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带着沈清芷在19楼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办公区，“你坐右边那个空位，坐在林菲旁边，她是你手头这个项目的制片，你俩有空多交流。”
“小沈，这几天多看看热播剧，熟悉熟悉市场，总结经验技巧，等你俩觉得各方面都OK了，再往下推进。”
据江越介绍，内容一部除了部分人需要坐班之外，像导演、制片、编剧之类的幕后岗位，项目前期在公司待的时间比较多，中后期基本在外面奔忙。
攀谈间，制片人林菲来了。沈清芷跟她打招呼，对方冲她笑笑，从餐包里拿出一盒洗净的蜜瓜，分给她吃。
见她俩气氛融洽，江越会心一笑。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打算去22楼找徐行简。没走两步被小姑娘叫住，他回头，温和地扬了扬眉，“还有事？”
沈清芷：“江总监，请问我手上这个项目的编剧是谁啊？”
“我想认识一下。”
江越：“编剧坐在你旁边。”
沈清芷看向林菲，在她的困惑眼神中，林菲笑了笑说：“这是我写的最后一个本子，也是第一个过项目会的本子。”
“这年头，小编剧不好当。”林菲一脸怅然若失，“与其不断被推翻被否定，不如干点相对容易有产出的活儿。”
沈清芷沉默不语。
林菲自来熟道：“听说你也是戏剧学院的，你是陈风教授的学生？”
她点点头。
林菲接着说：“我是22届的，戏文专业，比你高两级。”
说起学校的事，两人瞬间有了共同话题，聊着聊着热络起来。
等沈清芷抽出思绪，江越已经走了，办公室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林菲递给她一叠项目资料，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八卦：“欸，清芷，我蛮好奇的，你跟江总监是不是亲戚啊？”
“算上大四实习，我来这边三年了，第一次见他亲自关照新人。”
如果不是江越昨晚给她发消息，她今天压根不会来公司。
另外她问过了，这一批新人是给新收购的橘子TV那边招的，等他们转正之后，表现优异的才能调来内容一部。
就算沈清芷是优秀的特例，那突然多出来的二十万项目预算呢？江越可是部门出了名的铁公鸡，寻常人想让他加一丁点儿预算，简直比登天还难。
林菲的目光越来越灼热，看得沈清芷着实尴尬。她往后退了退，后背贴着椅背，轻声回：“我和江总监面试那天才认识，我跟他没有亲戚关系。”
林菲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难不成，江总监看上你了？”
沈清芷呆愣了两秒，柔声问：“林学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菲：“你说。”
“咱们内容一部缺人吗？”
林菲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缺人，缺钱。”
沈清芷深吸一口气。
她挺直脊背，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面试那天，徐行简明明说过，一部缺人，所以让总监亲自面她。
这属于特事特办。
今天她过来，压根没见着其他新人。结合刚刚林菲的话，有个想法忽然跳出来：难道徐行简对她有意思，所以才……
很快，心里出现另外一个反驳的声音，劝她不要过度自恋。
沈清芷捧着脸，烦闷不已。
这时，林菲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宽慰她道：“既然已经签了合同，你至少能在风禾待半年。把握机会，专心工作。至于其他的，暂时不要多想。”
也是，现阶段项目最大。
沈清芷舒展眉心，向林菲道谢。
旋即，她打开电脑，顺着热播短剧榜，一部接一部看了起来。
-
上班第一周，沈清芷和林菲讨论了剧本问题，根据市场风向加快了节奏，删改了十几处不合理的小细节。
周五，两人一起下班。
电梯里，林菲说：“财务部那边预算已经批下来了，国庆之后选演员、找场地，如果顺利的话，最快11月可以开拍。”
沈清芷应声：“嗯。”
国内目前有九大影视基地，各地建筑风格不尽相同。拍架空历史的古装戏，一般选择南城影视基地。
沈清芷从小在燕北长大，除了去布拉格交换，她基本上没在别的地方长住过。刚出国那会儿，她不适应陌生环境，每天晚上必须和哥哥通话才能睡着。
那时候，沈书蘅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克服时差陪她聊天，哄她睡觉。她不知道这一回，她还会不会出现那种状况。
然而转念想，南城毕竟在国内，不存在文化隔阂，应该没问题。
“对了，周日不是调休嘛，咱们正好去聚个餐。”林菲说，“你想吃什么，可以发在团队小群里，大家一起讨论。”
这个项目的团队早就组建好了，由于没导演肯接，公司又卡经费，所以一直没往下推进，直到沈清芷加入才活起来。
小群很活跃，一轮投票过后，大家锁定著名美食街——燕山路，接着纷纷艾特沈清芷，问她想吃什么，听她的。
沈清芷没客套，让他们从火锅、烤肉和家常菜这三样里选。
发完消息，恰好一层到了。
