升温,今天在秀台上表演的换了一批人,吴经理把他们安排到了手办区,说是没有销售任务,但如果有人要买的话,麻烦他们介绍介绍。
可那些手办在微雨眼里不过是堆琳琅满目的展览品,她都认不得哪个是哪个。
吴经理说这没事,价签旁边有写,另外有本产品附录他们可以看看。不看也没事,不需要他们推销,他们看着办就行了。
微雨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同时她也以为,这样银星就不会比昨天还累,起码可以一直坐着。可接下来的情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手办爱好者出奇的多,而且他们当中有些人对自己钟意的角色有着近乎虔诚的爱意。
微雨一旦说错什么,他们的脸色就会变得阴森恐怖,像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言多必失这四个字,微雨在今天有了最深切的体会。
为了让银星多休息,微雨不得不离开座位,替他阻绝干扰,可是手办区并不是一个角落里划分出来的狭小区域。微雨一时被推移着离银星越来越远,因她的长裙外套了件吴经理给的工作服,所以有意购买的人一个个都来问她,使她无法抽身。
银星。
她忽然在心里喊。
可她分明已不让银星窥听她的心声,他答应过的,自然不会听见。
可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又在心里唤了声:银星。
她对她要介绍的东西基本一无所知,那本产品附录她原本拿在手里,此刻也不翼而飞了。她听见金属长链互相撞击的声音,大概是某个打扮殊异的人从她身旁走过。
可此刻她周遭的所有人都打扮殊异……
她忽然听到呲啦一声,仿佛是自己的裙子被什么东西勾破了,她低头去看,可又有一大波人如浪潮般拍击而来。
微雨像装东西时不小心从手中溜走的塑料袋,重新拿个袋子就好,不值得费力找回,哪怕起初只要弯个腰就能捡回来。
眼下她越飘越远,越发的无人在意,然后就可以当垃圾一并扫了。
这个时候微雨挣扎着回头看了眼,她毕竟不是什么塑料垃圾,可银星早已不在她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银星……
她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可这声音微乎其微,除了她自己谁能听到?
随后她就听到一声尖叫,不是由她自己发出来的,她下意识朝尖叫声发出的地方张望,却因此遭遇了暗中的一股巨大推力。
微雨自小是个害怕慌张时习惯于咬紧牙关的人。
她在心里做好准备迎接身体某处与地面的碰撞,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像小说里的浪漫情节那样,被一只手紧紧握住,而后借他拉扯的力量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银星。”
这次微雨对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失神唤道。
她以为会迎来他的斥责,可也没有。
银星皱了皱眉,只是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微雨喃喃:“没站稳。”
其实是被什么人推了。
银星:“我是说怎么离我越来越远?”
微雨怔住了。
他是说她怎么不小心离他那么远?
那她真的是不小心。
银星视若珍宝地搂紧了她,而后才使她站直。
一旁的高大男人仍陪那跌倒在地的女生半蹲在地上,微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在心里笃定,刚刚就是他推的她!
银星在她耳边说:“是他。”
微雨顿时愤慨不已,这人为了赶去扶自己的女朋友,也不用拿别人当牺牲品吧!
微雨怒火攻心,恨不能朝着这男人的背后一脚踢过去。
这男人正扶他女朋友起来,可两个人将起未起的时候竟四腿发软,双双倒地,传来哎哟两声。
微雨掩口闷笑,噗嗤了声。
围观群众捧腹大笑,这俩傻缺,哈哈哈哈哈哈哈……
银星没什么表情地揽着微雨的腰肢离开,朝着来时的方向,将所有看好戏或是不明所以的人丢在后头。
“你来得好及时。”快到座位上时,微雨心存感激地说。
“你不是唤我名字了吗?”银星温柔注视着她,“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微雨:“你听得到?”
银星:“我听得到。”
银星替她拉开座椅:“别乱跑了。”
微雨委屈:“我也没想乱跑。”
那不是被挤过去的吗。
银星看了看她下摆:“裙子破了,买条新的吧。”
啊对,微雨像才想起来,赶紧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下摆果然破了个大洞,好在不会走光什么的,可以回去再换,可她还是后悔莫及:“早知道不穿裙子了。”
这时银星忽然又把刚在椅子上坐没两分钟的微雨拉了起来,微雨急惶惶地问:“去哪儿?”
银星只说:“跟我来。”
他们来到了双人照比赛的赛台下,“杀生丸”和“桔梗”那组已经稳居第一了。
微雨:“你不会是想拉票吧?”
银星默然。
微雨:“可我们不能擅离职守太久,不能像他们那样提供无偿合影。”
银星:“我会……变魔术。”
当然是那种人为不可做到的魔术。
微雨略有些紧张地说:“你可不能暴露身份。”
不然就麻烦大了。
银星:“自然不会。”
只见他从袖袍里取出了一根魔法棒……
那貌似是一个小女孩看他长得好看送给他的。
银星:“手机给我。”
微雨木木呆呆地把手机给了他,然后他帮微雨把工作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了并随手扔在了地上。
随后,银星走开几步,把微雨的手机交给赛台下的工作人员,同他说了几句话,再回到微雨面前,他高高扬起手中的魔法棒晃悠了几下,竟有漫天雪花簌簌落下。
他把魔法棒放回了袖袍里,诚然留下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毕竟是那孩子最纯真的心意,不当被糟蹋,而当妥善珍藏。
这就是他的魔术吗?
这样真实的雪花,微雨却一点不觉得冷,而在雪花落尽之前,银星双手捧住微雨的脸,使她安定心神,继而在她额上深情一吻。
可微雨的心从没有跳这么快过,纵使雪已停落,她仍像在曾经看到的那片冰天雪地之中。初见时觉得很冷,此刻却只觉得暖,甚而灼热。银星温软的唇印在她额头上,触感像棉花,又像甜入心底的棉花糖。
当银星拿来手机,微雨还沉浸在方才的美梦之中,直到银星握住她的肩膀使她转了个向,她看到大荧幕上出现方才他们一起的照片。在简单地调了调色后,那照片的画面整体变得深蓝,雪也成了银灰色,却格外动人。
微雨惊了:“你这是……”
银星瞄了眼隔壁的柱形图,第一组的票数瞬间突飞猛进,一骑绝尘。
他理所应当地笑:“新裙子有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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