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响了两声,江阳就拿起来接了电话。
“阳儿!你TM还有多久到啊!咱哥几个都等半天了!”罗骏那炸耳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江阳立马拿开手机。
他已经在商场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你特么的催个球呢?!冷凌还没到,待会儿的。”
罗骏那边先安静了两秒,才说:“那行,你等他,我们先点菜。”
江阳说完,挂了电话,从兜里掏出一小沓现金甩了甩。他对今早从柜子里翻出的现金感到沉默,五块十块、二十块的,五十块的差不多得有百来张,这特么得是他小学存来了的吧。出门前他抽了几张小的揣兜里。
江阳看了眼时间,走进商场边上的小店拿了两瓶冰可乐。
“六块。”老板是个老头,正戴着他的老花镜低头看手机。
江阳递了十块过去。
老头食指把老花镜往下移了移,抬着个眼看着江阳。
江阳没反应。
老头收了那张十块,打开柜子,从里面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出四个硬币,老头捡起来放在柜台。
“有没有……”
“没有。”
“……”江阳往身后瞥了几眼,“老板门口那几个娃娃机你家的?”
老头头也没抬,语气有些不耐烦:“是!”
“给我来二十个币。”江阳抽出张二十扣在柜台上,顺手把四个硬币推回去,“一共二十四个。”
“行!”老头非常爽快,江阳以为他会拿着手机扫一下,结果老头打开另外一个柜子,数了二十四个币给他。
江阳仰头边喝可乐边给备注“二狗子”的冷凌发消息:
--。。。:到哪了?
--二狗子:十分钟左右。
够了,江阳想。
江阳掂着手里游戏币的重量,走向门口的抓娃娃机。六个机器,机器里的玩偶啥样式都有。有对小情侣还在抓,江阳在外头顶着个太阳等人的时候就在,到现在人还没走,女生手里已经有好几个了,估摸着投了不少钱。
“这个不行,我们换一个。”江阳听到女生说了一句。
“行。”男生说,“而且这个里面还不好看。”
江阳走到两人刚离开的机器,他就看了一眼,千奇百怪的丑玩偶,难怪这个机子还有这么多。还俩币抓一次?江阳往里面投了币,机器响动,便握着把手瞄准时机一夹,大夹子夹起几个,移动的时候掉落在外,好在有一个落了出来。
“给他捡漏了。”男生说。
“没事,我们夹更好看的。”女生回答。
江阳低头把夹到的玩偶拿起来,“啧”了一声,道:“还真不是一般的丑。”还小,顶多当个书包挂坠。
捡漏是一个,技术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江阳又投了俩币进去,按照上次的操作,果不其然又夹到一个玩偶,还没看清长啥样,手机铃声便突兀地炸响: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来带来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江阳把夹起来的玩偶随手揣裤兜里,边接电话边往外走,语气有点欠儿:“儿砸,到哪了?”
“……”
“干什么不说话?”江阳看了眼手机,确定是冷凌,问道,“你丫哑巴了?”
等来的依旧是冷凌的沉默。
这沉默不到五秒,没等江阳再说什么,冷凌那边传来声音,但不是对他说的,“在这下车,谢谢。”语气咬牙切齿的。
“注意安全。”声音太熟悉了,是冷音,她说,“江阳,下次来我家玩哈。”
“好。”听筒里传来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冷凌有些幸灾乐祸说,“你完咯。”
“……额,我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你通报一遍……”江阳试图辩驳,“音姐怎么在边上……电话挂了?!”
脑子里闪现着他和冷凌双双被摁在地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烈过往,江阳自言自语:“我敲?”
“你丫的在哪?”冷凌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你是不是眼瞎!”江阳吼了一句,“商场门口商场门口!”
冷凌说:“看到你了。”
日头太晒,江阳压低了帽檐,抬头便看到了正在过斑马线的冷凌。他下意识想比个中指,但看到对面走过来的其他人,素质不允许,手指收了回来。
冷凌竖着中指,标准的国际友好手势。
江阳:“……你幼不幼稚?”
冷凌冷笑一声:“我不知道谁更幼稚些。”
江阳:“……”
江阳把可乐甩给他:“闭嘴。”
冷凌接过可乐,拧开喝了一口,余光他兜里露出来的玩偶脑袋:“这什么玩意儿?”
江阳掏出来甩了甩,承认了自己的双标,完全忘了自己吐槽过手里玩意儿有多丑,对着小猪睁着眼睛说瞎话:“玩偶啊,怎么了嘛?不可爱嘛?”
冷凌看着他手里的粉红色小猪,呛了一口水:“咳咳!你什么时候有恋丑癖我怎么不知道?!”
