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酒楼选在区中心繁华地段。
毕竟牵头的胡经理最爱排面。
出了大门,冰冷的空气席卷着湿润的水汽扑散了身躯的暖意。
陈邶叙抬眸看了眼不远处马路边上的红绿灯。
冗长不变的数字折射着刺目的光,将飘扬的雨丝凝固成尖锐的形状。
它们细密缝在匆忙的伞面和车流中,消失在接踵而至的擦肩中。
避开灯红酒绿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陈邶叙踩着昏暗的路灯向偏僻的窄道走去。
这种窄道在这地段反而少见。
毕竟中心地皮寸金寸土,间隙也能插个奶茶店或鸡排店。
也很难发现。
至少在手机地图上还没有路线显示足以证明它的人迹罕至。
所以平时除了零星野猫,也不见得还有什么光顾者。
只是今天似乎多了个不速之客。
昏暗的窄道边靠着一个人。
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偏生身量颀长高挺,如同国际超模似的把衣服也衬得高级起来。
连身后单肩背的包也被抹掉了普遍的稚气,浑然成为高级定制中的装饰。
月色与路灯杂糅着描摹那张过分夺目的脸。
剑眉墨眸,高鼻薄唇,深邃的骨相与精致的皮相呈现出极为出众的颜色。
像是听见脚步声,垂眸靠墙的人偏头望了过来。
漆黑的眼眸融着面前的人影,清凌的音色缓着笑意,如同玉石温润:“晚上好这位女士,考虑收购一下无家可归的田螺吗?”
“只要五块钱,洗衣做饭拖地。”
原本独具侵略性的五官因为额间散落的碎发也修出几分柔软的温和,清润含笑的嗓音如本人给人的感觉一般——
乖顺而无害。
陈邶叙只摇了摇头,将下巴埋在衣领里继续往前走,淡漠的眼珠子只盯着自己脚下的路,心无旁骛。
对面前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全然不感兴趣,没有一丝好奇心。
“考虑一下?现在冬天干家务很冷。”
声称自己只要五块钱的田螺抬步跟着,以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在身后轻声蛊惑。
路灯幽暗,细雨在灯光下像乱散的银针。
湿黏的触感扎得陈邶叙有些烦——
她向来不喜欢潮湿的天气。
太潮湿的体感会在心脏带起被啃食般的痛感,就像是在一边腐烂一边生长着恶心的霉菌。
不舒服。
轻缓温和的嗓音如珠玉,一点一点敲着那细密的痛觉。
似共颤。
陈邶叙顿了步子,戴上兜帽转过身。
黑压压的眼珠子透过镜片,咬着面前这个人的身影:“收款码,拿出来。”
跟在身后的人愣了瞬,随即立刻点开手机,调出了收款码。
无人看见的地方,原本散漫的肩线紧绷得端正。
——他在紧张。
阴雨绵绵的此夜,陈邶叙收购了一个五块钱的田螺。
田螺说自己姓陆,叫陆祠逢。
鉴于创业失败无颜回家,故在外漂泊求活。
他说这话时垂眸看着身边的人。
乌黑的睫毛落下时,深邃凉薄的眼眸便蒙着层影子,有些沉。
可是又因为这两珠黑曜石过于专注,蕴着的暗沉反而显得深情似海。
只是他身边的人面色寡淡,默不作声。
陆祠逢便不说话了,只是套上冲锋衣帽子,亦步亦趋跟在陈邶叙身边。
他分明比她高上许多,却因着这乖觉的劲,使得身边自顾自走路的陈邶叙更显支配性。
戴着兜帽的两人在夜色细雨中,如同缓慢挪动的蘑菇。
过了将近半小时,两颗高度不一的蘑菇绕进了更幽暗的地段。
楼层也越发显得破败,并且拥挤在一起。
窗台相对,很容易就跨越过去的距离。
如果没有那层防护栏,几乎可以毫无阻碍在住户房间内穿梭。
