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哥哥？”
姚竟循声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装束应该是个学生。
学生一直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就站了起来，非常热情地和刚进门的姚竟打了个招呼。
如果不是姚竟没有表情的脸让他望而却步，他似乎想直接冲过来给姚竟一个拥抱礼。
姚竟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并不认识他。
他刚结束一周的课业回到老师亨特的家里，就发现家里多了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和他是同胞，显然不会是亨特夫妇的亲戚。
他想了想，这个年轻人也许是刚到这个国家上大学的。
现在很多大学生会在当地找民宿租住，既省钱又可以和当地人亲近，顺便磨练一下语言技能。
没想到亨特夫妇也开始弄这种东西了。
两个人没有孩子，之前一直把姚竟当成自己的儿子对待。难道是因为自己最近研究太忙很少回来，他们觉得太冷清，才做起了host？
不过手上这个课题也忙完了，可以休息一阵，这段时间就多陪陪他们吧。姚竟想道。
没等他说出什么，玛丽从厨房走了出来，旁边还站着……白芷。
“妈？！”
姚竟惊喜地喊道。
“您怎么来了？”
“送你的弟弟来读书，顺便看看你喽。”
白芷笑道。
“你爸说你平时忙，不方便随时接打电话，让我有事就发邮件。这事我和你说了，不过我猜——你根本就没看到那封邮件。”
姚竟“啊”了一声。
父亲也真是的，虽然他不能随时接电话是真的，但是现在那么多即时聊天工具，给他留言他看到了就会回的，谁没事还看邮箱。
“可能是我邮箱里垃圾邮件太多了，被淹没了吧……等等，我的弟弟？！”
姚竟翻手机的手指一顿，猛地睁大眼睛看向了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我才出国上学几年啊，这弟弟长得也……太不符合医学规律了吧？”
“瞎说什么呢。”
白芷温柔地瞪了他一眼。
“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小你五岁。之前你还在国内的时候，他奶奶也带他到我们家玩过。”
“你还帮他拔过牙呢，被咬了一口，不记得了？”
姚竟又一次看向那个年轻人，很快把这张面孔和记忆里的景象重合了。
“是那个孩子啊。叫小安是吗？”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对熟悉他的人来说，这知道就意味着“微笑”。
“长这么大了。”
年轻人脸上的兴奋肉眼可见地退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泄气的神情。
“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小声嘀咕道。
白芷把姚竟推到他面前，正式介绍道：“这是肖若安，今年刚考上A校的计算机系。之后也会住在亨特老师家里，你来的时间久了，多照顾照顾他。”
“小安啊，你有什么事就找姚竟哥哥，不用怕麻烦他。”
肖若安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姚竟，慢慢露出了微笑。
之后很久，当姚竟回忆起那个眼神，才发觉——
那和五毛看向肉骨头的眼神一模一样。
***
“肖若安。”
姚竟无奈地喊道。
时间久了，他才发现这个“弟弟”的不省心。
好像什么事都不会，都要来问他。每次他耐心讲解的时候，肖若安又好像根本没在听，也不看他演示，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肖若安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坐直起来：“我听着呢。”
“那你重复一遍。”
肖若安一字不落地把姚竟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姚竟：“……”
这就是这个弟弟不省心的第二点：还特别聪明。
对于从小被称为天才的姚竟来说，对其他人聪不聪明这件事，实际上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肖若安不一样。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游戏人间的态度，再加上那副外表，总给人一种纨绔子弟来混日子的感觉。
就这样一个人，才开学两个月就破了整个系的记录，在编程比赛里面碾压获胜。又做了个小程序一夜风靡整个大学城，还把服务器整瘫痪了。
据说已经有风投观察上了他，还有人撺掇他退学创业的，甚至说他有可能在未来打破“最年轻富豪”的纪录。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连那些基本的事务都搞不明白。明摆着就是逗他玩呢。
姚竟把表格往他面前一推。
“知道了就自己写。”
肖若安没有管那几张纸，反倒是拉起姚竟的手来看。
“他们都说姚哥哥的这双手是极品中的极品，几百年都遇不到。”
“这样的手还要写那些没用的文件，还要用键盘打报告，多浪费啊。”
姚竟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流程性的东西，没法避免。再说我的资历摆在这里，能上那么多台手术都是破格，其他方面不能再省略了。”
“那我做个程序，让它帮你写好不好？加上语音识别的，你说几个关键字就可以自动生成，几分钟就能搞定。”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现阶段这些东西不能避免，还是要做。”
姚竟指指他面前的表格。
“自己写，我忙别的去了。”
姚竟没想到，肖若安还真把说的东西做出来了。
到了学期末，整个A大医学系都换上了新的系统，取代了原本大部分的纸面工作。除此之外，新系统还特别人性化，留档、申请、审批都非常便利，尤其解决了几个常被诟病的痛点，大大减少了无关工作带来的精力消耗。