“滚尼玛!”江阳拿着玩偶,“两块钱夹的,一击命中,爸爸牛吧?”
“夹娃娃?!”冷凌挑了挑眉,“怎么没见你以前这么童心过?”
“你管得着嘛你……我靠?”江阳摸着裤兜呆住,他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裤兜子,“哥好像夹了两个,另外一个好像掉了?”
冷凌憋着笑:“这么不舍咱回去找找?”说着拇指往后指了指。
“算了算了,罗骏他们等不及了。”
说着江阳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半小时后两人到了一家餐馆门口。
“到哪了啊?”这次换了一个人打电话,是陈一泽。
“到门口了,别催了。”冷凌在旁边说了一声。
“催毛球啊!”江阳说。
“菜都上好了,能不催嘛?”陈一泽说,“凌哥,阳儿,快点啊,就等你俩了,蔡蔡都等不及了。”
“哦,好,哪个包厢?”冷凌应道。
“三楼,高升堂。”陈一泽说。
这是放假半月后,几人第一次聚在一块儿。
——
傍晚,流云西走。
江阳和冷凌招呼其他人上车后,在饭店门口站了一会儿。
“车马上到了。”冷凌说。
“啊。”江阳应了一声。
手机铃声响起,冷凌接了个电话。是他们老班打来的,三言两语说清楚便挂了。
这来电铃声太熟悉了,江阳问:“这么久了还不换呢?”
“啊。”冷凌笑了笑,“用久了,有感情,舍不得。”
“还挺长情啊,说说呗?”江阳说。
“车到了。”冷凌说。
开窗出来半小时风,下车时两人酒醒了大半。夏日的风拂去一天的燥热,两人走在路灯下,看着老桂花树下几个老大爷又围着石桌下象棋,远处还有四五十岁大妈蹦着广场舞震彻周围楼层的音乐。
“今儿这边人咋那么多。”冷凌问。
“市里面高中的篮球赛是在红星体育馆举行的。”红星体育馆,离这儿不远,两人以前放假经常去那边打球,好多年了,设施可以说是老旧。
“世博那边没地?”冷凌问。
“不是省赛嘛,哪用得到那边。”江阳说。
“哟!冷冰冰回来了?!”站着摇扇子的大爷隔着老远就发现了他俩,“江家小子,把他拉过来!你俩过来和我一块儿!”
“老乔你也忒不害臊了,叫俩黄毛小子帮你坐镇!”
“你张爷爷怕你俩,过来过来!”
“不来!”江阳喊了一声。
“嘿!”老乔跺了一下脚。
“没救兵了吧。”几个老头哄笑出声。
“哎哟!快来帮我!”老乔边扯着嗓门喊边挤开边上的老头。
情况不对。
两人加快步伐,转眼看不到人影。
差点又被拉去下两三个小时的象棋,两人一阵唏嘘。
这风也吹了,酒也醒了。冷凌还是没有说说的打算。
刚吃饭的时候江阳就发现他的话就有些少,冷凌已经高三了,江阳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所以还是有些忍不住问道:“你和那个温,温什么?怎么个事儿?”
冷凌看着前方:“什么怎么个事儿?”
“你特么……”江阳盯着冷凌,“算球,不说就不说。”
冷凌低低笑了一声。
“不过你要是想说了,必须告诉我啊!”
“行。”
两人是发小,江阳知道冷凌打小就这德性,只要他自己不说,别人怎么问都没用。他只和亲近的人才会嘻嘻笑笑,外人面前经常垮着张脸,老人都喜欢逗小孩,有时候江阳都急哭了,冷凌还是没有表情,难怪小区老人都说他是冰块儿。
小时候两人第一次见面因争一块沙地玩而大打出手,双方的保姆赶到现场时看到的那个画面那叫一个壮观,头发衣服里全是沙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小孩子的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哇哇哭着互相道歉后,转眼就忘了刚刚互撕的场面,约着待会儿换好衣服回来一起玩。
两人从不打不相识,到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不过我先说啊。”江阳说,“你也知道我要转去八中了,别让我看到他,要不然我得揍他一……”
“嘁!”冷凌弯着腰笑出声来,“打呗,你又打不过他。”
“诶诶诶!有你这么说话的嘛!”江阳踹了他屁股一脚,“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行了行了,好意心领,不需要你出这个头。”冷凌拖长了声音,“兄弟第一兄弟第一!”