虽然那层薄薄的防护栏也并没有什么安全性可言。
发霉滴水的墙面只会让小偷觉得来这里是浪费时间。
陆祠逢看了眼四周,又不着痕迹看了眼身边慢吞吞走着的身影,漆黑的眼眸有些发暗——
这个人,比想象中还要不会照顾自己一些。
楼梯是靠木板搭拢着掩盖残缺的水泥,踩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在只有一点微光的楼梯间格外瘆人。
楼梯间堆积着纸板盒,大抵也是老鼠蟑螂之类的窝,气味不是很好。
木板的咯吱声和脚步声似乎也惊动了它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陈旧的纸板盒里响起。
走到四楼往上,楼道恍然开阔了些。
鼻尖的味道也淡了许多。
同样地,风也从楼道墙壁缝隙中的流淌之势变成了楼顶上滚落下来的呼啸之势。
陆祠逢跟着身边的人在五楼右手边的房门前停了步子。
门有两道。
一道铁门,一道木门。
陈邶叙取下帽子开铁门的时候,陆祠逢看见了门旁边墙上的符号图案。
不只一个。
最靠门这边的符号是个三角形,接连旁边是三道斜竖的横线。
但是这两个符号都很浅,甚至被抠了边角,像是被涂擦了一样,只能说依稀可辨。
最后一个图案格外清晰。
一个内部画了间距不一的两根横线的长方形,颜色是鲜明的红色,像是唯恐谁看不见一般。
陈邶叙换把钥匙开木门的时候,陆祠逢看见了半层楼梯上的楼顶门。
半开半关,门栓上绕了根稀疏的铁链,聊胜于无。
不遮风不防盗,只起到一个遮掩的态度。
房间内比住户楼脏兮兮的外表干净太多,又或许是房间主人经常收拾。
又或者,在客厅只放了基础的沙发、冰箱、桌椅的房间,并不需要打扫太多。
租房自带的厨房隔间很是干净,干净得像是没受过油烟一般。
说是样板房,甚至还贬低了样板房的全面摆件。
极为精简的房间主人偏头指了指客房位置:“里面柜子里有被子,洗漱在外面,热水十二点停。”
陆祠逢弯了弯眼,轻声道谢。
陈邶叙没有过多反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黑黢黢的房门缝隙如同深渊,悄无声息吞咽下那道幽幽的身影,紧紧合并,不容窥探。
站在客厅的人则是迈步深入短窄的走廊,拧开了错门的另一间卧室。
分卧比想象的要大,有衣柜、床架、书桌。
陆祠逢合上房门,伸手脱去了身上有些濡湿的外套和包。
黑色的里衣贴身勾勒出线条流畅而漂亮的肌理。
加之淡了笑意的那张脸显得极其不好接近,如同疏离而冷淡的雕像。
他将衣服和手机放在书桌上,转而走近衣柜。
衣柜空间不大,但因为里面只有一套床具、几件休闲家居服和酒店款的换洗用品,于是显得很是空阔。
陆祠逢从中取出了里面整齐搭在一块的六件套。
细软的布料带着清淡的冷香,太浅太浅,稍纵即逝。
与那人的眼神一般。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适时亮起。
[赵助理:陆总,合作商找您,您当下有其他的安排吗?我好安排时间。]
站在床边的年轻男人放下手里的床具,随手回了消息——
[推迟一小时。]
[赵助理:好的,如果您这边事情紧急的话,可以再缓缓。合作商那边意思只是先明面对接,具体事项下个月再展开。]
赵郴看着眼前的消息叹了口气。
他总是说着这套陈辞滥调。
偏偏上司是个就算在医院打点滴也要开工作会议的工作狂。
陆总突然没影,赵郴有些担心上司是为了不耽误工作特意没捎上他,一个人去了医院。
正左右担忧着,手机突然一亮。
[陆总:不用,在铺床。]
赵郴:?
