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玦自那天在顾悦面前留下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后，一连几天都没回家。
倒不是怕家里人追问她的感情生活，纯粹是因为她太忙了，连着几天吃住都在青云画廊里。
有陆沅在，画廊为什么能把主理人忙成狗呢？
因为她打算办画展了。
这个打算在她恢复记忆后，出国找陆执前，就已经交代给了陆沅，按她的要求租好了场地。
想要为古南水镇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为了自己，她想要做一场关于古南水镇的小型画展，作品出国前她都准备好了。
不过现在事情有了变化，在这场画展前，她还有一场私人画展要办。
等她在f市的一大批以前的作品快打着飞的落地，整理、装裱、运往展出的场地，颜玦亲自设计位置摆放。
场地是颜玦托了严如晦联系的一处展览馆，室内风格很特别，听严如晦说背后的资本是云城的。
颜玦带着陆沅和其他几个她找来的人在展览馆布置，期间接到了从画廊里打来的电话。
她缓下手里的工作，揉了揉眉心，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
大概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颜玦让陆沅带着其他人去吃饭，费用找她报销，而自己开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接近目的地，车缓缓停在路边，颜玦看着寂静空荡的学校门口，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没多一会儿，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往这边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
“姐姐...”陈虞抬眸看了她一眼，躲闪着移开视线。
“先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颜玦不打算在这里同她说话，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陈虞比以前看见她时拘谨多了，可能是因为她和唐丛早的婚约不再，也影响到了一些她们之间的关系吧。
画廊的前台小姑娘说这两天都看见陈虞出现在画廊不远的地方，像是想进来，又顾忌着什么。
她没多想，开门让陈虞坐了上来。
小姑娘和她哥哥，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陈虞的学校离格亚的大楼相距不远，繁华的商圈CBD有很多选择，颜玦确定了目标，一边开车一边和陈虞说话。
“用什么理由和老师请假出来的？”
颜玦提前在微信上发消息，说会来学校接她一起吃饭，陈虞在画廊附近出现的几天都不是周末，颜玦觉得她可能翘课了。
果然，陈虞闻言低着头不说话，放在腿上的手抠啊抠的。
颜玦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说道：“我在你那么大的时候，就想每天去画室画画，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走艺术路线，老师上课说的东西我以后都用不上，也不用学。”
余光中，陈虞倏地抬头看向她，眼神就像是流浪许久的小动物，忽然找到同类那般惊喜和意外，她发出再次确认的疑问：“真的吗？”
一半真一半假吧。
颜玦在学校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听课，课外找了家教替她高效地分解知识点，圈重点，高一就学完了三年的内容，哪怕最后她没出国，想上个普通的985应该没什么问题。
颜玦当然不会如实解释，她点点头，又道：“但后来我发现，专业知识的局限隐形地在我后来的作品里上了一层枷锁，它决定了我认知的上限，也影响了我绘画的上限。”
陈虞若有所思。
颜玦瞥了她一眼，“人三庭五眼的比例，光的丁达尔现象，当我想把这些落实在画布上，不可否认的，那些我以为没用的东西，能让我在完成作品的过程里，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姐姐。”陈虞懂她的意思，咬着下唇，紧揪着保险带，“我以前成绩也不错的，虽然比不上阿林，但我家里不让我学画画，每天都在我耳边说那些重复的话，读书学习，考上一流的名校，给他们脸上争光。”
“可是，没有人在乎我喜欢画画，那我也不想再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努力保持好成绩了。”她孩子气地说道，“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了。”
颜玦没有再试图单纯地用语言劝诫她，陈虞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一味地否定她的想法，可能只会和她家里人一样，被她推到拒绝交流的一类中去。