江阳笑着揽住了他的肩。
“你家新房子是不是也快装修好了?”江阳说。
“嗯,但要过段时间才住过去。”冷凌斜眼睨着江阳,“放心,哥会常回来看你的。”
“嗯。感谢儿子还惦念着爸爸的不容易。”江阳话风一转,“不过估计接下来这一年很少能见面咯。”八中和一中放假时间对不到一起,一中放月假,一个月休两天。八中两周放一次,周五下午上完课便可以离校,到周日晚上才回来上晚自习。
江阳想了想:“你想好考哪里了没?”冷凌比他们几个都大一届,距离他高考不过三百天。
“想考哪里考哪里!”冷凌张嘴就来,他看了眼江阳,摊手,“这不轻轻松松?”
江阳给了他一拳:“你是真欠揍啊。”这话对常年霸榜第一的冷凌来说,确实,没毛病。
到冷凌家楼下了。
冷凌边上楼叮嘱江阳一番:“赶紧回去啊。”
“嗯。”
老旧小区是步梯,冷凌家住四楼。
二楼的灯刚亮,冷凌蓦地从楼道窗户探出个脑袋:“你别被拐走了哦。”
江阳朝他竖起中指:“滚。”等到冷凌房间灯光亮起来,江阳才转身离开,但是却没往家走,而是往回走向广场。
——
广场外边是一圈的饭店,此时虽接近九点,但家家都几乎生意爆满,只是这个热闹程度比以前更甚,多了许多不是附近的人,估计是因为来看篮球赛的观众吧,再加上正是暑假,附近有个孔庙,求学业求财很灵,来H市旅游的游客应该也会有点。
江阳在一个稍微亮点的地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短袖短裤加草丛等于在喂蚊子,一般人是不会选择坐这的,但巧的是他这人不招蚊子。
夏日的夜晚凉爽,他仰头闭着眼吹风,想着等身上散了酒味再回去,免得他妈李惟清闻了又要教育一通。他靠着椅背,闻到股似有若无的烟味。
不远处传来嬉闹声,一群人正往这走着,一猜便知道是从那家新开的网红餐厅出来的大冤种,其中有人骂骂咧咧。江阳耳朵动了动,听着几人动静。
“老唐特喵怎么选的饭店,难吃死了。”一个声音说。
“难吃你特喵还不是吃了?!”这人回道,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唐。
“下次你别在网上看什么饭店打卡了,骗外地人的谢谢。”另一个声音开口吐槽。
“我特么能知道吗?”唐子浩声音抓狂。
“你下次先吃,确定味道了再约咱OK?真不想和你一起踩雷!”又一个声音吐槽,“嗯嗯嘲笑每一个吃第二次这家店的人。”
“弋儿呢?老陈看到没?”唐子浩问边上男生。
“他刚说出来抽根烟,应该在这附近。”宋予陈回答,“打个电话问问……”
“曲弋曲弋曲弋曲弋曲弋!!!”没等宋予陈说完,唐子浩扯着嗓门喊出声。
这声喊得又快又急,落在江阳耳中就是“tree!tree!tree!tree!tree!”谁特喵叫这名,喊狗呢。江阳想。
一波人距离江阳没几步了,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真是狗啊。
“这呢。”有人从他边上走出来,蹦了两步,估计是在赶蚊子。
哟还是个成了精的狗子。
“Tree!Tree!Tree!”
“别喊了。”曲弋说。
长凳边上有棵树,遮住了大部分路灯的光,有些暗,所以刚刚没看到那有人。
江阳睁眼时恰巧见那人掐了烟,红色的淡光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熄灭,他高挑颀长身影从无光的地方走出,站在了路灯下。
那人恰巧看了过来,两人漫不经心地对上一眼,然后各自移开了目光。
“曲弋。”唐子浩朝他招了招手,男生走了过去。
有几个人穿的都是球服,江阳没戴眼镜再加上天色黯淡,看不清后面的字,估摸是哪个学校篮球队的来参加比赛,顺道儿在这附近吃个饭。
他余光瞥见这人走过去的时候,脚边掉落一张纸,飘飘荡荡刚好落在他脚边。
什么素质!边上就有垃圾桶还乱扔垃圾。
人声远去,酒味已散,江阳起身准备回家。低头瞥见纸条上面有字。不是垃圾,是张写有字的纸条,有点像孔夫子庙里求的签。
其中几个字尤其显眼:上上签!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江阳脑子自动补齐后面的话。
孔夫子庙里求姻缘,哪来的恋爱脑。
确实是附近孔庙的签,右上角还剪了一个三角,看来这签已经解过了。
江阳弯腰捡起,还没站直身,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鞋。
曲弋伸出手,捏着纸条另一端。
“诶?我的姻缘……”
签字还没说出口。
这人怎么说的话?
江阳捏着纸条的手用力:“你的姻缘掉地上了。”
曲弋噗嗤一声:“这不是被你捡起来了嘛,谢谢你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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