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抽开手要走。
卓然跨出一步拦着她:“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当初……犯下那样滔天的罪责……”
小雨抿唇不语,眼睛不由得猩红,她道:“姐姐所处的位置,前前后后遭遇那么多,她是真的从未抱怨,也给任何人机会。但她从来没给自己留后路,她的死,是为我们所有人而死。”
“我知道,所以我这条命,被她救回来的命,要竭尽全力去完成她想完成的事……”
“这话可轮不到你说。”小雨嫌弃地道,“姐姐救活你,可从未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但你不能对自己没要求。”
“我知道。”卓然握住小雨的手臂,神色诚恳,“所以请你也接纳我,好不好。”
小雨抬头看入卓然的眼睛:“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迷失自己的方向。”
“我会的。”
“但这一点你不如婉妍姐姐。”小雨牵着他的手,继续往林中散步。
小雨告诉乔卓然自己的猜测,乔卓然同时将楚家三代人的际遇告诉了小雨。
小雨听后大哭一场,她已经不恨乔卓然,而是恨自己,姐姐那么好,怎么会拒绝收留她呢?原来她和父亲经历了那样的事,她坐在树下悲伤得不能自已,直到天黑婉妍找过来,她才闷闷回去。
婉妍并不知道真相,因为所有人都叫天朗贪狼,在婉妍的印象中,贪狼是天素认的弟弟。
小雨本来已经好了,听婉妍这么一说,她又忍不住难过。婉妍和姐姐是萍水相逢尚且如此相信姐姐,而她从小跟在她身边,她竟然怀疑姐姐。
婉妍见小雨哭得伤心,以为是哥哥惹她不痛快,道:“哥哥若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他从小跟个木头人似的,被那些礼教束缚成了根人形木头。”
此时在军营之中,小雨是军医,也不好有太多情绪。
婉妍因要去安置流民,叮嘱了卓然几句,也没在小雨处多待。小雨很快调整情绪,向乔卓然道:“陈都督说要准备练军事宜,细节上还有许多要完善,你不能把这事丢给他和柳大将军,你去帮忙吧。”
“我出来找你时已经拟了我出的方案给他们了,敬之和文暄向来妥帖,我还是留在你这,帮你清理药材。”
“龙题山几位老前辈在孙武大将军营中,这几日就要过来,你不必操心。加之有虞公子在,药材是不缺的,你去忙吧。虞公子说姐姐离开碧水山庄之后就没有下落,最新也不知什么情况,我希望我们尽快平复南境,我不想让姐姐再受伤了。”
“我知道,你放心。”卓然认真地说,“我还等着你姐姐松口我们的亲事呢。”
小雨耳尖蓦然红了,她侧头捡药材,乔卓然却半蹲下来,捧着她的脸万分认真道:“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小雨的脸刷的红了,心仿佛要跳出胸口,她还要躲,乔卓然已经吻了过来……
火烧云滚得天际通红。
陈敬之和文暄看了乔卓然拟的练兵方案和军功奖励法,已然很好,但两人结合南境实际,又增加了象军这一项。迦摩檀罗得知后,本来要睡的,又跑过来,十分诚恳请求道:“我想当象军的将领。”
陈敬之笑道:“殿下,你有心是好事,可大象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不不不,我从小就驯养过大象,南境山中很多野生大象,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我知道它们的生活习性。”他说的时候,额头两个鼓包动来动去,像两只触角。
得亏和他说话的是司空见惯的陈敬之、温润如玉的柳文暄以及不苟言笑的承瑾。
迦摩檀罗说得津津有味,他小时候就喜欢大象,胖墩墩肉嘟嘟的,他觉得特别可爱,一度玩物丧志,后来他父王觉得他一个王储在这么下去就完全废了,便禁止他饲养大象。
在南境,不少人驯养大象驼人什么的,但从来没有人提议建立一支象军。
大象皮糙肉厚,力大无比,真难想象一百只一千只大象像战车一样开进敌人军中是何等壮阔的场面。
迦摩檀罗边想象边摩拳擦掌。
陈敬之见他如此,便也只好将建象军的事宜交给他了,为万全起见,让乔卓然和沙陀那监军。
“卓然呢?”陈敬之拿铜签剃了灯盏,天色已全黑下来,卓然递了册子便走了,还没回呢。
承瑾道:“听婉妍说和雨姑娘一起散步。”
“哦。”陈敬之干干地应了一声,向文暄道:“你也去陪明月吧,没什么其他的事了。”
不料迦摩檀罗来一句:“你就真不去看看阿莎曼?”
陈敬之内心像是被猫爪挠着,躁得很,他两条眉毛挑得老高,不知该说什么。方起身的柳文暄看陈敬之一眼,忍俊不禁,只道:“我走了。”
“我就知道你在看热闹。”陈敬之乜斜着眼看柳文暄,什么也瞒不过柳文暄的眼睛,他在看他笑话呢,“哼。”
“这种事我和明月都劝不得,只有你自己了解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然,不管你做任何决定,作为兄弟,我都全力支持你。”柳文暄声音特别温和。
“得了,赶紧回去吧,我洗澡睡了。”陈敬之说得干干巴巴,语气欠欠的,很想抽柳文暄,柳文暄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估计上回去骠国就看出他的心思。
柳文暄笑出声,走了。
“敬之哥,加油。”承瑾拍了拍他肩膀也跟着走了。
“你俩真是……”陈敬之无奈目送他二人出去。
主帅营中就只剩下陈敬之和迦摩檀罗了。
迦摩檀罗嘴角一会儿朝左扯一下,一会儿朝右扯一下,模样十分欠揍。
陈敬之瞪他一眼:“殿下赶紧去休息吧。”
“我不困……”迦摩檀罗语气坚定。
“得,我困,我去休息,得了吧。”陈敬之心头郁闷着,哪哪都不带劲,他觉得他此时需要跳进一个深湖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明明不想想她,可为何满脑子都是阿莎曼的身影……
他真怕自己不受控制……
“这里是主帅营,你不在这休息?”迦摩檀罗咕哝着。
“文暄才是主帅,他都不在这,我在这做什么。不过,殿下若是想在此处歇息,也请便……”
他扬长要走,迦摩檀罗起身跟着他:“以我对妹妹的了解,你不去找她,她今晚肯定又要哭一晚的。你忍心?”
