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淡黄琥珀色眼睛因距离远路浔看得并不真切,但路浔感觉到了什么。
丘迟暮眼睛里有着他从未在池慕眼睛里得到过的东西。
这是一种能直观感受到的生疏。
他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像那颗长在医院外面被阳光暴晒的老榕树投射下的乌压阴影。
分明到阴影外的地方格外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路浔想起了丘迟暮在病房时刚脱下衣帽露出的白皙脖颈。
纤细,却坚韧,明明性格软得像块糖。
可丘迟暮的脊背从来不为任何人弯下。
路浔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明现在的丘迟暮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可为什么这样的丘迟暮还是能时时刻刻牵动他的心?
心率杂乱,他对丘迟暮产生了脱离信息素吸引后的关注。
路浔不明白,但心脏不听使唤的悸动告诉他这样的状况不对劲。
“妈,你说丘迟暮现在算不算坏孩子?”
路浔不明白自己的心,但他相信沈女士明白。
明明现在的丘迟暮是多么的不可爱,但沈女士为什么还那么喜欢他?
“你这瞎孩子,说什么别人家小孩的坏话?”沈女士开着车,啐了口自家儿子。
从车内镜看到儿子皱眉的傻样,捏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攥紧,“小池什么时候是坏孩子了?是他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妈,人家都不叫池慕了。”少年无奈,他不明白沈女士为什么那么护着现在的丘迟暮。
但沈女士改变的神色让路浔察觉到异样。
沈女士这是在紧张?
少年眸光闪烁,心底杂乱欢蹦的频率一点点平缓,路浔想起了他看见的丘迟暮。
少年身形单薄,脸色因肤色格外白皙而遮掩苍白。
当初的路浔只觉是丘迟暮变得冷漠的缘故,可细来想想。
这或许是因营养不良而憔悴削瘦。
心脏彻底温暖不起一丁一点。
“妈,丘迟暮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浔脸色发沉,他知道沈女士明白真相。
当时在医院时,沈女士脸上的怜爱那么明显,可他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路浔有点懊悔自己这钝拙的观察力。
车镜印出少年越发严肃的俊美面孔,路浔看不见沈女士有什么表情,但他明显感觉到沈女士像是终于松下一口气。
像极背着沉重行李履步的旅人,在驿站得以喝水缓解饥渴。
就连那一向挺直坚韧的脊背都弯斜不少。
沈女士什么都没有反应,却像极叹了深沉一口重气。
“在九岁那年,小池他妈妈离开了。”
路浔怔住,仍然不解:“离开?”
他的脑海中瞬间想过多种这句“离开”背后的含义,可路浔觉得,自己一个都没猜对。
“对。”
沈女士不做过多解释,但路浔明白了。
原来什么都不是,他刚刚想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这句“离开了”,不是任何不得已的分别。
而是一次足以摧毁掉一个九岁孩童心底对人所有信任的扔弃。
池慕被他的妈妈抛弃了。
路浔想起了那个温婉的女人。
其实这些年路浔从来没有忘记过丘迟暮的妈妈。
这是他第一次对知性有概念的女性。
那位女士,是第一个让他感到由心敬仰的女子。
路浔依然记得她伸出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揉过他被伤到泛红的额头。
那是他第一次出手阻止了欺负刚搬来巷子里人生地不熟的丘迟暮,并且出手教训了那群人。
路浔一开始并不喜欢这样过于柔弱的女人,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并且她带来的孩子也过于瘦弱。
母子两生得很像,明明母亲一双黑眼睛,儿子一双黄眼睛,却同样生得一样漂亮。
路浔至今为止都无法解释这样感觉的由来。
这两母子的眼睛里有着巷子所有人都没有的信任,这是路浔第一次得到没那么无条件的全面信任。
在他不是出自用心的一次帮助,他得到了两双漂亮眼睛的赤忱善意。
小小的漂亮娃娃睁着浅黄的眼睛,里面像是生出了星星,一眨一眨说出了“谢谢哥哥。”
他的母亲没有看到他的满身斗殴痕迹而有一丝警惕,那双温柔的黑色眼睛里与儿子如出一辙,充满柔软信任。
女士的声音温柔且充满安抚的力量,美丽可亲的母亲笑声轻轻柔柔:“真棒,阿浔是大哥哥,懂得怎么保护小池弟弟了。”
“之后阿浔大哥哥要好好保护好小池弟弟,好不好?”
