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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皱湿的交臂之间

中午下课后的代取单子总是特别多,赵闲庭正好把新买的货框安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以后每天都可以多接十几单了,他想。

入夏了体感温度虽然不算太热,但在各个寝室楼间窜来窜去难免会出汗,赵闲庭就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

确认好寝室门牌号后他将外卖袋放在门侧,迅速地从常用语里拖出一句话发出去了。

世界限停∶外卖放在寝室门口了!欢迎下次再喊我!

世界限停∶[转账已接收]

熟练而快速地送完今天中午的十单外卖代取后,赵闲庭又骑上他那改装后的“货拉拉”直奔快递驿站。他一向体力很好,虽然今天多接了两倍的单可他也只是额头多出了些汗,脸颊微微红而已。正找着快递呢,微信突然收到一条新消息。

echo∶兄弟接不接下午第二节代课,课比较有难度,100r

赵闲庭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课再难也不能跟活生生的一百块过不去啊。

他一边把快递送到相应宿舍楼下一边发语音问对面的姓名学号教室,停好自行车后对面爽快地转了一百块过来,赵闲庭连忙在微信上道谢。

回到自己寝室后他算了算今天的入账,一百六十八块,赵闲庭在自己的小账本上记下,嘴角勾起一个满足的笑。

后知后觉的汗黏感让他有些不舒服,随意拎起T恤下摆抹了把额头,他快速收拾完洗漱用品后便一头钻进淋浴间。

温热的水流兜头冲刷掉一上午的疲惫,赵闲庭不禁开始想,下午那节课到底得有多难才会让人愿意出一百块来找他代课?之前代高数课最贵的也才三十块钱呢。

短暂睡了个午觉,闹铃在上课前一刻钟响起,赵闲庭迅速翻身起床收拾好文具准备去代课。匆忙找到教室一进门他就傻眼了,黑板上明晃晃写着座位号,阶梯教室里的学生有序入座,俨然一副准备考试的模样,他又看了看微信聊天框里那句白色的“魏伟220580059教室南2-207”和“兄弟我是经管的实在太难了可以摸鱼”,赵闲庭恍然大悟有种想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冲动。

经管专业期中考试,“比较有难度”。

这一百块钱赚得也太有难度了。

虽然无奈但是不能跟钱过不去,赵闲庭在心里竖起隐形投降小白旗。对照着学号找到正确的座位入座,他无比庆幸自己带了纸笔,至少在对着完全看不懂的金融数据时还能无聊地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什么边际替代率什么货币供应量,优美的中国话怎么被组合得呕哑嘲哳难为听了?这个曲线是什么,圆锥曲线的亲戚吗?

不过这试卷的纸质倒是不错,赵闲庭反复捻了捻,写完姓名学号之后,在试卷上找了个空白的地方抄写题目,百无聊赖地写着字。

反正单主没要求,静坐两小时净赚一百赵闲庭也乐得轻松。

把试卷上的空白处填了个七八分赵闲庭手也写累了,小幅度地扭动手腕活动手指,抬头看向教室中央的时钟思考还有多长时间才交卷。

这一抬头却先看到了前面坐着的人,他头发乱中有序地撇向脑后,肩膀很宽,一件纯色黑体恤被饱满的背肌撑得像修身款,不像学经济的倒像隔壁美院搞雕塑的,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右臂吊着石膏,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赵闲庭心里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转头一想这不是个妥妥的商机吗?他受伤的是右手,平常衣食住行肯定有诸多不便,自己又是专门做各种跑腿的,如果能在他康复之前一直帮他做事那也能小赚一笔。虽然帮助他的目的之一有些不人道,但是帮助他的过程又很人道,二者一抵消赵闲庭瞬间说服了自己的道德感与同情心。

