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乔装一番到达藤原说的碰头点,在一处树林村落的木屋之中,她告诉藤原此事。
藤原冷笑道:“柳文暄根本没见过真正的文天素,你根本不用担心”
小红虽知这一点,心头终究有所顾虑。
小红不知,她说这话时,李珺珵和天素一人在茅屋屋顶,一人在茅屋屋底。
当此之时,藤原手中的长鞭一扇,茅屋坍塌,二人迅速飞开。
小红和藤原两人分对蒙面的二人。小红并未看出那人是李珺珵,但看藤原的架势,已猜出另外一个是文天素。
天素需要药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茅屋,不刻藤原那厮却来了。
小红原不是天素的对手,奈何天素昨日打了半日,一晚上没怎么歇息,眼下根本不是小红的对手。
李珺珵那厢和藤原打成平手。他想抽身过来帮助天素,藤原亦想过来截杀天素。两厢纠缠不开。周遭潜伏杀手即刻拢来,幸而柳文暄及时赶到,三人抽身脱离,天素快速飞走。
因藤原裹得实在严实,柳文暄并未认出那是藤原,只问李珺珵:“方才和你联手之人是何人?”
“不认识。”李珺珵淡淡道。
柳文暄却一直望着天素飞走之处。
他道:“你先找个地方养伤,我去看看。”
李珺珵嗯了一声,也不管。他失去记忆,不认得天素了,天素也不认他,但他希望,柳文暄都记得,更希望天素能看在文暄的面子上,与他们相认。
柳文暄追天素而去,找了半日,不见踪迹,他只得回去和李珺珵会合,不巧又遇到李承琪的杀手。
天素见柳文暄找来,她并未走远,听闻打斗之声,飞身出来,与柳文暄杀退杀手之后,她快速抽身离去。
柳文暄还要追,李珺珵那边又是厮杀之声,他只得返回。
此时的天素,已精疲力竭。
她踉踉跄跄躲在草丛之中,听着不远处的打斗之声,虽担心那边,奈何她体表在渗血。她只得找出隐蔽的丛林用药行针。
她这状态,别说遇到藤原,就是再遇到小红,她也不是对手。
打斗之声逐渐远去,最后和夕阳一起消失在夜幕之中。
山野之中满是虫鸣和枭鸟的嚎叫,极为聒噪。她是毒人之身,昆虫毒蛇对她避之不及。
天素的身体万分虚弱,她独自走到深山之中,找了一处溶洞,暂时歇脚。
翌日一大早,她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天素才从山洞之中出来,头顶便一只鹰盘桓过来。
这东西真是对她穷追不舍。
天素走入莽莽丛林之中,鹰果然一直跟着。丛林中参天大树遮住外间的阳光,树冠之间满是水雾。藤蔓和树木相牵扯,勾成一个迷幻的奇异世界。
越往树林深处走,光线越暗。百十来丈高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树干中央又被各种藤蔓寄生,贴地面的一些植被都是蕨类植物和灌木菌类,以及栖息的各种动物。
低矮的树叶上沾着无数蚂蟥,它们似乎闻着血腥气息,将身体拉得老直,可等气息再靠近一些,它们又忙忙缩回身子,吸附在翠绿的树叶上,缩成小小一团。
天素冷笑一声,这些昆虫可真聪明,知道她的血吸不得。
鳄鱼潜伏在水中,变色蜥蜴在树枝上蛰伏,青色的蛇和藤蔓交缠在一处。水蛭在浅水滩中收缩自如,蝴蝶、蜜蜂盘桓成阵,野猪、麋鹿、鬣狗时隐时现。
天素穿梭在藤蔓和水雾之中,忽听见极为有节奏的夯土之声,她连忙躲起来。那声音越来越近。透过树林,天素才看清,是一群大象。
好大的大象。饶是儿时听父亲说起南方有巨大的大象,她此时见了这么大一个移动的活物,才真真实实感受到压迫感。
曹冲称象得用多大的船,得用多少石头?天素不禁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
水雾从树木叶子上滴下来,整个林子中都萦绕着水汽。明明是白天,却如黑夜。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天上还有鹰隼,也不适合用轻功。且她身体虚弱,需养伤。
也不知李珺珵和文暄如何了。天素悄悄走入一棵巨大的榕树根部躲着,天上那鹰才越飞越远。
天素正要飞走,却听见树林中有兵器摩擦的响声。有杀手来了。
莽莽雨林之中,全是水雾,数丈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天素小心翼翼,飞身上榕树树冠,快速离开。
昨日的厮杀之声她还记得清晰,那些人追着李珺珵和柳文暄而去。
那么多杀手,藤原一个人都如此难以对付,何况还有那女子。
听她的声音,就是那个假冒她的女子。
天素心头不安,一时竟不知到哪里去找李珺珵。
翻山越岭多日,没有天朗的踪迹,更无李珺珵的踪迹。
和之前三五日便能遇到一次,眼下,两人似乎走入莽莽海洋的沙粒,不知彼此在何处。
好在,雨林中草药十分丰富。天素也只能边采药边救治自己的伤,再顺便配一些护心丹和毒药。
李珺珵身边有柳文暄,天朗和灰狼又在何处呢?
