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气厅内,众派掌门皆齐聚于此,身边跟有心腹弟子与之一起观刑。
南胥月带着沈渺音,二人并肩而行,出现在正气厅门口。
各派其余弟子立于正气厅外,瞧二人相偕而来,纷纷有了自己的猜测。他们有的人认为蕴秀山庄怕是很快就会有一位女主人了;也有弟子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两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沦落至此,倒是同病相怜。
这是沈渺音自废修为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她虽无修为,但周身的气势却与之前大不相同。沈渺音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不禁蹙了蹙眉,什么叫沦落?她可以忍受非议,却听不得旁人轻贱南胥月分毫!
“噌——”
一声清越剑鸣!她手握傅澜生所赠宝剑,径直走向那出言不逊的镜花宫尹姓弟子,剑锋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我虽无修为,但尹修士若想试剑,乐意奉陪!”
那人见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渺音愣了愣神,众人没想到沈渺音竟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纷纷噤了声。
“哼!”那挑衅的修士强作镇定,“算了吧,你没有修为,赢了你,胜之不武。伤了你,更有损我们镜花宫的声名。”
“哦?”沈渺音唇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的确,尹修士从前就打不过我,我如今没有修为,若再输给我,当真是颜面扫地,有损声名。”
“你!”
“要试吗?”沈渺音眼神凌厉看向对方,手中剑光再吐一寸,带着森然寒气,对方终究是怯怯的将头转向一侧,一言不发。
沈渺音“锵”地一声收剑归鞘,目不斜视,随南胥月踏入正气厅。
“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南胥月虽不解,但仍低声劝慰道。
“我看不惯。”沈渺音声音清冷,目光扫过厅内,“听不得他辱你。”
南胥月闻言神色微怔,随即唇边绽起一抹笑容。
众派掌门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小插曲,如今见沈渺音与南胥月一同走进来,纷纷侧目看向沈渺音。傅渊停夫妇二人打量了她一番,总觉得她似乎与之前跟在素凝真身边时不大一样了。
何羡我扫了眼沈渺音,从前他只惊讶于她的样貌,后来见她不过尔尔,就再未过多关注。如今的她,倒是与那日站在殿上的她别无二致。
“哼,沈渺音!你好大的威风,也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素凝真瞥了沈渺音一眼,不屑道,“你如今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素宫主。”南胥月踏前半步,将沈渺音护在身后,声音温润却字字铿锵,“沈姑娘当日挨你三掌,又依诺自废修为,你与她之间的恩怨是非该是两清了。她如今作为仙盟散修,为何没有资格站在这?当日护阵诛魔之功犹在,如何不配?她无需仗任何人的势,她本身,便是她的倚仗!”
“南庄主,你非仙盟中人,有何资格在这里插手仙盟之事。”素凝真被拂了面子,脸色颇为难看道。
“凭他乃当世法阵第一人!”沈渺音朗声道,毫无惧色,“凭那日若没有九天垂云阵相护,如今的仙盟会如何?”沈渺拱手道,“素宫主,我与镜花宫的是非恩怨若是无法化干戈,也请不要牵连无辜!”
“蕴秀山庄虽不在仙盟之列,但南庄主是我拥雪城请来的贵客!”谢雪臣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素宫主,你这么对我拥雪城的客人,是不将拥雪城放在眼里吗?”
“师父,镜花宫之乱,咱们还欠南庄主一份人情。”花棠上前一步,凑到素凝真耳边低语道。
素凝真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甩袖,坐回原位,不再言语。
“你们俩今日……”傅澜生趁机溜到南胥月身边,压低声音,一脸惊奇,“吃火药了?平日温良谦恭的,今日怎么这般剑拔弩张?”
南胥月目光落在沈渺音沉静的侧脸上,唇角微扬:“你若有了想倾尽全力护住的人,便知为何。”
“南胥月,你这个一向不沾红尘情网的人,没想到开了窍居然还会争这口舌之快,太不像你了!”傅澜生不禁咋舌。
“嗯,”南胥月竟认真点头,“感觉……还不错。”
沈渺音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二人交谈,唔,口舌之快她从前也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刚刚在外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冲了上去。她偷偷看了眼南胥月,好像与他相处日久,她都快忘了从前在镜花宫锻炼出的隐忍克制了,如今的她愈发藏不住脾气了。
“不过暮姑娘虽然是暗域圣女,但也没做什么坏事,我们这样处置她太残忍了。”傅澜生看向南胥月心有不忍道,“还好我没有告诉阿宝,她要是知道,肯定很难过。南胥月,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里观刑了,太残忍了。”
“来了。”沈渺音轻声提醒二人道。
“城主,人已带到。”拥雪城的两名弟子将暮悬铃押上来后便退了下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谢雪臣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暮悬铃眼中露出心疼之色,但面子上还是要维持着公正严明的样子。
“有。”暮悬铃轻声道,她仰起头,看向谢雪臣关心道,“你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谢雪臣喉结微动。
“那我就放心了,开始吧。”暮悬铃笑着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谢雪臣不再犹豫,磅礴灵力汹涌而出,直灌暮悬铃体内!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厅堂内响起!魔气被强行剥离,如同抽筋剥髓般,暮悬铃蜷缩在地,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衣衫,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烈火灼烧、被利刃切割!