试卷与答题纸不能损坏,于是他将跑腿相关的信息以及联系方式写在了卫生纸上,写完又怕措辞不礼貌再写了两三张纸才觉得满意,从头到尾读了几遍觉得没问题了便安心地将纸条叠成一个小方块握在手心,思考借什么时机才能给到前桌手上。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邢千仞的时间观念还停留在七小时后的爱尔兰,对现在明晃晃的中午阳光感到疲惫和一种微妙的穿越感。

要不是在马场上被麻烦的teenage故意冲撞害得他的马受惊,他就不会摔下马还把右手摔骨折了,他也不会因为骨折而被迫遣送回国继续上大学。距离他手臂上石膏仅仅过去了半天,他现在人在中国刚下飞机等会儿拿到行李箱就要去学校了,他怀疑邢老头在知道他骨折后的下一秒就给他订好了回国的机票并且跟他的辅导员打点好了复学相关事宜。

休学这一年来冲浪登山赛马射箭滑翔伞橄榄球什么刺激项目都玩够了,南非东欧北美什么国家都走过了的小少爷怎么受得了回国接受教育拷打的事实,在返校的迈巴赫上,邢千仞闭着眼睛眉宇间都是浓浓的死意。司机从后视镜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说∶“千仞要不先睡会?我开慢点。”

邢千仞没睁眼,嘴里嘟囔着∶“陈叔这哪是困不困的事儿啊……你还是开慢点吧,我真不想去这破学校,又不得不去……”

陈叔没再接话,他们父子俩之间的事他也不好插手。

邢千仞心里祝福了大学千百遍一定要爆炸,结果车还是稳稳地停在了校门口,他失望透顶地接过行李箱,认命般踏入了校园,背影透露出一种英勇献身的气魄。

挥挥手向陈叔告别,车开走后他马上点开跟邢老头的聊天框非常恼火地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开耳闻山∶[图片]

开耳闻山∶老头我到了

笑口常开∶上学就安分点

笑口常开∶偷偷溜出去就把你放家里的相机转二手卖了

开耳闻山∶……失策了我就应该全带在身边

笑口常开∶去找你导员了解一下情况,说几句话就行,我都处理好了,有的手续得你亲自去。

邢千仞发了个微信自带的再见表情,透露出一股浓浓的阴阳怪气和无名火。

走进辅导员办公室邢千仞就有种久违地进班主任办公室的感觉。

导员是个年轻女性,据说是零零后,勤奋上进能力超群,毕业后培训了几年就直接当大学辅导员了,新生入学班会上几句话就跟学生们打成一片,每年的教评都是高满意度。

不过邢千仞差点没想起来导员的名字,幸好她一看到他进门就热情地招手喊他过来。

“千仞,你的情况我听你家长说过了,这几份材料你先签个字要留档的,”导员从抽屉里找出几分文件排开在办公桌上,“还有就是你的寝室,因为休学了一年你原先的寝室被调剂给了转专业的同学,所以目前学院这边给你安排了一个新寝室,不过没有室友,只有你一个人住,寝室内部已经有人打理好了,你直接去就行。”

“好,正合我意了,谢谢老师。”邢千仞乌云密布的脸上终于放出一缕阳光。

“不过有个坏消息,今天下午刚好碰上你们经管院一门课的期中考试,没什么要紧的事最好还是去考一下争取个平时分哈。”

邢千仞如遭雷击,动作都凝滞住了。

他迟疑地发问:“……老师我手臂受伤了能不考吗?”

