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牛车的小伙子失落于一路上没和薛典楠多说几句话,但依旧尽职尽责的讲着村里的风俗:“值得注意的主要就是以下几点:在苏库塔家里有人亡故只要在家门口撒一把白米并闭门谢客三天的。如果看见哪家人门前洒了白米,不要去拜访,经过他家门前时也要尽量保持安静。”
“还有一点就是在寨子里如果有人连请你和三杯茶就是对你表达好感,如果你把那三杯茶都喝干净了则表示你对那个人也是有好感的,同意交往。”
年轻人零零碎碎说了几条风俗习惯,说到最后不太好意思地扫了车上的三位女孩子,挠了挠头。
“还有就是……后天不就是要神祭了吗,我们的神祭是要站在水中进行的,女孩子尽量不要下水。女人在经期下水祭祀染红了水面是对苏玛塔娅的亵渎。”顿了顿,继续道,“不在经期的女人是允许下水进行祭祀的,但女人下水祭祀是祈求子嗣的,如果被村子里一些……思想不太好的老人看到可能会……嗯……就是,不太好。”
苏玛塔娅怎么赐予人子嗣?向跪在溪流中的女人赐予“种子”吗?
薛典楠托着腮,一点也不想参与话题,安安静静的听着。
在这个年轻人的口中,苏玛塔娅简直是全能。除了时序天气的问题外,祈求丰收也可以找祂,祈求子嗣也没问题,祈求姻缘也能帮上忙,丈夫出轨了求回心转意找祂大概也是有用的,总之什么事儿祂都要管理……
就在他们的民宿前,薛典楠还看到了苏玛塔娅的实体雕像。
那雕像是木质的,立在小楼正门的右手边,看着颜色挺厚重。刻的这是一个又像锦鲤又像鲶鱼的生物,尾鳍长长的,嘴巴两边飘着两条长长的须子,身上被涂了黑色带金粉的颜料,太阳一照还反光,看着挺威风的。
就是左边的那条须子断了一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另一条须子倒还完整,可惜挂了一丝蛛丝,损了些许神性。
苏玛塔娅就长这样?
薛典楠保持观望,依旧不参与话题。
身旁的几人就没人把它当成个神像看,围在小神像面前听带他们进村的年轻人称颂苏玛塔娅的神迹。
那年轻人嘴上叭叭的,脸上却没多少对神的尊重,仿佛这神像就是个炫耀的资本,作用就只是让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露出惊叹的表情。
有神想要上手摸那个神像那个人也不拦,甚至还指着苏玛塔娅的须子说摸那里未来三天会有好运。
于是,木雕苏玛塔娅的另一个须子也断了,胡须的断面还挺整齐,露出看黑漆下面淡色的木头,看样子说不出的凄惨。
年轻人也只是错愕了一下,很敷衍的对那木雕鞠了一躬,倒是对薛典楠的歉意表现的很明显,因为薛典楠还没来记得摸苏玛塔娅的胡须。
薛典楠看了一眼那两根胡须都断了的木质苏玛塔娅,摆手,“这个神像没问题吗?”
