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回复之前,赵闲庭心里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是她生病了?是那个人渣欺负她了?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赵闲庭正急得打算直接打电话,消息却发来了。
一点心∶你放心,他没欺负我。
一点心∶是我发现他出去祸害别的女人
一点心∶我好恼火,却又无能为力
一点心∶怎么办小庭?我一个人受苦就够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也被他蒙骗!
世界限停∶姐,你先听我说,先冷静一会儿好不好?
赵闲庭斟酌着如何措辞才不会让他姐姐的神经更紧绷。
世界限停∶如果他出轨成性,你可以联系警察说他□□,查到的东西可以拿去起诉离婚
世界限停∶受苦不是你的命,不要拿那个人渣的错来折磨自己,不要替别人顶罪
世界限停∶我会尽我全力帮助你支持你的姐姐
世界限停∶[转账五百元]
世界限停∶姐姐,你还有我,有你的孩子,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对不对?
对面很久没有再答复,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手脚。
赵闲庭拧着眉头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焦急地等待,哪怕是把钱收了也好,可是直到手机息屏都再也没有一条新消息。
赵闲庭无助地向后倒去,全身的肌肉在极度紧绷后突然松懈下来,如同扎破的气球瘪了下去,深深地陷进椅背靠垫里。
无助,迷茫,担忧,还有一点微弱的怨天尤人。
好不容易觉得生活步入正轨了,好不容易尝到甜头了,命运却总是要在人爬上坡的时候降下一场大雨,一场泥石流,又把人冲进低谷里。
这样的反复无常赵闲庭已经经历十二年了,从他有记忆起,从他开智起,从他意识到自己的诞生是吸食着姐姐的命开始,他的自我折磨自我怀疑便从骨髓里生了根发了芽,心脏每泵一次,神经就痛一次,年纪每长一岁,血液就脏一分。
出生在潮城的身为男性的赵闲庭,是潮城人祖辈们口口声声的人中之龙,家族之脊梁,更通俗点,就是引男性/生殖/器官为傲。生不出这样的器官,就得一直生,哪怕其他方面都是残次品,只要有这套生殖/器官那就是无上的荣耀,是给家族长面子续香火的伟事。只不过做出这样伟事的母亲们以及为了生出这样的器官而被献祭的女儿们,却从来不会沾到一分荣光。
赵闲庭的父亲是个大写的封建糟粕,母亲则为虎作伥,两人的思想仍然被锁着,在潮城的大环境下却显得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庭。
赵心,他姐姐的名字,父母在为这个不受期待的孩子取名时并没有费太多心思,随手一写,既简单又好记。这个名为“心”的女孩儿,却没有得到半点关心,半点爱心,半点开心,明明血缘上是紧密连结的亲子,在这个家庭里却比橱柜里的老鼠还要边缘化。早早就结束的哺乳期,从小就落下的营养不良和体虚,不被父母爱着的小孩,只是为下一个孩子的诞生而诞生的铺路石,赵心的心,早就没有了。
赵闲庭出生的那天,面无表情的女孩儿和紧张焦躁的父亲在手术室外等待,护士将他抱出去笑着对父亲说恭喜恭喜是个带把儿的,那时的父亲欣喜若狂,脸上堆起来的笑比起欣慰更像是恶灵索命,那时的女儿面容终于有了波动,抬起头想看看弟弟的脸却只能看到襁褓和父亲过于明显的亢奋表情。
从那天起赵心便被下了一个“做姐姐的要照顾好弟弟”的命令,她很开心,因为父母终于也能顺带多看她两眼了,有的时候还会夸她带弟弟的时候弟弟都不哭的。
在弟弟开智前,这个终于凑了一个“好”字的家庭,看起来都还很和谐。
赵闲庭四岁时才有了记忆的概念,最初始的回忆是姐姐喂他胡萝卜味道的米糊,父母在客厅看电视聊天,他当时大概体验到的是完全的幸福。当他七岁上一年级有了认知时,他发现姐姐并不像他一样幸福,姐姐总是哭,在陪他一起玩的时候眼睛不亮,在看向爸爸妈妈时拳头总是紧握。他后知后觉,因为他感到幸福,所以把姐姐的那一部分占去了,姐姐就没办法幸福。于是他学着哭,做很多会让自己伤心的事情,他以为这样就会让幸福回到姐姐那里,结果没有,幸福只装在自己的罐子里面,而姐姐没有罐子。
后来他学会了共享,他也为姐姐做姐姐为他做的事情,帮赵心叠衣服整理书桌,在赵心写作业时帮她放英语听力,把盘子里的鸡腿夹到她的碗里,他以为幸福会流入姐姐的心,直到懵懂稚嫩的天真被父母撕破。
那天他还在房间里跟姐姐学英语,暑假作业第十练,笔下还在写着“How is the weather”,忽然姐姐一直纠正他拼写的声音停止了,他抬头看去,赵心在椅子上定住了,满脸的疑惑和惊恐,他想要发问却被她制止了。客厅里父母聊天的声音并没有故意压低,屋子的隔音不好,一墙之隔仔细听完全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伸长了耳朵去听他们讲话的内容。
妈妈说∶“赵心要读初中吗?”
