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丧事喧闹了一阵,当天夜里突然刮起了狂风暴雨。
就在这盛京脚下,有一队车马悄悄从皇宫中离开,来到了二皇子荣现的王府。
可奇怪的是,他们并不从正门通报,而是驱车来到了侧门。
为首一个瘦小的男子跳下马车,轻轻扣响门环。
“谁啊?”领事的门房满腹牢骚,一定又是哪个丫鬟小厮溜出门。
他不情不愿地过去,正欲对着门外臭骂一通,却被门外一道雷劈得骇了一跳。
那道雷劈开了夜幕,照亮了门外的来人
——那是一群有意隐瞒身份的夜行人,几人身量瘦削,头戴斗笠面纱,叫人看不清模样。
刺客?死士?他只能联想到这些,一时间吓得没了主意。
正在他快速思考对策的时候,一个站在正中心的人开口了:
“劳烦通禀王爷,有要事交代。”
那边递过来一块玉佩,门房一边接过玉佩,一边用余光观察着。
来者虽然有意改变声调,但音色老态阴柔,手掌苍劲有力。
借着油灯,隐约看见袖口处有精细纹样,心下便有了几分判断。
但当他看到玉佩的纹样时,还是结结实实吓到了。
宫中的人,怎会半夜来偏门传唤王爷?
他不敢想,也不是他能想的,于是连忙作揖道:
“王爷正行公事,请大人容禀。”
好在对面无意与他计较,他快速掩好大门,一路小跑通报。
二皇子荣现一见此玉佩,便知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刘尚,忙让小厮前去迎接:
“快快请进来,不得放肆。”
刘尚一行人被众小厮迎着进了前院正殿,自进了门之后他们便不再隐瞒身份,纷纷摘下斗笠。
荣现上前揖手问道:“刘公公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刘尚摆摆手,脸上挂着笑意:“王爷不必拘礼,老奴前来,也是奉旨办事。”
他同边上的小太监使了眼色,小太监便从怀中报出一襁褓婴儿来。
荣现大惊失色,忙问:“刘公公这是何意?”
刘尚却不急于解释,理了理衣袍坐下。
他端起一旁刚准备的热茶轻嗅一番,清香四溢,缓缓品了几口。
这是顶好的江南新贡茶,勇王也是有心了。
荣现在一边急得几次想张嘴,又不得不咽回去。父皇身边的人代表着父皇的意思,他不能得罪。
刘尚对着茶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婴儿:
“这孩子是王爷您跟王妃的女儿,王爷王妃还需尽早起名,好上宗室玉蝶。”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荣现愣在原地,什么我跟王妃的女儿?父皇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孩子、这孩子难道是......
他猛然一惊,抬头正对上刘尚老态龙钟的眼睛。
盛夏的夜,虫鸣四起,荣现只是站在那,却感到背后一丝寒意。
可未等他消化完这件事,刘尚就起身准备走了。一旁的小太监颇有眼力,忙上前虚扶住。
刘尚经过荣现身边时忽然顿住,略微侧了身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王爷您是陛下的亲骨肉,血脉相连,想来您是能体会陛下苦心的。”
刘尚深深看了一眼荣现,再次戴起斗笠。
一行人进了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一切都归于平静。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
荣现手里真真切切多出来的孩子。
他失了主意,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
......这孩子倒是胆大,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安睡。
勇王妃接到下人的通传,急忙重新梳洗穿戴来到前厅,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王爷,这是......”