“没事!”那年轻人一点也不在意神像,差点一秃噜嘴说出来这种神像他们多得是的事实,好悬想起来把话憋住了。笑意盈盈的解释道,“后天就是神祭了,到时候再请一尊新的神像就行了。”
他们这些年轻人,通用语说的越溜对苏玛塔娅的敬畏就越低,愿意在每年神祭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神祭的时候来这里旅游的人多,想趁这个时候多赚一点钱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薛典楠感觉那断了须的木雕好像活了过来,慵懒地甩着尾巴。
再眨眨眼,仿佛刚才真的是幻觉。耳边依旧清净,没有被窥伺的感觉。
“我们进屋去吧,这么久也累了。”薛典楠避开了视线,看向他们要住六个晚上的民宿。
那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是十年前村民建的自住房,后来有改成了民宿。十年过去,墙外已经爬满了山虎,看着整栋楼都是绿油油的,生机盎然的样子。风吹过,还能听见树叶彼此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年轻人将几人领进来,将扫地机器人归位,新风系统调整至静音模式,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栋小楼。
小楼地盘也挺大,足有六间卧室,朝南的四间房采光棒极了,推开窗子就能看到苏库塔原生态的美景。房间里的家具摆设虽然不是最新款,但主人家显然是用心了的,整体风格很是小清新。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栋虽然卫生间够用但浴室只有三个,他们想要泡澡挺麻烦的。
年轻人最后又重复说明了一下再这里做饭需要了解的一些注意事项,并对于山区信号一般,玩大型游戏可能会偶尔掉帧一事表达了歉意。
这些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整体来说他们还是很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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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众人分好了房间,回屋修整了,等养足精神后在去寨子里逛一逛。
苏库塔的祭典一共五天,后天是神祭正式进行的日子,而神祭的前后两天则分别是苏玛塔娅神迹的表彰大会,以及对苏玛塔娅的成眠的欢送大会。
一脸五天都是热热闹闹的,也不怕神烦。
薛典楠分到的是一个单人间,推开窗就能看见不远处的蜿蜒的河流,相传那是苏玛塔娅的血管化成的河,滋养着苏库塔的土地。
床边还有一个苏玛塔娅木雕,小小的,很精致,值得被放进展柜里。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只苏玛塔娅的木雕也断了须子。仔细看还能看出这根须子已经断了很久了,横截面都已经泛了黄。
一点神的尊严都没有。
薛典楠想,只当没看见那个木雕,拿出自己管家为自己准备的便携除尘装置扫了一遍床,翻出旅行套装铺好,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躺倒在了床上。
闭眼,世界安静的要命,没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睁眼,那个断了胡须的小木雕立在眼角余光中,呆愣无神的木鱼眼睛就这么瞪着他。
薛典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外面被风吹拂的树叶抽筋似的乱颤。耳边却依旧是安静的,那个声音仿到了这片地界就销声匿迹了一般。
苏玛塔娅吗?
鬼使神差的,薛典楠将手伸向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小木雕。手指最先落在了苏玛塔娅的鱼头上,随后是大的惊人的鱼眼睛,最后顺着肥厚的鱼嘴唇滑向了那飘扬的胡须。这只苏玛塔娅也上了混着金粉的黑漆,指腹划过胡须,手感有些粗粒。
手指稍一用力,极微弱的咔擦声想起,胡须连根断掉。
薛典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根胡须,木质一般,随便一折就断,没有什么好闻的木质清香,就只有淡淡的油漆味道。油漆质量还不太好,稍微用一点力那漆里面的金粉就往下掉,弄脏了还不好洗掉。
按照苏库塔人的说法,这是苏玛塔娅的恩赐。
“恩赐?”
薛典楠轻笑,从床上起身,抓着那个小木雕就往卫生间走:他这间房没有浴缸,但洗手池就够用了。
一把拧开热水龙头,薛典楠将小木雕扔进池子里,金粉落在水池内部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看着那黑金色的木雕随着水流逐渐掉色,最后逐渐变成有些脏的雾霾色。
“苏玛塔娅?”薛典楠喃喃自语,稍一用力,将苏玛塔娅的鱼尾巴也给撅断了。“苏玛塔娅?”
他的耳边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
薛典楠更焦躁了,抓着形状凄惨的苏玛塔娅木雕就往窗边走,还没走两步呢就看见那边窗棂上岗探出两只鸟头,一脸好奇的往他这边看。
什么都没变,他身上的特殊效应还在,只是那个声音学会了沉默。
薛典楠颓然坐下,呆呆看着手中被撅成两段的苏玛塔娅,手中的苏玛塔娅碎片也在看着他,仿佛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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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小伙伴们已经补足了觉,精神满满的从楼上下来,凭直觉往餐厅走,就看见薛典楠早就就等在了哪里,桌子上摆了八只小碗,还有一翁瓦罐。
掀开盖子,粥香四溢。
“这是什么,好香啊!”霍尔和薛典楠关系最近,自然而然的就抢夺到了薛典楠身边的位置,虽然有手但还是捧着碗往薛典楠面前送,“来给我盛一碗,好饿啊。”
“只是很普通的瘦肉粥。”薛典楠动作自然地接过霍尔的碗,给他盛了一小碗,“慢一点,小心烫。”
“真的是普通的瘦肉粥吗?怎么可能这么香。”萨米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胃,同样递出自己的碗。“我觉得我自己能把这翁粥给喝光!”
薛典楠笑容依旧:“可能是因为是用木头烧的火吧?我去厨房看了看,他们使用的是木柴,我还帮忙了,能吃出木头的味道吗?”