这是一位温柔心软的女士。
她让池慕成为了让路浔儿时曾无比羡慕的对象,同样也是她,让池慕变成了现在冷漠疏离的迟暮。
直到回到家里路浔都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抛弃丘迟暮。
这是一位爱孩子的母亲,她亲手给予了孩子得到羡慕的资格,又亲手剥夺了心爱的孩子继续拥有被爱的权利。
路浔不明白,但现在的他对丘迟暮的看法有些改变了。
丘迟暮像那块本含在口中滋润的橘子软糖,可突然这人不爱吃橘子软糖把他吐到了垃圾桶里。
橘子糖躺在一样被遗弃的废品里,发硬,变质,身上沾染肮脏灰尘。
现在的丘迟暮变成了一颗过期发霉的橘子软糖。
心脏不住发酸,隐隐作痛。
路浔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现在,有点心疼丘迟暮了。
只有一点点的。
……
路浔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收拾好行李与屋子后已然天色不早,他也不费心费力了。
少年穿着浅色短衫躺在床上,裸露的皮肤与空气接触,因动作发紧的肌肉保持最佳状态,路浔感觉到自己的体质并没有发生任何退化的现象,甚至在长达一星期的住院治疗后他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处于巅峰状态。
这是一件好事,对于路浔来说,这也是在丘迟暮告诉他还是alpha后唯一的一个真实存在的慰藉。
“你的信息素是花香对吧?”
少年清冷沙哑的声音萦绕耳畔,像是还在医院,路浔鼻尖嗅过一丝今早还闻到的消毒液味。
像是又回到了事情发生转折点的那时。
路浔以为他无药可救了,甚至在看到丘迟暮的堕落后心里也没有一丝涟漪。
至少丘迟暮还是个alpha对吧?
可因为丘迟暮,一切又有了回到正规的希望。
一切的一切都有奋斗的目标,可以看见的未来。
他的未来因为丘迟暮改变了。
那丘迟暮的未来呢?
路浔想得发愣,少年的身影在他的脑海忽隐忽现,上一刻是少年睁大浅黄眼眸轻声喊“阿浔哥哥”,下一刻是少年垂着眼眸躲避他追来的视线的窘迫。
又是那个梦里的情节。
剧情的最后,路浔的脑海里仍然浮现的是一片树荫底下的对话场景。
白嫩漂亮的小孩拉着他的手,那双好看眼睛一闪一闪,万分不舍。
这是小孩第一次不叫他“阿浔哥哥”,而是“浔哥”。
“浔哥,我们未来,一定要在夏天里的某一天再一起玩。”
他从始至终都记错了,丘迟暮说的不是在满夏相遇。
而是在夏天里的任何一天里,两人能在一块。
就他们两个,完成属于他们的独属约定。
之后,路浔真真正正地睡着了。
至于梦到底在什么时候开始,路浔不清楚,或许是这几天太累的原因,路浔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以至于第二天睁开时,眼睛被温暖灿烂的阳光直入眼眶瞬间泛酸。
路浔才想起,昨晚上床时还没关窗帘,甚至自己连被子都还没盖。
路浔被阳光照得浑身发暖,而刚刚才醒来的脑袋却有些发痛,心底了然,路浔苦笑扶额。
好了,这下要感冒没跑了。
沈女士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生病,不要生病。
才回来那么不到12小时,他就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生病了。
还真是。
路浔笑出气声,脑子里浮现出黄毛少年那张乖戾淡漠的拽脸,伸手摸了摸自己开始微微发烫的脸,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还在阳光底下晒的原因。
“唉。”
病号叹息,还真是……蓝颜祸水啊。
“哥哥——你起床啦?”
下楼,路浔被自家妹妹一把抱住腿。
路浔有些没站稳,身形晃了晃,就被小孩一脸担忧的望着。
女孩穿着漂亮小裙子,长长黑发披在身后,头发尖尖还微微翘边打卷,水灵灵的乌黑眸子眨巴着提溜提溜转。
小孩今年才上小学,声音还是娇气的嘟囔音,黏黏糊糊跟红糖年糕成精一样。
她脸上满是真诚的担忧:“哥哥,你还好吗?是不是得重病了?”
路浔尝试推开扒拉在他腿上的年糕精,结果是行不通,只好先哄哄年糕精:“没,只是有点感冒。”
年糕精显然有些失落:“那好吧。”
路浔:……
“行了你从我腿上下来。”
“我不我不——阿浔哥哥——”
“停。”路浔现在听不得一点这四个字,使点劲把年糕从腿边扒拉开,提着小孩的后衣领就那么提起来,“沈晓逍,有事说事。”
“哥哥你好忍心欺负我那么可爱的妹妹……”被支配的沈晓逍眨着眼睛,看到自家面无表情的哥哥准备大哭特酷的嘴瞬间合上,只发出一声“嘤”。
“可爱的妹妹我就想借用一下哥哥的手机可以嘛?”
“大早上就想着玩手机?”
路浔几乎是冷漠的拒绝了这个请求。
把女孩放下,路浔不用找就知道现在沈女士不在家,不然这小孩才不会那么眼巴巴的过来问他要手机。
“你这次考试哪科上60了?这周作业都写完了?”残酷哥哥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砍头刀落在妹妹脖子上。
沈晓逍完美继承了沈女士外貌上所有的优良基因。
小女孩唇红齿白,一张小脸嫩得跟豆腐似的,惹人怜爱,可惜遇到一个可以大义灭亲的哥哥,只能气鼓鼓拿出书包里的作业本出来埋头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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