这两天颜玦和陆执各忙各的，只有在饭点的时候能打个电话说上几句，她特意选了格亚对面的一家酒店里的餐厅，客流量不大，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同时又能看见陆执的办公室。
她给陆执发了个定位。
颜玦：【陆总中午有空赏脸一起吃顿便饭吗？】
不多时，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陆执：【等我五分钟，马上过来。】
颜玦：【我带了个小姑娘一起，遇到点坎，来了帮忙开导两句，注意配合】
陆执：【亲戚家的小孩？】
颜玦：【唐二的妹妹】
陆执：【？】
从陆执的回消息速度，颜玦判断他不是太忙，五分钟应该是个准确的时间。
颜玦放下手机，喝了口水，“等会有个哥哥会过来，是姐姐的朋友，姓陆。”
陈虞怯怯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颜玦问道。
陈虞迟疑了一会儿，对上她沉静的视线后，才鼓起勇气说：“姐姐，盛嘉的大楼就在附近，我怕遇见哥哥。”
颜玦思考了一下，不置可否。
如果是自己逃课在学校以外的地方遇见家里人，也会忍不住心虚的。
这一点倒是她有些欠考虑了。
“没关系，遇见的几率很小的。”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餐厅不下百家，盛嘉还有自己的食堂，她这样说倒也不是完全为了宽慰陈虞。
“就算遇见了，我会帮你解释的，不过你要答应我，吃完这顿饭，下午要回学校好好上课，可以吗？”
陈虞乖巧地点头，面上的犹疑却没有淡去半分。
“姐姐...”她拉了拉颜玦的衣角，“我怕遇见哥哥，不是因为翘课。”
“嗯？”
陈虞低下头，有些沮丧地说道：“我怕你因为哥哥就不喜欢我了，会嫌我麻烦。”
“怎么会呢。”颜玦摸了摸她的头顶，“我们不是说好的，你喊我姐姐，和你哥哥没有关系。”
“可是...”陈虞咬着唇，抬眸时眼睛湿漉漉的，“可是我知道哥哥和那个女人的事，却帮哥哥瞒着你，希望你继续和哥哥在一起，不要离开唐家，我是不是很糟糕？”
颜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陆执从外面走了过来。
餐厅的位置是单人单座，各占了桌子的一条边。
陆执在颜玦右手边坐下，和陈虞面对面。
颜玦给他介绍：“这是我妹妹陈虞，还在读高中，她学校就在这附近，我接她顺便来找你一起吃饭。”
陆执上班时西装革履，颜玦和他呆惯了只觉得这一面挺新鲜特别的，陈虞却只感受到了他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贵气质。
但她发现男人坐下后，那身冷淡的气质便温和了不少。
男人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嗯，你妹妹。”
颜玦知道他还在意着陈虞和唐丛早的关系，在桌下轻踢了他一脚，陆执这才收敛起那股劲儿。
陈虞敏感，捕捉到了桌下的小九九。
他姿态懒散地往颜玦身边倚了倚，语带委屈：“说得好听邀我赏脸吃饭，原来我是顺带的啊？”
颜玦突然想起自己失忆时和唐丛早出双入对，而他站在不远处喝闷酒的场景，心不由得一软。
“不是顺带，有点想你了。”颜玦轻声说，“如果你没空下来，我会上去找你的。”
陆执抿唇压住不自觉扬起的嘴角，颇为自矜地点了下头，“我也想你了，下午什么安排，去约会吗？”
颜玦却一把拒绝了继续郎情妾意的戏码，冷静地摇摇头，“不约，我还要回去准备画展的工作。”
陈虞看着对面的男人像外婆家的大狗狗一样，兴高采烈地叼着狗绳递到主人手里，却被告知没有出行的计划，整个狗脸耷拉下来，满是迷茫和丧气。
她忍不住继续打量他们。
吃饭的时候，男人会把一些配菜仔细地挑出来，然后和姐姐面前的换。
原来那些是她不吃的东西。
可陈虞又好像记得，那次在唐家吃饭，姑妈还在桌上称赞过姐姐不挑食。
在男人面前，姐姐看起来很娇气的小习惯都被纵容着，两个人之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氛围。
陈虞忍不住回想起姐姐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比较下来才发现有很大的差别。
他们相处的时候看上去很生疏，自顾自的，哥哥很冷静，姐姐也很冷静。
就像是两种不相溶的物质被塞进了一个容器里，十天半个月以后去看一还是泾渭分明的。
等陆执离开座位，只剩她们两人时，陈虞才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姐姐，陆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颜玦笑了，“是啊，怎么，不明显吗？”
陈虞摇摇头，然后觉得不对，又点点头，“姐姐，哥哥不珍惜你，但是陆哥哥很珍惜你，陆哥哥比哥哥好。”
颜玦呆了一下，有些好笑地问道：“小陈虞从哪里看出来陆哥哥...嗯，珍惜我了？”
“陆哥哥一直看着你，不像哥哥只在乎自己。”
颜玦再次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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