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冷气开得很足，哪吒后颈却沁出一层薄汗。
他看着投影幕布上被标红的第37场戏，手指无意识抠着键盘缝隙里的饼干碎屑。
"李老师，这个场景必须改。"敖丙的钢笔在剧本上划出流畅的弧线，银灰色西装袖口随着动作泛起涟漪，"原著里混天绫缠住龙宫的意象很美，但影视化需要更合理的逻辑链条。"
哪吒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那里像藏着深海里未化的冰。"敖编剧的意思是，我的文字只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制片主任轻咳一声："两位老师，要不我们先......"
"我需要人物动机。"敖丙忽然站起来，白板笔在玻璃上敲出清脆的响，"申公豹为什么放任龙族被捆？东海市为什么要用丝绸包裹？这些在剧本里都没有......"
"因为那是梦！"哪吒猛地推开转椅，显示器晃出细碎的光斑，"你见过哪个做梦的人会给自己编前因后果？敖大编剧是不是连彩虹都要分析折射率？"
空气骤然凝固。
哪吒看见敖丙喉结动了动，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点。
那支万宝龙钢笔他认得，上次剧本围读时敖丙用它批注，字迹锋利得能划破稿纸。
"抱歉，我去透口气。"敖丙抓起咖啡杯往外走，袖口扫过哪吒的手背，带着雪松与墨水的气息。
哪吒踹了脚主机箱，电脑屏幕闪了闪，文档里未保存的三十页剧本消失无踪。
深夜十点的便利店亮得像颗水晶糖。
哪吒蹲在冷藏柜前挑酸奶，后颈突然落下一片清凉。
易拉罐贴着他的皮肤，水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冰美式，双份浓缩。"敖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哪吒抬头看见他松了领带，锁骨从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里露出来，比白天多了几分人气。
"大编剧也吃关东煮？"哪吒故意戳了戳他托盘里的萝卜块。敖丙耳尖泛红，端着餐盘的手指骨节分明："在改第三幕的雨中戏。"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哪吒咬开酸奶盖，突然说："我做过那个梦。"他指尖沾着乳白色奶渍在桌面画圈，"混天绫不是武器，是龙太子送我的绦带。东海市要塌的时候，他把我裹进龙鳞里，自己化成了一尊冰雕。"
冰柜嗡嗡作响，敖丙的钢笔不知何时停在了笔记本上。
哪吒看见他喉结滚动，镜片蒙着雾气："后来呢？"
"后来我醒了，枕头上全是..."哪吒突然卡住，酸奶勺在掌心转了个圈，"你嘴角沾了海苔碎。"
敖丙下意识舔唇角的动作让哪吒喉咙发紧。他慌乱起身去拿关东煮，却碰翻了敖丙的咖啡。
深褐色液体在剧本大纲上漫开，将"李哪吒"和"敖丙"两个名字洇成了纠缠的墨团。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瞬间，整栋写字楼陷入黑暗。
哪吒听见敖丙的钢笔滚落在地，冰凉的金属外壳擦过他脚踝。
"别动。"他抓住敖丙的手腕，手机电筒照亮对方鼻尖细小的汗珠。
投影仪自动重启的蓝光里，哪吒闻到若有若无的焦糖香从敖丙领口溢出来。
被雨幕模糊的墙面上，混天绫正缠绕着龙宫缓缓旋转。
敖丙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沾着咖啡渍的袖口扫过哪吒手背："这里应该加一束逆光。"
哪吒摸到遥控器时，指尖擦过敖丙突起的腕骨。
漫天星斗突然从穹顶坠落，将他们的影子投成浪涛中的两尾鱼。
敖丙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指着被光斑笼罩的龙角装饰："申公豹的悔恨要藏在龙须摆动的频率里。"
"你果然看懂了。"哪吒按下定格键，混天绫正好缠住敖丙的侧脸。他摸到对方无名指内侧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三年前签售会，那个往我书里夹银杏叶的人..."
惊雷炸响的刹那，备用电源启动。
哪吒看见敖丙慌乱去捡钢笔，笔帽滚到主机箱后露出内侧刻痕——NH两个字母缠绕着龙纹，和他乾坤圈U盘的凹痕完全吻合。
"剧本第三十七场。"敖丙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改成混天绫缠住的是编剧的手稿，可以吗？"他展开的掌心躺着一颗海盐焦糖，糖纸正是哪吒小说里描写过的鎏金蓝。
玻璃幕墙外，城市浸泡在雨做的琥珀里。
哪吒咬住糖块俯身逼近，在敖丙的皮质笔记本上写："不如改成编剧被原作者困在永恒的子夜。"他的膝盖抵住转椅轮子，看着敖丙喉结上的光斑随投影变幻："毕竟零时的钟摆..."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共享的焦糖气息里。
敖丙的钢笔在剧本空白处洇开墨迹，像极了那年签售会夹在书页间的银杏叶脉。
鎏金蓝烛焰在敖丙办公桌上摇曳时，哪吒终于看清了玻璃罐底的莲花刻印。
他捏着烧剩半截的香薰蜡烛转身，敖丙正在茶水间踮脚够最上层的咖啡豆罐，后腰绷出清瘦的弧线。
"蓝山咖啡配海盐焦糖？"哪吒用蜡烛底座轻敲流理台，"敖老师准备道具倒是讲究。"他看见敖丙耳后泛起薄红，银勺在瓷杯里搅出旋涡："怕某人开会打瞌睡。"
落地窗外飘起今冬初雪，哪吒突然握住他悬空的手腕。
咖啡香撞上烛火暖意，敖丙白大褂口袋里滑落的推荐信正巧展平在晨光里——泛黄信纸上，哪吒三年前画的莲花图腾正缠绕着工整的钢笔字："此项目非敖丙不可。"
打印机突然吐出终版剧本，第37场戏的批注栏里，他们昨夜用荧光笔写的注释正在雪光中晕染：
[混天绫缠绕处改为编剧无名指/龙宫冰裂纹路参考咖啡渍蔓延形状/申公豹独白增加钢笔尖划过冰面的音效]
敖丙的钢笔尖悬在特别鸣谢栏上方迟迟未落，哪吒咬开一颗鎏金蓝糖纸包裹的焦糖，将糖块推进他唇间："并列姓名之间，"他含着半融的甜味按住敖丙手背，"该画条混天绫。"
颁奖礼那夜暴雨如注，哪吒在红毯尽头看见敖丙西装内衬的龙纹刺绣。
他们交叠的获奖证书在镁光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像极了当年被咖啡渍洇湿的剧本。
庆功宴香槟塔倒映水晶灯时，哪吒摸到敖丙后腰的莲花胎记。
鎏金蓝糖纸折成的龙正盘踞在他锁骨，随着呼吸起伏成海浪的模样。
"当年推荐信..."敖丙的尾音消融在碰触的酒杯里，哪吒指尖还沾着颁奖礼后台的鎏金闪粉："你改我剧本的时候，"他咬住敖丙解开的领带结，"就该料到要赔整个余生。"
雨丝将霓虹滤成星屑，他们交握的手掌间，钢笔与U盘扣成完整的乾坤圈。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作响，冷藏柜玻璃映出两个正在挑酸奶的身影，像极了故事开篇那个落着电子雪花的雨夜。
--完--
零时的钟摆表示着我对你永恒不变的爱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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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零时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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