天素一路往南,因身体虚弱,她未用轻功,只能徒步在莽莽山林中穿梭。
天素不知,那日李珺珵和柳文暄遇到两拨杀手,一拨是李承琪的杀手,一拨是藤原的杀手。他二人虽险险脱身,也都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收到灵珠来南境的消息,两人又兵分两路,李珺珵继续寻找小九的下落,柳文暄去核实灵珠是否来南境,顺便去联络陈敬之。
南境茂密的深林中满是各种可怖的动物。
天素沿着一条大河往下走,才走出森林,便遇到追来的杀手。
她身体虚弱,不想和这群人厮杀,快速躲避。
她再度躲入丛林之中,弯弯绕绕,才穿过一道藤蔓墙,便是一潭清泉。
天素出水,将汗湿的衣衫洗了,换上李珺珵的那件。
天素采摘了些果子,又给自己行了针,衣服晾干之后,才飞身离去。
每次有鹰隼在天空盘桓,天素便落下来。
先前在东瀛藤原没抓到她,在南境,也不可能抓到她。
天素依旧沿着河道走,见河中央的水岛上有棵巨大的榕树,她飞身过去,准备去树冠上躲避歇息一会。
天素才飞身落在树冠最粗的枝丫上,正巧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是李珺珵。
天素的心几乎是一停。这么些时日,她满脑子都是李珺珵。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有些慌乱。
天素掐了一下手,竟然感觉不到疼,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梦境。”
李珺珵看着天素,一动不动。他本想说话,可听到天素说那句,他的心似乎被毒蛇咬了一口。原来她的身体已经落到这步田地?
她极为虚弱时五感便会消失,于是分不清那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天素随即找了处平整的树冠,将包裹往脑后一放,躺下睡着。
她是真的睡着,也是真的做了梦,梦见李珺珵揽着他坐在高高的银杏树上看月亮。
后来,银杏树变成了榕树。
李珺珵就坐在她身边,只不过他戴着面具。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她却在心中笃定,他就是李珺珵。
她的梦一向都是这样,大抵所有人的梦都是如此。
这夜,正好是八月十五,李珺珵的生辰。他二十岁的生辰,没有加冠之礼,只有天素似梦游一般过来,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然后睡过去。
她睡得很沉,似乎许久她都没有睡着过。
李珺珵趁她睡着时给她行了针,喂了药。
她急需药材,否则她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李珺珵知道天素醒来后会继续操劳,只有让她休眠。
他守在她身边,这一睡,便是半个月。
天素身上的痂逐渐脱落,身体在恢复时,药却没有跟上。于是身体一遍遍承受切肤之痛,久而久之,痛得麻木之后,身体的感觉就逐渐消失。
天素需要药材,他脑海中十分混乱,心一焦急,就忘得越快。
他努力说服自己平静,哪怕只能用最简单的药维持,他也能让天素支撑着找到解药。
在天素醒来之前,他还是忍痛离开。他必须去给天素找药材。
天素醒来时,只当自己只睡了一日。她身体虽恢复了些,还是极其虚弱,她得行针,耽搁不得。天素独自在山林中走了好久,终于在山林中找到一个院落。她心头有些忐忑,试探着敲院门。
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孩过来开门,奶声奶气向里头喊:“娘亲,有人来了。”
里头出来一个女子,头上围着一圈蓝色花布,腰间围着一个抹腰,她在抹腰上擦擦手,笑盈盈过来开门。
天素一看,这人有几分眼熟。
没多时,男人从外间挑了一担柴回来。天素看见男人,又觉得有点眼熟。模糊的记忆让她实在想不起这二人是否与自己相熟。两个人却看着戴着帷幔的天素,又看见天素手中拿的药材,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同时觉得眼熟,却又认不出戴着面纱的人到底是谁。见对方也没认出自己,夫妻两只问:“姑娘有何事?”
天素有些难为情,犹豫道:“我想借你家澡桶药浴,不过,我身上全是毒,我用了你们便用不了。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手中的药材,我可以留一些给你们作为补偿,你们看可以吗?”