他瞪大眼将这几个字看了又看。
细密的雨声砸在窗外,蹦蹦跳跳,很是吵闹。
电话那头的合作商不明白陆总为何将声音压在清脆的雨声中,他下意识跟着放低了声音。
“感谢陆总,这么晚真是打扰您了。”
“您说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啊?哦哦好,陆总是在忙什么吗?”
“嗯,煮姜茶。”
一手按住冰箱门的男人看着里面的几块生姜,没有叙家常的心思,简单说过便关了通话。
冰箱内幽暗的光打在那深邃的眉眼上,不觉阴暗,反而因为其中清淡的笑意,显得有些温柔。
只是这点笑意落到厨房中单一色调的白瓷碗黑厨具和玻璃水杯时,便淡了许多。
像是被其中的寥落所染。
从浴室出来的陈邶叙一抬眼就看见了靠在厨房边上握着水杯的人。
他弯着唇,将手里的杯子递到陈邶叙面前,语气轻和:“刚才淋了雨,喝点姜茶。”
姜茶煮得刚刚好,味道不烈。
也放得刚刚好,温度不烫。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接过杯子,一口饮尽。
细腻白皙的脸蛋沾着温热的水雾,透出极浅的粉,几缕墨色的碎发贴在耳边。
那点子阴湿的鬼气少见地被打散。
而那向来冷淡的眉头在其主人喝下姜茶后则是微动了下。
要不是他一直用余光认真看着,也不会发现这种几乎没有的细致变化。
因为不喜欢喝,所以才会一口气闷完吗?
陆祠逢眼底笑意深了几分,浓墨般的眼眸沉着细碎的春光,悄悄隐匿。
陈邶叙道了声谢,自顾自转过眼前的人去洗杯子。
湿漉漉的发尾滚下水珠,轻轻砸在陆祠逢手背上。
他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水痕,抬手擦去,指尖轻碾。
将唇齿边的话也碾了回去。
他有预感,如果他多嘴说上一句擦干头发再睡,可能会被嫌麻烦而赶走。
——他的金主大人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已经碰了一次边界线,要适可而止,不能操之过急。
很有眼色的田螺盯着凝水的发尾,如是警戒自己。
洗完杯子的人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厨具,随手放下杯子,转身回到浴室。
很快又携着身湿润的热气走了出来,抱着灰色的盆走进自己房子。
约摸三四分钟,她又抱着空盆从房间走向浴室。
再抱出搭拢着衣服的满盆搁置在浴室门口边处。
被熟视无睹的陆祠逢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面无表情的人穿着黑色毛衣自顾自忙碌出入,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一只冷脸搭窝的黑猫。
毛发还是湿哒哒的那种。
微扬的嘴角笑意渐浓。
他含笑轻声问道:“这是要洗的衣服吗?”
陈邶叙点了点头,没有眼镜遮掩的眉眼似乎连平日死水般的情绪都鲜明了几分。
陆祠逢从中看见了几分表述“明天洗”意思的懒怠。
这点少见的懒散沉在惯常的冷淡眉目间,如同在冰层上不经意拂过的风,吹得他心头有些发软。
见人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自己房门前,陆祠逢弯着唇温声道:“晚安。”
“晚安。”
房门的闭合声轻轻响起。
陆祠逢转身回到厨房,将剩下的姜茶一饮而尽,再将厨具杯子清洗干净。
透明的水流穿过修长的手指。
面色如常洗完东西的人整理摆放的时候,瞥见了方才被另外一个人放在一边的玻璃杯子。
像是后知后觉,他眉心微动,轻轻叹了口气——
“水很冷。”
(一个月前)18:23
用户[恁贱不贱啊]提出问题“咋有些人那么缺心眼啊?现在生意难做就算了,怎么还有人坑同行?你是什么正经工作就算了,哥们你TM一个小偷还坑人也太贱了吧?本来干这行就不容易!你倒是告诉老子明明标记的随时可入室的独居女性房间里面为什么堆满了砍刀斧头锯子?!TMD卧室里还绑了人?我&%¥你%&**&%……%¥你这玩意心咋这么歹毒呐?还好老子溜得快。”并邀请您回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