“还是去一下吧,写个班级姓名也行,那门课老师非常敬业,这次课不去的话期末成绩会很惨的。”导员尽量把后果委婉地告知了。

邢千仞用左手流利地签字签到一半听到这个答复,笔尖一顿洇出一个墨点,已经枯萎的心又被粉碎成碎渣了,他喉头一滚咽气了。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多谢老师关心了。”邢千仞做足了礼貌,一脸感激的笑容,眼底还有些挥之不去的阴霾。

导员收好材料,多看了几眼那张英俊带笑的脸,又嘱咐了几句,摆摆手让邢千仞走了。

离开导员办公室的邢千仞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脸色黑得像某侦探动漫里的杀人凶手。

太好了,返校第一天喜提期中考试一场,今天太幸运了吧。

邢千仞低头扣了扣右臂上的石膏,为已经到来的大学生活在心里修了一座墓地,他决定先去自己的单人寝室好好为自由办一场葬礼。

新的寝室离教学楼和食堂都很近,只不过在四楼,没有电梯爬起来略微费劲。

从宿管那里拿了钥匙,邢千仞脸不红气不喘地扛着行李箱走到寝室门口,推开门只见原本的四人间被改成了酒店单人间的样式,上床下桌变成了一米八的大床加电竞桌,靠墙还有一个带门的储物柜,想必是邢老头的操作。

邢千仞衣服不多,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他精心包裹的相机器材,他千里迢迢从爱尔兰带回到国内,最贵重的是内存卡里的几千张相片。

他花了些时间把电竞桌布置成最方便自己工作的布局,把相机和镜头一个个摆进柜子里收纳好,忙完这一程他把自己扔进床里,想就这么一觉睡到毕业。

好烦,不想上学。

在真的睡过去之前,洁癖心理还是把邢千仞硬生生从床上扒拉下来了,刚刚出了点汗,紧巴巴的湿意贴在背后有点捂,他想先洗个澡。

钻进浴室前他顺便点了个外卖,再苦不能苦了胃。

打了石膏的右臂不能沾水,他只能滑稽地只站一半身子到水流里,潦草地把汗冲掉。

等他洗完外卖也送到了,不过送到的地方是校门口的外卖柜而不是寝室楼下,邢千仞可懒得跑这一趟,才刚洗完澡不想再出汗了。

邢千仞努力从开了免打扰的几个群聊里找到学生互助群,发了一句悬外卖代取,很快就有个人来加他了。

世界限停∶你好我可以代取,5r

邢千仞马上通过好友申请,想了想给对方发了20块钱。

开耳闻山∶我姓邢,尾号2320,南七407,麻烦你了

对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世界限停∶!!!谢谢你呀

世界限停∶[送花]

世界限停∶[开心]

邢千仞看着那两个表情包,心下一动,长按保存了。

还挺可爱的。

对面的头像也很可爱,广义的可爱,是由低向高处拍的垂柳悬阳,日头和柳树交错的分枝悬在正中央,柳枝如流水一般向四周蔓延,彰显着绵亘不息的生命气息。

拍得不算有水准,但胜在意境够美。

邢千仞不自觉地开始思考如果是他来拍这个场景会如何构图如何玩光影,这一分神,悬空的手指就自然按到了屏幕上面。

“我拍了拍‘世界限停’流水生财”

误触到拍一拍了。

邢千仞下意识就点了撤回,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会有点刻意,搞得好像他很在意这个聊天框似的,脑子一抽又拍了一下。

好像更刻意了。邢千仞有点懊恼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决定退网三分钟。

代取的很快就把外卖送到他门口了,手机屏幕亮起把邢千仞从退网的世界里唤醒。

世界限停∶送到门口了!

世界限停∶[转账已接收]

对方很公事公办没什么多的话,于是邢千仞也决定回复得商务化一些。

开耳闻山∶好的谢谢

随手点的一家饺子店味道出奇地不错,这很好地抚慰了他这一年被洋人饭侮辱的中国胃。虽然他自己也会做饭,但是偏偏不会和面,总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形成一个水漫金山无法挽回的面食大爆炸无限膨胀境地,而且和出来的面像死掉了一样没有韧劲,大部分都被他掺了蜂蜜搓成面食鱼饵30美刀一包卖给欧美钓鱼佬了。

正当邢千仞吃到一半心情正好的时候,微信弹出几条消息弹窗,看清联系人的下一秒邢千仞就恶狠狠地在嘴里把饺子给分尸了。

我不买花∶上学的感受咋样?