女人听说是药浴,又听见她说浑身都是毒,心头的怀疑更深了一些,她再度细细打量天素,弱弱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天素怕自己给她们招来杀身之祸,见对方有些顾虑,心头已然放弃,道:“若是不方便也无碍。”
天素转身要走,回头,还是将手中的药材分了一些给女人道:“这些草药有益气补血之效。”
天素觉得她这样子找农户,定然会吓到人家,还是用药材去换些银子,再去镇上找个客栈才是。
天素走开数步远,女人忙忙上前喊住:“姑娘,我家浴桶可以借你用,就在我家这里药浴吧,山上安全,青哥说山下有杀手出没。”
天素步子一顿,回头看看女人,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影子来,一个雨夜,女人在楼上低诉。
天素还是没开口问她们是否认得自己。女人引着天素去了后院,给天素单独安排了一间房,男人立即烧水。
男人问女人:“妙娘子,家中有银针,为姑娘准备一些。”
李珺珵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与她之间的交集,似乎很多,但想来想去,说的话却只有那么几句。
天素还是那般疏离的模样。
记忆模糊,便时常容易把现实当成梦境,他也记不清从前的事,又如何强求她呢?所剩的,只有心中的这一点点感觉,和身体对她的依恋。
他一直守在附近,并未离开。天素的医术,他原本也极为放心。原本他已找到小九的线索,心头却放不下她。
水烧好之后,许妙早就准备好了一应用度,天素将药材准备就绪,便开始药浴。
外间有婴儿啼哭声,便听见女人哄孩子声音。
许妙在外问吴青:“你方才看清了没,是素姑娘么?”
“她面上遮着面纱,又戴着围帽,隐隐只看到眼睛,我还是不能确定。”吴青不免叹息,“若是素姑娘,她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的对手是藤原,发生什么我都不意外。”许妙暗暗吐一口气:“我们躲到南境这深山老林,却能遇见文姑娘,可见她处境也十分艰难。”
吴青抿唇不语。
吴念恩便是当初天素给许妙保胎生下的孩子,不满四岁。
许妙摸着儿子的脑袋,吴念恩葡萄似的大眼睛似乎看出了母亲的愁容,问:“娘亲,你又在操心什么事呀?”
吴青道:“怪不得山下最近这么多陌生人进来。目标肯定是素姑娘了。”
“我想多留素姑娘住几日,她往年药浴,是每天都要坚持泡药的。”
吴青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许妙又道:“素姑娘好像不太认得我们,她当初中毒,许多是能令人失忆的毒。她能活着,已然是个奇迹,我想以她的医术,定然能恢复,我们也不必强行和她相认。”
吴青点头。
天素在药桶里泡了两个时辰,起来时天已黑。
许妙给天素熬了参汤,天素喝了就歇下了。天素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此时她身体很虚弱,这种虚弱,又让她陷入迷迷糊糊的梦魇之中。
李珺珵悄悄进来,给她把脉,虚弱的她任由李珺珵给她擦拭身体,她分辨不清此时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握着他的手,心是安定的。
“珵哥哥。”不知怎的,嘴边总是想这么喊一声。天素安心睡去。李珺珵守到半夜,带她身体平稳,才悄然离去。
天素需要药材,当年许妙为了照顾吴青,跟着天素学了不少药理,她本就是个用毒高手。天素采的药材她也都认识。
药桶里全是黑色的血。
吴青去镇上买了许多药带回山上,他买药的举动,却吸引了藤原的暗线。
天素一连药浴了五日,她身体的毒排出了许多,身体恢复了不少。
天空已有鹰隼盘桓,她不能将灾难带给这两个人。天素戴着面纱,还是决定告辞。
许妙拿出些银两和干粮给天素,天素本不要,许妙劝道:“姑娘行色匆匆,怕是有要事在身,没有盘缠,举步维艰。”
天素看了眼手中的佩剑,递给吴青许妙夫妻二人道:“这把剑是陨铁打造,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就送给你们吧,或许用得上。”
许妙知道天素这一路必然遭遇许多杀手,兵器绝对少不了,她笑道:“姑娘医术了得,等哪天姑娘得了空,再回来看看便是。”
她还是没开口问他们姓名,想着找到天朗之后,再回来好好答谢她们。
天朗不知在何处,她须得尽快找到天朗才是。
天素拿了干粮,没要银两,告了辞,飞身下山。行了一日,终于到一个人口稍多的镇子,天素想看看能否遇到天朗。未走多久,偏不巧,她便遇到小红。
鹰隼察觉到天素的动静之后,便递消息给藤原。
小红本就跟着藤原做事,藤原说文天素逃到这一带来了,还真是。他养的鹰隼真厉害,小红心想。
小镇附近坐落着些茅屋。天素快速离开,躲入一个小村里头,村头有个小集市,天素很快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对,村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见炊烟,集市上几个推着木车的人来来回回。
她身体尚在恢复之中,不宜动武。
她穿了李珺珵留下的那件蓝色外衫,打扮成男人模样。奈何她的脸上全是疮疤,实在显眼。她将帽沿压得很低,挡住脸上的面纱。
身上的皮肤也只是长出薄薄的一层,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武。
天素走在商贩之中,商贩们推的木车下,是弯刀,还有一些是朴刀。
她的出现,引起所有人的警觉。小红立即就收到有一男子出现在镇上,她以为是吴青,立即飞身出来拦住:“吴青,你家妙娘子可还好?”
天素抬眸,看见是小红。
鹰隼在头顶盘桓鸣叫,云层压得很低。
沉闷的空气里,充斥着杀意。
小红一看天素脸上盖住的面纱,顷刻就猜到此人是何人。藤原养的鹰隼,什么都不认,就认一个文天素。她就觉得有些可笑:“既然找你都找到这个地方来了,你遮住脸似乎作用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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