“啊——!”她痛苦地翻滚,指甲深深抠入地面,留下道道血痕。
魔气散尽,暮悬铃如同被抽去所有生机,瘫软在地,仅剩微弱的喘息。她艰难地抬眼,望向谢雪臣,眼中充满不解与痛楚。
“谢城主,你这是何意?为何不直接杀了她!”素凝真看着尚未断气的暮悬铃,愤而起身走上前质问道。
“我散她魔功,将她囚于拥雪城千年,已是足够。”谢雪臣也不理会素凝真,他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全场。
“她是暗域圣女,只此一条便可定她死罪,谢城主如此恐难服众。”素凝真听了谢雪臣的话只觉荒谬,暗域圣女便如此轻轻放过,置仙盟律例于何地!谢雪臣冷冷看向她,素凝真睥睨谢雪臣继续道,“尤其会让悬天门诸位修士寒心。”
“暮姑娘当时被魔气控制,待神智恢复之后,亦去阻止痴影,内心向善。”玄信上前看向众人道,“这亦是掌门的意思。”
“谢城主若不杀她,便由我来杀!”素凝真不再理会其他人,拔出拂世之剑,剑气直指暮悬铃。
沈渺音一手握住佩剑,随时准备上前,南胥月执扇压住她的剑首道:“放心,雪臣应付的来。”
“师父!”高秋旻看着谢雪臣突然召出的剑气逼近素凝真眼前,连忙喊道。
“这里是拥雪城,不是镜花宫,这也非镜花宫的家务事,这是我的决定!”谢雪臣的声音如同千年玄冰泛着寒意,带着雷霆之威。
“谢城主,你这是要公然包庇她!”素凝真看着眼前森然的剑气,出言质疑道。
“袒护罪人才叫包庇,而暮悬铃,无罪!”谢雪臣掷地有声的无罪二字,引来几位掌门对视。
“无罪?谢城主这是何意啊?”傅渊停与段霄蓉面面相觑,众人一片哗然!
“自暗域起,暮悬铃便一路助我助仙盟,追玉令、查内奸、灭三影,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牺牲。”谢雪臣环顾众人,“这样的一个人,若仙盟只因她的身份便定其罪,欲取其命,是仙盟的过失。我不认同,亦不遵从。”
暮悬铃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谢雪臣,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谢城主,你莫要善恶不分!”素凝真看向谢雪臣怒斥道。
“难道素宫主的是非善恶便是真理?”谢雪臣目光灼灼,直视素凝真道,“凡是为灵族说话的人,不论心迹,不辨对错,都要作为异己铲除?”
素凝真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她狠狠地甩着袖子转身坐回位子上。
“我谢雪臣立世,自有我的道心,亦有我的判断。”谢雪臣走过去俯下身,托起暮悬铃的头看着她向众人道,“给暮悬铃散功,并非定她之罪,而是要让她彻底脱离暗域的生活。囚她千年,了却过往。”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具虚弱不堪的身体打横抱起,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从今往后,暮悬铃便是我拥雪城的人。”
沈渺音望着谢雪臣抱着暮悬铃决然离去的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唇边绽开一抹由衷的微笑。
“放心了?”南胥月看向沈渺音安心的笑容,微微低头,在她身后附耳低语道,“那么……渺音,是不是可以随我回蕴秀山庄了?”
沈渺音微微一怔,想起之前她刚醒来时,以担心暮悬铃之事为由,拒绝随他去蕴秀山庄不由浅笑,她朝后微微倾身,轻声应道:“好!”