林菲住得近，直接徒步回家。沈清芷跟她说完再见，继续坐电梯往下，去地下车库。
刚出电梯，摄像在群里发图片。
摄像-多哥：这家烤肉不错，服务也特别好，我投一票。@美术-小方
美术-小方： 1
美术-小方：菲姐，听说店老板是超级大帅哥哦，看在美色的份上，投一票呗@制片-林菲
一来二去，烤肉得票最高。
沈清芷停下来看图，他们选的是她之前去过的那家烤肉店。
她再去吃一顿也没什么。
只是刷着刷着，她发现哪里不对劲。有一张图里，男人穿着黑色店长服，戴着口罩，露出半张侧脸，特别像……
她顺手滑下一张。
跳出来一张正面照，她凝眸，第一眼便认出了……哥哥的眉眼。
一时间，无数问题在脑中涌现，如一团乱麻，越缠越紧。
沈清芷绷着神经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天盛集团CEO”，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是“繁星集团与天盛集团达成长期战略合作，新任CEO马天明主持活动”。
她略过这条继续往下翻，几乎所有含有CEO这个头衔的词条里，后面的人名全部变成了“马天明”，“沈书蘅”这三个字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翻了七八页，她终于在某个投资论坛的犄角旮旯里看到了哥哥的名字。
留言来自两个月前。
用户6398：
小道消息，听说天盛和繁星对赌失败，除去股份，天盛还要赔繁星好几亿，CEO承担三十几个点的债。
花开富贵（回复）：给公司打工还得背债，哪个冤大头这么惨？
用户6398（回复）：好像姓沈，叫沈书蘅，白手起家的高级打工人，没有后台就这样呗，资本无情。
……
沈清芷落在屏幕上的手指停止滑动，目光亦渐渐顿住。
一个个关键词怼在她眼前，将过去二十多天发生的事串了起来。
-
晚上九点半，沈家别墅。
沈书蘅去楼下厨房弄了杯温牛奶，回房时经过妹妹房间，意外听见她在跟那只叫圆崽的白熊玩偶说话。
“圆崽，姐姐问你一件事。”门虚掩着，沈书蘅透过门缝瞧见妹妹失落的脸，“如果你的家人对你撒了谎，你会生气或者难过吗？”
沈书蘅内心猛的一咯噔，握在手中的马克杯差点没拿稳。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眼瞅妹妹低头贴玩偶的脸，声音黏黏乎乎像是哭过，沈书蘅抬起手敲门，在妹妹应声后推门而入。
他将水杯搁在桌上，坐在离她床不远的懒人沙发上，双手抱膝，一副做错事了的心虚模样，“阿芷，我要坦白。”
沈清芷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熊，静静地望着他，“坦白什么？”
“这事儿有点大，你做好心理准备。”沈书蘅局促地扯了扯唇，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收紧。
“大概三年前，天盛计划融资上市，跟一家风投公司签了对赌协议，原本一切顺利，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
“根据合同，天盛除了出让规定的股份，还得赔款5个亿，我承担其中……”
沈书蘅卡壳，他抿着唇，无意识地咽了咽喉咙：“总之，抵掉这套别墅，加上商铺游艇那些，还差五千万。”
“不过阿芷你不用担心……”他连忙补充，声音稍显激动，“我现在经营着一家烤肉店，就你上回跟朋友去的那家，店铺目前生意还不错。我打算等营收稳定之后再开几家，以后争取做成连锁。”
“所以，你之前说有应酬，其实是在烤肉店帮忙？”她明知故问。
沈书蘅点点头，“抱歉。”
“我不该瞒你的。”
“哥，剩下五千万的债，”沈清芷忽的想起什么，平静道，“把我名下那两套房卖掉，应该能还上吧？”
沈书蘅一口回绝：“不行！”
“那两套房不能卖。”他斩钉截铁道，“阿芷，那两套房是买给你傍身用的，它们是你的退路。”
“我跟债主约定好了，剩下的钱三年之内还清。”沈书蘅清了清嗓子，语气稍稍柔和了几分，“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那房子先……先留着自住。”
“还有一个问题。”
沈清芷将玩偶放到一边，“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形势不妙的？”
沈书蘅垂眸，“半年前。”
“上市几乎无望的时候。”
闻言，沈清芷终于明白哥哥之前为什么哼哧哼哧给她转钱了。
“哥，这些年你给我的零花钱，我陆陆续续攒了下来。”她道，“总金额加起来差不多一千万，你有需要可以拿走。”
“不需要。”沈书蘅抬眼，目光坚定地看向妹妹，“阿芷，不用担心我。你哥我在天盛这七年不是白待的。”
“只是这个房子……”他说着气势软下来，不舍道，“我们不能再住了。”
沈清芷坐在床上久久无言。
过了好半晌。
她问：“什么时候搬家？”
“后天。”
冰冷的两个字直直砸下来，女生呆呆地躺倒在床上，明亮的杏眸一点点失去神采。
“知道了。”她闷闷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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