因为在提高效率方面成效显著，许多医院也考虑采用同样的系统。和A大医学系深度合作的他们医院首当其冲。
这时候，姚竟才知道肖若安那段时间整天问他工作上的细节问题，原来都被用来完善使用体验了。
至于那个“语音识别、关键字生成报告”的程序，目前还是他的“特供”。
这个程序在输入了他过往写过的所有书面资料后，非常熟知他个人的语言习惯，写出来就和真的一样。
甚至还能用他的语气写小说。
姚竟有一次突发奇想，问那个程序“怎么教育肖若安乖乖听话”。结果程序输出了一段八百字的文本，充分论证了肖若安平时行为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及后果。
姚竟觉得非常有趣，就直接复制下来发给了肖若安。
肖若安：【？】
姚竟：【你的程序写的，不是我写的。】
于是这个程序“bug”很快被修复了，之后姚竟再输入类似的问题，出来的答案都是“抱抱他”、“和他一起看烟花跨年”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
肖若安大二的时候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因为他之前给A大医学系做的系统，一些医疗产业的企业开始联系他合作项目。肖若安倒是都和他们聊的，只不过聊到最后，没有一个谈成的。
一天吃饭的时候，肖若安突然说：“姚哥哥，我们开个公司好不好？”
“？”
“我知道医疗方面有很多信息化的需求，像是基因编程啊、神经科学啊……哎，现在人工智能流行的模型就是模拟人脑的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这二者结合的前景很大啊。”
“刚好这是我们各自擅长的领域，我们一起联手不是最好了吗？”
“我是外科的。你说的东西，找我爸比较合适。”
“姚叔叔的研究不也需要解剖学做基础吗。很多高精度的实验操作都是你帮姚叔叔做的，我问过了。”
肖若安撅了撅嘴。
“那我就研究怎么模拟姚哥哥的操作技巧嘛，这在外科上肯定也有办法应用的。”
“目前机器的精度和灵活度还是无法和人手相比，好的外科医生没有办法复制。你说的应用，比起实际的手术操作，我们更需要新的技术和设备。”
“这不是程序可以解决的问题。”
“那具体的方向再说吧。反正我打算在医疗领域发展了。”
肖若安说道。
“我去注册，到时候遇到什么问题再问姚哥哥，你就当我的医学顾问好了。”
“我给你一半的股份，怎么样？”
姚竟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这个“一半股份”是不是算多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就是肖若安一时兴起弄着玩的。肖若安本来就这么孩子气，想一出是一出，便也没有在意。
“知道了，你想弄就弄吧。”
肖若安看着他，脸上慢慢浮出了微笑。
“那些企业家都说，未来这个公司会很值钱的。”
说完，他小声补充了一句：“用来做你的聘礼够不够啊？”
姚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是照常工作。
他博士毕业后一直在A大合作的医院，自身的能力和老师亨特的背书让他很快就开始承担重要手术的执行。后来在操作了几台名人的手术后，他的名气甚至超过了亨特，越发忙了起来。
他也不再住在亨特夫妇家，而是在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
肖若安非常热心地帮他搬好了家，之后时不时以亨特夫妇家太远、回去不方便为由，在姚竟家暂住。住着住着，就赖着不走了。
姚竟想着自己平时在家待的时间也不多，肖若安将来自己也要租房，不如就当成合租算了。
肖若安二话不说，就去亨特夫妇家把剩下的那点东西全搬了过去。姚竟不让他付租金，他就承担了所有家务，还学起了做饭。
姚竟总是吃黑咖啡、冰牛奶、烤面包片，在家的时候还好，在医院的时候肖若安就管不到了。
如果可以，肖若安巴不得每天去医院盯着他好好吃饭。
这一天姚竟回家，就看到肖若安凶巴巴地站在门前，质问他：“今天按时吃饭了没？”
“吃……”
“早上喝了冰牛奶，午饭没吃，下午三点吃了个香蕉。你的手环都记着呢。”
“自己也是学医的，不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吗？嗯？”
姚竟一时语塞，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小学生犯错被教育的感觉。
肖若安现在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哥哥看了……不，肖若安从来就这样，除了嘴上叫哥哥叫得勤，行为上哪点把他当哥哥。
但他自知理亏，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说“知道了，下次注意”。
“算你今天回来得早，还是吃晚饭的时间。”
肖若安接过他的外套和包，往餐厅指了指：“喝汤。养胃的。”
“嗯……”
姚竟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肖若安。
“包里有……礼物。”
“嗯？”
“生日快乐。”
肖若安手一顿，随后露出了笑容：“我以为你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之前都是在亨特老师家过的，今年他们也准备了蛋糕，但是路上耽搁了，估计明天才能送到。我想你前两年也都没吃几口，应该是不爱吃，也就没再买。”
“噢？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肖若安没有去拿姚竟的包，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是世界上最早生产的集成电路，背后还有‘芯片之父’的签名。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听同事说这东西就像我们的柳叶刀……”
肖若安依旧没有动，过了一会，他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朝姚竟走过来。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姚哥哥。”
