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殿内,神座之上,青年沉睡着,他歪着脑袋,显得姿态有些懒散。面孔经过神明
的精心雕琢,比在人间时更加耀眼,纵使太阳的瞳眸阖上了,也依可与艳阳争辉。鬈发长了许多,披散在白金色的神袍上,像阳光通往人间时,经过云彩的模样。
埃文斯轻轻睁开了眼,羽翅般的长睫扑闪着,一瞬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金色的瞳孔愈加灿烂。
他站起,从神坛上一阶阶走下,每下一阶,神袍的光彩便黯淡一分,可他不曾在意。
最后,他终于走完了,他转过身,仰望着那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的神座,随即一撩袍角,轻轻地跪下了。
“欢迎回来……”
埃文斯又说了一次,这与在人间时不同,不是爱人亲昵的耳语,而是信徒祈祷时虔诚的呢喃。
随即,整座神殿爆发出耀眼的光辉,穹顶上绘着烈日与星月,金色的鸟雀盘旋着,发出清脆的鸣叫,原本雕着花纹的高墙此刻铺满了壁画,众神凝望着。
神殿恭迎着,它主人的归来。
那个身影一点点地显现,由朦胧变得清晰,他身上的神袍远比埃文斯的耀眼,阴森的气息一扫而空,变得圣洁,连带着那张肃穆的脸似乎也多了几分温柔。他睁开了眼,黑曜石深处似乎多了几分银蓝的光辉,长发披散着,拖到了脚踝。
他坐在神座上,俯视着一切。
明明是平静的,却散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
“终于回来了……”
沉寂许久,森林女神发出一声打破寂静的喟叹。
“欢迎回来。”“恭喜。”随后众神陆陆续续开了口,看似平静的话语下却难掩讶异。
伊厄都没有理会,他看着神坛之下,那个始终不曾开口,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的那孩子,无比虔诚。
他缓缓走了下去,走到那个孩子面前,站定,两人的目光都始终不曾移动。
埃文斯率先开口了,他弯了弯眼睛,像两轮新月,他说:“大人,欢迎回来。”
原本喧闹的众神忽然安静了下来,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眼睛恨不能要放到两人中间。
伊厄很久没有应答,只是看着他,埃文斯眼中的虔诚不曾动摇,完美的笑意也不曾变化,再没下文,只是看着他。
良久,伊厄的唇边蔓延出一片温和的笑意,他扶着埃文斯的肩膀将他拉起,赞赏地说道:“你做得很好,埃文斯,我的孩子。”
“这是我该做的。”
两人脸上都覆盖着面具般的笑意。
随即,伊厄抬了抬手,壁画消失了。
众神被迫离开后十分不满,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麻雀。
“愿天父再为他们增添一些坎坷。”
“伊厄是想囚禁那孩子吗?”
“他们是不是要成连体婴儿了?”
“我真不愿想象那副场景!”
“没想到那孩子真能成功。”
不知谁发出了这声有些打破气氛的喟叹,众神一时有些沉默。
“真浪漫啊!“突然的一声高呼把众神都吓了一跳,是芙洛塞尔,她的双手紧缠着,双颊泛着红晕,看上去十分兴奋,“就像量话故事,像诗歌!你们不那么认为吗?简直,这简直太美好了!两个人一起经历艰难险阻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有那么多动人心弦的情节!真是太好了!真希望他们能天长地久!”
“够了,芙洛,你所谓的动人心弦的情节几乎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小埃文斯只是按你说的去做罢了!“有人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别扭说道,“再说,既然他回来了,就说明他们是相爱的,他们当然会天长地久。”
有人笑出了声,众神又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掺杂着祝福和一些兴奋的大叫。
“你们说他们现在会不会在接吻?”
“愿天父赐福他们。”
“我想过去看看。”
“婚礼会在光明神殿举办吗?”
“现在不能打扰他们!”
“希望婚礼上有糖果!”
……
另一边,光明神殿内。
“埃文斯,我拥有在人间的一切记忆。”伊厄轻柔地说道,声音像面对着一只兔子。
“这并不好。”埃文斯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脸上的笑意似乎多了几分忧伤,又或许是伊厄臆想出来的。
“哦?”