众人开始吹彩虹屁:“木头?这里有为我们准备柴火吗?”“下次做饭的时候可以喊我,我来帮你劈柴烧火!”
薛典楠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只觉得味道一般,配不上他辛苦劈砍出来的柴火。
“少喝一点,晚上还有聚会。”薛典楠劝道,声音格外温柔。“喝那么多粥,晚上吃不下烤鱼了可怎么办。”
“粥都喝饱了,还要什么烤鱼。”珊娜小口小口喝着粥,玩笑道,“我觉得我能把碗给舔了。”
“喝不饱,我没煮那么多粥。”薛典楠笑容不变,“现在垫垫肚子就行了,烤鱼还是要吃的,我给你们烤。”
“好啊!”众人惊喜,没想到喝完粥还能吃到薛典楠烤的鱼。
但很快的,这种欣喜就变成了撑,他们没想到薛典楠下一次网能捞到那么多的鱼,烤完一条又一条,他们刚把这条吃完薛典楠就已经又烤好了一条。
吃第一条的时候他们还能带着滤镜夸美味,但现在都第三条鱼了,他们是真的咽不下去了。
好在薛典楠十分善解人意,小伙伴们不愿意吃,他就不把自己烤好的鱼送给别人。一送一个准,就没一个拒绝的。
薛典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实了。
河鱼刺多,小伙伴一个个吃的小心,就看着薛典楠蜜蜂似的到跑,到处送吃的,每一个接收到薛典楠馈赠的人都活回馈给薛典楠一点小礼物,或是漂亮的鹅卵石,或是盛放的野花。而有的人就比较精明了,他给薛典楠送茶水,小小的一杯,一口就能喝完。
三杯茶水饮尽,可是代表着递茶饮茶的双方互有好感的。
薛典楠现在对什么都特别敏感,仔细辨别了一下这小伙子的声音,确认并不熟悉后才委外拒绝了他。
终于,晚会即将结束,子夜钟声响起,人们说活的声音逐渐降低,只余岸边的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
忽然,悠扬的笛声响起,仿佛有山涧清澈的泉水缓缓流淌,逐渐湍急,逐渐高亢,最后汇入大海,波涛汹涌。笛声止,人声立即跟上,苏库塔的所有居民轻声哼唱着赞颂神的调子,汇聚成一幅宏伟的诗篇。但人声哼唱很快又弱了下去,仿佛雨滴从空中坠落,滋养万物,归于无声。
丽安娜拿出了自己的画本,记录着此刻的盛况。
薛典楠不会唱诵祭祀“苏玛塔娅”的歌,就只静静的听着、看着。
是不熟悉的韵律,不熟悉的风景。
那边唱诵祭祀诗篇的苏库塔居民,有几个根本没发声,只是装模作样地动动嘴,有几个小节口型都对不上。还有两个人更过分,估计是觉得跪在溪流中膝盖疼,直接换了个姿势,矮身蹲在水中,明显比旁边人高了一截。
虔诚的信徒与追求利益的表演者聚集在一起,向一群不信神的人们展现着他们对神的信仰。
神会注视着祂的子民吗?
相传,苏玛塔娅是从水中诞生的神明,孕育着生命,是万物始祖。春生,夏汛,秋收,冬没,司掌四时秩序。
相传,很久以前人们只会在春天万物生发的时候祭祀神明,根本没有秋祭,秋季干涸的雨水是神的耻辱。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身穿白色衣袍的孩童抱着红色的功德箱在人群中走过,脚上绑的铃铛一步一响。
薛典楠身上没有现金,于是选择了刷卡支付。网络畅通,三千派特就这么被刷了出去。孩童闻声眼睛瞪得大大的,躬身对薛典楠行礼,满口的甜言蜜语。
一声“滴”换一句祝福,你情我愿,钱货两清。声音够响还免费赠送您一根手链。
薛典楠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根手链,明艳的红绳上系着一个脑袋像鲶鱼尾巴像锦鲤的奇怪生物,小巧玲珑的。怕那东西上的金粉掉了还给糊了一层胶,保证戴着洗澡都不掉金粉。
薛典楠将这手链系在了手上,稍微动动手那坠子就滴溜溜的转。
木雕神明的祝福,谁知道算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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