姚竟从肖若安的眼神和喊他的语调中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看着肖若安一点点朝自己靠近，不知为何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肖若安喜欢俯低身子抬头看他，他才总是把肖若安当成孩子。
这一刻他才发觉，肖若安已经长得比他高了。
“我今天就二十一岁了，姚哥哥。”
肖若安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低下了头。这个距离不能说太近，但俨然已经踏入了某个界限。
姚竟感到了一丝慌张，但并没有后退。
“我不是小孩子了。”
肖若安又说道。
成长明明是漫长的过程，可让人意识到这种成长，又往往只是一瞬间。
此刻姚竟的眼里，看到的是一个棱角越发分明、举止日渐稳重的年轻男人，而他要抬起头看他。
“知……道了……”
肖若安又往前靠了一步，眼里的情绪愈发强烈。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肖若安就把他的欲·望写在眼里了。这么多年了，他明明时常露出那种眼神，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在意。
他的想法白芷他们知道吗？亨特知道吗？他的家人知道吗……
这些年他们的相处，究竟算是……
姚竟心里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躲开。
接下来发生的事很容易预料，又或者说，虽然他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并没有阻止，因此事情就如同预料那般发生了。
肖若安是擅长得寸进尺的，发现姚竟没有躲开之后，就一次又一次靠过来。
姚竟感到自己的眼镜被摘下，腰也被越箍越紧，最后迫不得已推了他一下，肖若安这才消停。
“姚哥哥。”
肖若安盯着他发红的耳朵，露出了意犹未尽的笑。
“是不是我早就该这么做？”
姚竟一脸慌乱，根本不敢面对肖若安的眼神。他胡乱抓回自己的眼镜戴上，摇摇摆摆地朝屋里走去。
“吃……吃饭。”
后来的肖若安更加肆无忌惮，用各种借口靠近他，甚至越来越近。
或者说，姚竟的态度让他的得寸进尺变得有恃无恐。
肖若安的公司也愈发有模样了，没有人怀疑他未来会取得的成就。大街小巷开始谈论“Shawn”的人越来越多，连姚竟的医院里也是。
所有人都对这个年轻新贵十分关心，情感状况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每天忙完公事就心急火燎地离开，然后坐在某间医院地下停车库的高级跑车里，眼巴巴地等人下班。
等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加热饭盒，看着对方一口一口把饭吃完。
他想要的也不多，无非就是能每天看着这个人，再轻轻地握一握他的手——这双手太宝贵了，必须小心对待。
如果对方能抱抱他，主动靠过来，那就更好了。
不主动也没关系，他可以主动，反正对方不会躲。
他们还去看了烟花跨年，是在近郊一座山上——这是姚竟提出来的。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比较喜欢在自己的公寓里跨年。
姚竟不是没担心过自己的父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他考虑过所有最糟的情形，考虑过可能的冷战和决裂，唯独没考虑过放弃肖若安。
所幸白芷并不是那样的母亲。后来有一次她来看姚竟，从几个动作就看出了端倪。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顿饭的工夫，已经了然于胸。
肖若安借着收拾走开了，留下白芷和姚竟两个人在客厅里。
白芷突然开了口。
“小竟，你已经这么大了。你爸爸身体不好，我也不能时常来看你。”
“你要知道，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无非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遇到事没人照顾。”
“妈……”
“我看小安就挺会照顾人的，挺好。”
姚竟一愣。
“嗯……嗯。”
“……幸福吗？”
“嗯。”
“那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白芷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安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只是视频通话哪里够。你们两个有时间回去看看，工作是做不完的，哪有那么急呢。”
“……好，我和他商量。”
“爸最近是什么情况？”
“血管比较危险，不能坐飞机。平时去公园走走还是可以的。”
“精神方面就还是那样，你也知道……有一半时间他还是原来那个丈夫，我也就满足了。”
“嗯。若安他们公司开发了一个新器械，等调试好了，我看看能不能运回去试试。爸的情况还是要做手术才行，到时候我回去……”
……
十八岁那年，一直陪伴着姚竟的金毛离开了。
但是后来他有了另一只狗狗，每天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等他回家。
而且，会陪他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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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姚竟&肖若安 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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