“想不到谢城主,也是一个有心之人。暮姑娘大难不死,真是件好事。”傅澜生望着谢雪臣离去的方向,由衷感叹……
吹雪楼外,沈渺音和南胥月等了片刻,看着谢雪臣一直没有出来,想来是他用玉阙功成功护住了暮悬铃的心脉。
“明日回去可好?”南胥月和沈渺音步伐轻松的走出吹雪楼。二人并肩走在覆雪的青石路上,他侧头看向她,询问道。
“我想……等铃儿醒了,可以吗?”沈渺音抿了抿唇,歪头请求道。
“好,随你。”南胥月的眼神仿佛春风化雨一般,带着无尽的柔情应道。
“三日,之前谢城主说只要铃儿撑过三日,就能开启神窍修灵力了。”沈渺音朝南胥月竖起三根手指,眼神晶亮,“再等三日,如何?”
“嗯。”南胥月抿着嘴扬起一抹弧度,他点了点头,宽大的袖袍下,他的手悄然覆上她的,十指紧扣。
二人四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问雪崖。南胥月牵着她,顺着山路拾阶而上,直至山顶。
“这里看拥雪城还真是银装素裹,不染纤尘。”沈渺音松开南胥月的手,走到山崖边,将拥雪城的屋舍尽揽眼底,“谢城主要护着这一城的弟子,还有拥雪城所庇护的一方百姓。身为最强剑修,还要担起这天下苍生,他身上的担子还真是重啊。以人族对灵族根深蒂固的偏见,今日他为了铃儿当真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人与天下万人对于雪臣来说还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啊。”南胥月走上前叹了口气道。
“天生十窍,想来既是光环也是枷锁吧。世人慕强,一边寻求强者庇护,一边又不允许强者有私心有偏袒。可强者也是人啊,他们虽然比普通人多了份力量便多了份责任,但他们心中亦有珍视和需要守护的。”她的话语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你呢,渺音,一人与天下万人,如果是你会怎么选?”南胥月安静的听着,他的眼睛仿佛缀满了星子,亮晶晶的看向沈渺音问道。
“以前的我,都护不了万人,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连一人都护不了。”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想了想,若是可以她当然想护很多人,可她资质平平,更何况现在。沈渺音看向南胥月莞尔一笑问道,“倒是我们当世法阵第一人的南庄主,若是你呢,你怎么选?”
“若要我选……这世间我想护的,只有渺音一人。”南胥月看向身边之人笑容缱绻,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强者也是人,有私心有偏袒并没有错。
“南胥月!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好好回答。”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脸颊绯红,酥拳砸在他的肩膀上,竟带着些娇嗔。
“渺音,我没开玩笑,这就是我心中所想。”南胥月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南胥月,你”沈渺音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一时语塞。这人……怎么能把情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又直击心扉?
“渺音,你是不是……不想去蕴秀山庄?”不知为何,南胥月总觉得她在拖延什么,她似乎对于跟他回去总有顾虑,或者说是胆怯。
“也不是,我就是有些紧张。”沈渺音下意识地低下头,轻咬朱唇,犹豫片刻后,她抬眸望向他,“南胥月,蕴秀山庄的弟子……好相处吗?”
“唔。”南胥月听了沈渺音的话,想起镜花宫之前那几个弟子对她的态度,恍然大悟。他眼中漾起促狭的笑意,故意逗她,“我想……他们若是看到你与我相处融洽,大抵也会……主动来与你亲近?”
“南庄主!”沈渺音听到他那尽带调侃的语气,嗔怒地瞪他。
“呵呵,好了,不逗你了。”南胥月朗笑出声,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目光柔情似水,“阿宝曾在蕴秀山庄住过一段时间,与众人相处甚欢。所以你不用担心,蕴秀山庄的人很好相处。”温润的嗓音如三月春风,融化着那颗如履薄冰的心,“而且蕴秀山庄也有不少灵花异草,四季如春,山庄附近亦有安居的灵族,你一定会喜欢那的。”
“那……蕴秀山庄也有像苍长老那般严厉的长老吗?”她可是听暮悬铃说了,苍长老时常对她疾言厉色。
“放心吧,没有。”
“那蕴秀山庄的规矩……多吗?”她想起明月山庄那森严如枷锁的戒律……
“蕴秀山庄,我说的算!”
“那,蕴秀山庄里有什么禁忌或是”镜花宫对灵族的讳莫如深,让她不禁追问……
“渺音,”南胥月打断她连珠炮似的追问,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安抚与承诺,他微微俯身,轻抚她脸颊道,“别怕,有我在,以后蕴秀山庄就是你的家。”
沈渺音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安也被这滚烫的承诺熨平。她闭上眼,贴着他温热的掌心,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轻声应道: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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