我不买花∶休学的好日子到头咯[龇牙]

开耳闻山∶闭嘴。

开耳闻山∶上学很好我很开心。

开耳闻山∶[开心]

邢千仞这就把刚收来的表情包用上了,只不过用成了阴阳怪气版。

我不买花∶那就好那就好

我不买花∶再也不只有我一个人被学习的海洋淹死咯[龇牙]

开耳闻山∶呵呵,跟高中相比大学还是要滋润些

开耳闻山∶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双休日,对不对,周末只有一个下午休息时间的小邢同学?

我不买花∶……

跟讨厌精妹妹斗了两句嘴邢千仞的心情值又上升了许多,他看着时间还能午睡一小会儿,起床就直接去考试。

陷进睡眠之前,手机又震动一下,来了条新消息。

我不买花∶祝你大学生活毫无乐趣

开耳闻山∶借你吉言,我会努力找到乐趣的。

无聊是邢千仞最厌恶的事情,他无法接受平淡的生活,无法每天都过着机械般重复的日子,他需要激情,需要乐趣,需要无序的事情发生来消耗过于旺盛的精力,他热衷于极限运动,热衷于用相机记录下世界的各种面貌,热衷于追逐意外,不论好坏。

高考完的暑假他自己一个人就带了个背包跑遍了大半个欧洲,等到大学开学那天邢老头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他有没有报道,当时他人已经在阿尔卑斯山上玩滑翔伞了,被邢老头逼迫第二天飞回学校报道。邢千仞安生了没一个星期又不上课了继续往西飞,期末考试回来意思意思考一下试又出去闯荡。邢爹气急败坏地说你是打算死了把骨灰用火箭送到太空再对着地球均匀地撒上去吗,邢千仞考虑了一下说,好主意我采用了。于是无法软化邢千仞性子的邢爹在他大二的时候给他办了休学,让他玩够了再回来好好读书。

玩是玩不够的,可惜时间到了必须得回来。

邢千仞设了个闹钟,两眼一闭陷进枕头里。天杀的考试,我恨你。他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是这样的。

下午一点半邢千仞准时坐进了考场,考场里全是生面孔,毕竟他很少跟同班同学一起上课,能记得住脸就怪了。

他没怎么上过课,不过好在作为世型集团的继承人他接受过良好的培养,经济相关的题目能做个**分。

草草把试卷写完距离交卷还有半小时,邢千仞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思考该怎么给大学生活添点乐子,偷偷溜出国大概是不可能了,邢老头人在京城他在津城,想抓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就在他紧皱眉头看似绞尽脑汁思考试卷题实际上思考人生乐趣之时,已经有好几位同学提前交卷了,邢千仞见况也打算去交卷可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起身的前一秒,一个小纸块悄悄降临他的桌面,就落在他支着桌子的手臂内侧。

邢千仞抬头看想知道是谁给他传纸条,还用的是卫生纸,不留心还以为是垃圾。只见一个蓬松的后脑勺以及精瘦的背影,白T袖口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仔细观察着纸条,有些皱巴巴的,微微发湿,像是握在手心里摩挲了很久。

打开字条,上面写着字迹工整的几行字。

“同学,我看你手不太方便,我可以代寄取快递代买饭代跑校园跑代写论文,都是白菜价,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加我微信∶13625240607(不需要帮忙也可以加一下,就当交个朋友嘛!)”

“嘛”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微笑,下笔太重墨迹洇到了纸张的背面。

邢千仞盯着那个微笑看了许久,冥冥之中感觉到一种引力,他嘴角微微上扬把纸条重新叠好塞进兜里。

交了试卷走出教室,他在微信里搜索纸条上的账号,却发现已经加了好友。

开耳闻山∶是我

开耳闻山∶好有缘分

开耳闻山∶^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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