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盘菜，半晌没动筷子。
“不合胃口吗？”小柏源关切地问我。
“啊，没，没有。”我扯出一个笑容，伸筷子夹了一块肉到碗里。
咬了一下，是那种Q弹的口感，像是墨鱼或者章鱼一类的。
如果是海里的东西的话，这个诡异的颜色，勉强解释得通。
仔细咀嚼就会发现，味道真的很绝。
恰到好处的火候让食材既好嚼又不失劲道，入口回甘，层次丰富。此外还有股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食材本身的味道还是柏源加了什么调料，总之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我又夹了块肉边菜到碗里，这个看起来像是油菜心儿，有些微苦涩的味道，中和了肉的甜腻。
我看了看柏源，他正认真地品尝自己做的菜，表情似乎还算满意。
真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在做菜上用这么多心思。该说是天赋使然吗？如果他不去打网球的话，也许当个职业厨子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几个赶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吃完了这顿饭。小孩子吃饱了就会犯困，那两个小朋友很快就跑回各自的宿舍睡觉去了。
柏源带着我去找院长说的那间从仓库收拾出来的屋子。
仓库和小朋友们的宿舍都在一个楼里，和柏源住的那间宿舍正好在同一层。
我和柏源走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原来这里就是仓库。
柏源伸手打开房门，一股长年无人居住的霉灰味儿便扑鼻而来。
虽说院长已经派人把这里收拾成了简单宿舍的模样，但想必并没有认真地做过扫除。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住这里……总觉得门口这一块儿的廊灯要比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其他地方暗一些。
因为在走廊尽头的缘故，四下里的阴影块儿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多更浓。
我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能改变我现在这个处境的契机。
小柏源望着我，说道：“姐姐不困吗？”
本来一点也没觉得困，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困得不行，简直就要原地睡着了。
“那，我先去睡觉了。你也回去吧。”我打着哈欠说。困劲儿一上来，脑子也没有想那么多了。
“好。姐姐晚安。”他和我道别，轻轻带上门。
我睡眼惺忪地爬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身上，就睡了过去。
但是我睡得并不安稳，梦境纷纭杂乱，像是有无数精灵从我身中穿过，带来灵魂的波动。
恍惚中，一个黑影从远处急速靠近，我心头一惊，便醒了过来。
睁大眼睛瞪视黑暗，还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剧烈搏动。
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些微月色，我努力辨识屋里阴影的形状。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都是房间里的正常摆设落下的影子。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打算趁着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继续睡觉。
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轻轻的清嗓子声，那声音如此近，仿佛就在我耳边，又或者是只隔着我现在靠着的这堵墙。
是成年男性的声音。
我立刻警觉起来，这么晚了，在孩子们的宿舍楼里怎么会有成年男性游荡？
或许是夜间巡视的保安？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的确是有人在走廊上走动，但是听声音的话，又不像是单纯走动的声音，好像还拖着什么重物。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可怕的场景，我连忙甩甩头将那些画面赶出去。
总之，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我缩在床头和墙壁的夹角，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走动声渐渐听不见了。
我望了望在屋内地板上游移的月色，不敢想其中细节，只盼着这虚幻世界的夜晚赶紧过去。
对了……柏源的宿舍也在这层楼里，他还好吧。
本来说要问清楚他的事情，结果因为突然太困就完全忘记了。
会和刚刚那个奇怪的脚步声有关吗？毕竟这个世界是因他而存在的。
我想起自己来到这个“白色箱庭”的使命，就是要解决困住小柏源的东西，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所以，不应当放过任何线索。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从床上爬起来，推门出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昏暗的廊灯微不可察地闪烁了几下。
我走到柏源的宿舍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
我推开门，借着月色向里面看去。
几个小朋友睡得正香，唯独有一张床是空的。
柏源不在。
会是上厕所去了吗？
我向走廊另一头的厕所走去，夜晚的凉风拂过，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厕所里面果然亮着灯，我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喊他。
一个声音突然在离我很近的身后响起。
“怎么在这儿？”是成年男性的嗓音。
我硬着头皮转过身，却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月色映在他琥珀般的眼眸中，像泛着盈盈水光的深泉。
“柏、柏源？”我不确定地喊他。
他微微俯视着我，点了点头。
这是柏源成年后的另一个时间切片？还是小柏源到了夜里就会变成大柏源？
呃……我正在头疼该从哪里问起，忽然看见他手里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刚刚那个拖行重物的人就是他吧。
“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我问道。
“……怪物的尸首。”
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仍是用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注视着我。
然后他说：“怪物会吞吃这个世界的边界，我每天晚上都会杀掉一些，但是它们太多了，第二天又会出现。”
在这离谱的对话进行期间，我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手。
有些暗紫色的液体痕迹。该不会是怪物的血吧。
蓦地，我没来由地想起了晚上吃的那诡异的紫色肉块。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我拼命把那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对于这个世界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涌现，脑子像要爆炸了。
我从中随便抽了一个问题：“吞吃世界边界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失去边界的话，怪物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现实世界了。”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落寞，但旋即又盯住我，“所以必须在事情变得无法收拾之前，处理掉它们。”
“为什么会有怪物？”
“它们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的具象化。所以，只要这个世界存在，怪物们也会不断出现。”
听起来很合理，但是有个问题……
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可是，这个世界是你的心相所成，你可以让它不要有怪物。”
他摇摇头：“人是很难改变的。”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人，犹豫着问道：“白天那孩子呢？”
柏源没有回答，沉默地看着我。
“你们是同一个人吗？”我追问道。
他却反问我：“你和小时候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我一时语塞。是，也不是。
他轻声道：“快回去睡觉吧。”
啊，听起来是个无比合理的提议……我……
我迷迷糊糊地想往回走，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本来一点都不困，只想着把很多事情问个明白。可他一说出睡觉这个词，我忽然就觉得困得支撑不住。傍晚和小柏源告别那会儿也是这样。
果然，作为这个世界的主人，柏源是有些特权的。
我用手指甲狠狠掐了掐掌心，赶走困意。
“我不回去。你给我说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柏源稍稍愣了一下，显然是对我能够反抗他在这个世界的力量有些吃惊。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有几分忧郁。
“夜深了，你不应该站在外面，你的存在会引来它们。”
我正想说话，忽然感觉脚下一阵剧烈震动，像是要把整栋楼掀翻，几乎令人站立不稳。
凛冽的罡风从四面八方吹袭而来，黑暗的天空蠢蠢欲动，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世界，要崩塌了吗？
柏源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身后。他望着那黑压压翻滚着的云团，面色凝重，狂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舞。
“那是……什么？”我小声问他，因为怀疑这种异变可能和我执意呆在外面有关，我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底气。
柏源还没来得及答我，空中那黑压压的东西就像是发现了我们似的，凶猛地扑了过来。
“走！”柏源拉着我的手就往楼梯道那边跑。整栋楼体的剧烈震颤还在持续，我跑起来跌跌撞撞，一会儿往楼梯扶手上撞，一会儿又往柏源身上撞，全靠他架着我维持平衡。
我们来到一楼，柏源拉着我进了一处隐蔽的地道，往地下室跑去。我听见那怪物在我们身后狂暴地撞击铁门的声音，但这地下室是类似防空洞的地方，安全性很好，怪物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我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我想起来楼上还有很多小朋友在睡觉，不由得开始担心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柏源看了看我，说道：“不用担心他们。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是彼此相连的，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怪物的一部分。而只有来自世界之外的你，是怪物觊觎的变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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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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