“您过得很痛苦。”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我并不痛苦,鬼魂是不会痛苦的,只有活着才会痛苦。”伊厄像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依然耐心解答他对世界发出的疑问。
“可您一直在那里,一个人守在那棵树上,没有人和您在一起,我觉得您……”埃文斯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
“你觉得我很孤独是吗?”
“是的。”
“可我也许并不为孤独而痛苦呢?毕竟我已经那样度过了千万年了。”伊厄有些疑惑的模样。
“可您不笑了。”
伊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认真地端详起了这个孩子,他的笑意似乎从来不曾消失,在人间时也许是因为拥有人类的躯壳还存在一些鲜活的气息,现在却是一点都不存在了,伊厄有些后悔。
之后他便将这个话题抛到一边,笑意恢复了,仿佛从来不曾消散,他问道;“根据我在人间看到的,你做得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呢?”
“世上只有一个光明神,我做得再好也只是您的代理人。”
“可我堕落了,天父让我堕落到了人间,让我去承受苦难,磨去罪恶,我不再是光明神了。”
“可神殿欢迎您,诸神也欢迎您,您没有错,是天父错了。”
伊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道:“是谁教你将我这样带回的。”
“是众神,他们都很想念您。”
“让你去人间,叫我爱你,在灵魂刻下印记,也是他们教的?”
“是的。”
“你是何时开始做这件事的?”
“从您离去的那一刻。”
伊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你想念我吗?”
埃文斯停顿了一瞬,回答没有变化,像机器运转时出了故障:“从您离去的那一刻。”
伊厄紧盯着他,没问了,移开了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们去利弗湖看看吧。”
“是。”
伊厄轻轻一挥袖,他们就到了利弗湖畔
利弗湖很大,看不到边沿,像海。太阳和月亮悬在上空,星星沉在水里,水里不只有星星。水面上总弥漫着云雾,只有当十二时的钟声敲响时才会散开,那时的湖泊也许是天鹅绒般柔软的漆黑,也许是灿烂的金汤。
他们赶上了黑暗。伊厄弯身掬起一捧水,是清澈的,闪着银辉。
他回头望去,莫名觉得那个孩子似乎长大了,这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伊厄有些遗憾。他说:“你找了我很久。”
“并没有多久。”
“是啊,千百年并没有多久,对我们也只是一瞬间。”伊厄似是感叹的说道。
“是的。”
“一瞬间的痛苦算不了什么,所以我并不痛苦。”伊厄狡猾地混淆了概念。
“可您当时是个鬼魂,况且痛苦并不能以时间为标准,这是您教我的。”这个由他亲自教养的孩子很聪明。
“也许你该放弃。”伊厄突然冰冷地看着他,埃文斯对这副神情是陌生的,除了在人间初见时,光明神从来不曾这样看过他。
过了许久,埃文斯才回答:“可我找到了。”
伊厄莫名恢复了笑意,他问:“我们的婚礼时,你是什么感觉呢?”
埃文斯眨了眨眼,皱着眉,一副拼命回忆的模样,伊厄默默看着他。很久,埃文斯才回答:“我的胸腔很痒。”
“那我离去时呢?”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我不记得了。”
伊厄又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温柔地说道:“埃文斯,我的孩子,过来,让我抱抱你。”
这次埃文斯没有上前,他脸上的笑容仿佛是永恒的,他看着向他伸出的那只手,带着某种近似于纯净的温柔,他说:“大人,您想杀死我吗?”
“你觉得呢?”伊厄没有正面回答,语气甚至是柔软的,像初生的蓓蕾。
埃文斯却不再犹豫了,走到了那个人的怀中,那个人的手放在他的背后,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他轻轻说道:“如果死亡有了模样,那就不再可怕了。我在您的手中诞生,也应当在您手中灭亡,父亲。”
“埃文斯,我的孩子……”
之后便没了下文,似乎只是一声一时兴起的喟叹。
随即,那只方才还温柔抚摸他头发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太阳的眼睛彻底闭上了,整张脸变得了无生气,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一般瘫倒在他的创造者怀中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那只手所穿透的胸腔中并没有流出鲜血,甚至看不到骨骼与血肉,那只手慢慢从胸腔中拿出,手中是一块晶亮的卵石,蜿蜒着几道裂痕,上面系着一绺黑色的鬈发。
湖面上,雾气聚拢,湖中的智者从水中探出,他注视着光明神,他问:“您不爱他了?”
伊厄没有回答,他侧过头,吻了吻青年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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