爸爸说∶“女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嫁人?”
妈妈说∶“这也是,哎,那个工头不是说自己有个儿子吗?嫁去他家好不啦?”
爸爸说∶“他家条件一般,还是得嫁个大的好捞啊……”
赵心脸上已经淌满愤怒的泪水,她冲出房间尖叫∶“我要上学!我不要嫁人!”
尖锐的吼叫,响亮的耳光,玻璃碎裂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太震耳欲聋了,把赵闲庭对这个世界最后一层天真的假象给震裂开来。他突然如坠冰窟,幸福的罐子变成了囚禁的牢房,有人往里面不停地注水,他的氧气在被攫取,水里还飘着姐姐的尸体。等到意识回归身体的时候,他的身上都是血,搞不清楚是从头上还是手上流出来的血。
那天后,赵心得到了上初中的权利,赵闲庭得到了手腕上的一道疤痕。
赵闲庭终于懂了自己得到的爱的来源是什么,终于懂了赵心的恨,学会了以自己为人质要挟父母至少把赵心受教育的权利还给她。可是父母作的孽他总有挟不了的时候。
20岁的赵心被父母以30万彩礼的价格嫁给了一个40岁的干部,那年赵闲庭正在封闭化管理的住宿制学校读高三,接到姐姐电话的那个夜晚他还在被窝里打着灯做物理题,小小的电话手表里是带着电流的姐姐的哽咽声。后来他在电话里跟父母大吵了一架,闹到被隔壁几个宿舍敲门说要揍人,宿管赶过来制止后狠厉地把他批评了一顿。那晚之后,赵闲庭明白了自伤毫无用处,他只能把刀子对准父母,他得咬着牙爬到高处,他得有保护的底气和压制的权力。
赵闲庭的志愿没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插手,填的全是离家几千公里远的地方,最终被第一志愿录取在滨城读了大学,父母每个月发两千五百块的生活费他一分不少全转给赵心,那是她应得的,自己做些跑腿的单子周末做做家教兼职,除去吃饭的钱还有剩余就也转给赵心。
大一下学期,赵心告诉他她怀孕了。他只恨自己能力还不够带着姐姐逃离她的家庭和他们的家庭,而他除了学习和赚钱别无他法。
家庭的囚锁,早就缠绕进他的血管里了。
不知在椅子上睡了多久,赵闲庭终于惊醒,梦里他被湍急的河流冲击,不断地撞到漆黑的河石,遍体鳞伤,醒来后浑身凉透了,痛感还没消失。
他还惦记着赵心的消息,幸好的是她已经回复了。
一点心∶[转账已接收]
一点心∶对不起小庭
一点心∶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世界限停∶不用还
世界限停∶这是你本来就该有的
赵闲庭疲惫地丢下手机,草草洗漱之后一头栽进床里,深深的无力感从□□到心灵席卷了他,生吞活剥。
没事的,会好的。
赵闲庭睡着前一秒还这样想。
在进入无梦的深度睡眠后,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开耳闻山∶明天可以帮我代课吗
开耳闻山∶对了,突然想起来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开耳闻山∶我是邢千仞
开耳闻山∶可以交换到你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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