待秦世英看到荣显怀中的婴儿,惊呼了一声,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荣现挥手,将孩子交给了府中的婆子,嘱咐下人要找几个好的奶妈,随后便急急拉着王妃回屋了。
一进屋,荣现就遣散了所有侍女,甚至下了死令:
五米之内不准有任何人靠近,违者杖毙。
秦世英深感事情之大,又不敢胡乱猜测,只得静静等着。
可只见王爷在屋内反复踱步,眉头紧缩,愣是不说一句话。
秦世英忍不住开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怎么凭空多了个孩子。”
“刘尚传的话,想来是父皇的意思。”荣现叹了口气。
“今日早晨不是听闻公主殁了......”秦世英没往下说,但她也有同样的猜测。
荣现深深看了一眼王妃,此事之复杂,想必远远超出二人此时所想。
“你我二人看来是想到一起去了,这婴儿恐怕就是公主。”荣现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屋内一时沉默无声。
“父皇为何......”秦世英仍然不解。
“若往好了想,父皇是认为公主在宫中会有危险,想把公主托付于我们。”荣现皱着眉头,正在思索此事的蛛丝马迹。
世英若有所思:“那这于咱们是好事。”
荣现自嘲地笑了笑:“可我父皇从来多疑,就算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敢说能让他真正放心。”
正是因为骨肉相连,他才最清楚父皇的脾性。
/
皇后无嫡子,荣现又是所有皇子中唯一被封王赐府邸的。
大皇子荣洙同三皇子荣辞自然便被众大臣拿出来议论储君人选。
目前俩人的支持者难分上下,荣洙那边自然有沈贵妃的母家支持,沈文山在朝中位列左丞相,可谓一呼百应,自然有不少溜须拍马之人。
既然无嫡子,按礼法来说,那就应立庶长。
因此不少保守派也加入了大皇子的阵营,成为“立长派”。
三皇子荣辞那边则有些不同,慈妃一向以不争的态度示人,处处表现得恪守规矩。
但这三皇子实在太耀眼了,年仅十三,却文采出众,他的策论连太傅都要赞许两句。
不光文采,六艺也样样精通,虽然年轻,言行却同成人般老成稳重。
有不少大臣私下曾议论三皇子有天人之姿,这句话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夸赞,其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正因如此,三皇子虽非嫡非长,但却凭着过人的才貌赢得了一众“立贤派”的拥护。
剩余的四皇子荣缙、五皇子荣珲则年纪尚小,暂不涉及争储。
不过皇宫里的事难以用常理来推测,谁又说得准老四老五的母妃有没有旁的心思呢。
而二皇子这边,却毫无征兆地被虞帝封了王,早已分府别住。
有人认为二皇子被封亲王意味着再无继位可能。
有人认为二皇子被当做了一块磨刀石。
也有人认为圣上意欲保护二皇子,使其能顺利继位,不被有心之人暗算。
但这一切都仅仅只是猜测,天子的想法,也许只有天知道。
/
荣现推测着推测着,不自觉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心里已有一杆悄悄倾斜的天平。
他的母妃温嫔出身将门,当年因忠勇被父皇器重,派去了边境抵御契国精兵。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那场仗打得真久啊,当时的他还是小小的少年郎,看着母妃整日以泪洗面。
从母妃的口中他才知道,他的外祖父、舅舅、表哥通通奔赴了边关,可因国库空虚,迟迟等不到支援的粮草。
母妃抓着父皇的衣服,哭得几乎断气,但是父皇只说了一句话:
"镇国公忠勇无双,朕会念着他的功劳。"
经这一句话,母妃从此再也没有对着父皇笑过。
后来母妃收到了一块染满了血的碎布,她认出那是父亲的衣服,另一侧还有母亲亲手绣的字。
平安
可惜这两个字实在太讽刺了,上面的血迹一层又一层,她不敢想象,却还是止不住地想到了画面。
那是她父亲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的厮杀,也许血干了,又染上新的。
成了这厚厚的一层,盖住了平安。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干呕,呕完又开始大笑,抓着荣现使劲摇晃着:
“你父皇欠我们的!他欠我们的!”
下人们惊叫着来捂她的嘴,天子居所,即使再委屈,有些话也不能宣之于口。
那时的荣现手足无措,被下人带离了寝殿,身后是母妃撕心的尖叫。
后来母妃自尽了,这在宫中是大忌。
不过父皇没有怪罪,反而突然给荣现封了勇王,甚至给了他一些兵权。
他虽然无意皇位,但他有自己不能容忍的事。
若是......那个最坏的猜测......
如果这个孩子是挡了父皇的路,那么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他,很可能是把他当做弃子了。
荣现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世英,他不想也不愿意这个猜测成真。
凭什么他是弃子?
“那这孩子......”
秦世英虽然没有细问,但凭着对王爷的了解也能猜测一二,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她担忧这王府上下的未来,又忍不住觉得这孩子无辜可怜。
“这不难,只说是府内侍妾的孩子。侍妾......侍妾难产,血崩而亡,因此记在你名下。府里挑一个老实本分不乱说话的,除去名字养在府里就是了。”荣现早已想好对策。
“父皇说这是我们的孩子,那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不仅要养着,我们还要给这孩子最好的,将她当成我们最疼爱的孩子。”
荣现心想,若非如此,如何叫那位陛下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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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
“如何了?”龙案上的虞帝还在批注奏折,头也未抬。
“回禀陛下,勇王什么也没说,寝殿外撤了人,无法探听谈了什么。”侍卫跪在殿前,事无巨细禀报着。
“他谈了什么不重要,该他做的事,他终究会做好的。”
虞帝在一本折子上用朱砂圈了圈,又打了叉,随后丢给侍卫。
“这些皇后身边的旧人手脚不利索,换了。”
“沈贵妃那边不必折腾,一切照旧,她用惯了身边的。”
虞帝闭上眼睛,似乎很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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