别说了别说了……
“你也是喜欢她的对吧,我之前看你对她笑……笑得很甜……”
别说了别说了……
陈敬之一下午好不容易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叫心头烦乱,好了,眼下内心躁躁的,特别想抽人。
有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火在窜,有股按不住吐不出的热在涌……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你之前不是想和我切磋身手嘛,我虽然不及文暄,但也还是可以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啊……算了,还是不了,我去筹备象军事宜。”迦摩檀罗立即遁了。
帅营寂静,四周虽下了驱蚊药,此时依稀能听见蚊虫嗡鸣。
吵得他心中越发烦躁。
其实小雨让人在周围放了驱赶虫蛇的药,蚊子并不是很多。
出去打探军情的阿文阿武回来,并未打听到秦王和天素的下落,却拦截了赵雨晴递给李承琪的飞书,她让李承琪集结手中三十万大军从背后袭击孙武和楚天朗。
陈敬之道:“青林和照楠在孙武将军军中,八殿下和子弢也都赶过来,我让他们先不要入南境,盯着李承琪动向。”
阿文道:“淮王殿下心机深沉,手中有三十万暗兵,八殿下和程将军手中就两万多人,恐怕都不是其对手,他们南边又是楚天朗……”
陈敬之懂阿文的意思,道:“你以为你家主子驻扎在这地儿单单是因为缅中道?”
阿文了然:“那可要喊柳大人商议细节?”
“我想什么,他想什么,我们完全是一样的。”陈敬之淡然道。
阿文讷讷哦了一声,便退下了。
楚天朗是个用兵如神的人物,陈敬之从来没佩服过什么人,但那位假的楚天朗,确实有些天赋在的。
何况文暄已与那家伙坦白,以楚天朗的能力,绝对能守住南边,要不然赵雨晴也不会跋涉至延罗州妄图取骠国再攻打中原。
营帐中又只剩下陈敬之一个人。
他发现他一闲下来,心头就躁郁,那股念想在疯狂吞噬着他,淡定淡定,他决不能为情锁困为美色所惑。
天气真热,他想,心口有股不可控制的东西在疯涨,不,他要压制……他在长安有风流知名,可他一向洁身自好,是没沾染半点凡俗的人。
他虽不像柳文暄那样恍如神仙,但他自己自诩不染尘埃。
得,去河中洗个澡去。
陈敬之取了块皂角拿了换洗的衣衫交代阿文阿武几句便出去了。
不过片刻,他又回来,阿文阿武诧异:“公子这么快就洗完了?不像啊,衣服也没换。”
“哦,忘记拿布帕了。”其实方才他正走到军营门口,阿莎曼也正好拿着衣衫皂角出来了,两人相看一眼,阿莎曼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他假装打个喷嚏又回来了。
浑身不得劲……
阿武火速取布帕给陈敬之。
两个随从了解自家主子,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正要说什么,阿莎曼突然撩开他们的营帐的帘门。
两人立即各自拿了衣衫布帕道:“公子我们去河里洗澡了。”
“嗯……去吧……”他尽量不叫人察觉他的声音在颤抖……
两人顺手把帘布遮严实,甚至将外头“请勿打扰”的牌匾都放下来。
陈敬之听到那声音,恨不得跑出去踹那俩两脚。
阿莎曼质问:“你明明要去洗澡,为何见了我出来,就折回,我就这样令你生厌?”
“郡主,我是忘记拿布帕了,你看……”他说话语气很虚,脸上浮着一个干笑。谁都不知道,他脚趾头快把鞋底扣穿了。
心如擂鼓,面上却要镇定自若。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里是军中,克制,克制……
“那你的意思是不讨厌我咯?”阿莎曼眼眸中有些伤惘……
“当然不讨厌啊。”陈敬之不忍看她的眼睛,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掩饰自己的惶恐。
“帕子既然已经拿了,走去洗澡吧。”阿莎曼声音淡淡的。
陈敬之嘴角抿直。
阿莎曼神色却很淡然,她最开始接触明月时,虽知明月和柳文暄已成婚,但从她习性来看,明月公主分明还是个处子之身,明月又用的陈敬之的名字,她一度怀疑明月公主心底还是有陈敬之的,否则不会有柳文暄那样的夫君还是处子之身。但今早她再见了明月,她颈窝上的痕迹那样明显,久在王宫的她早见惯了男女之事,当然也知道明月和柳文暄已经圆房了。
但陈敬之见了他们两人时,似乎根本不在意。
或者说,陈敬之与柳文暄的关系,远比跟明月公主亲亲密。
但凡见了他们三人相处的情景,甚至宁愿相信陈敬之喜欢柳文暄,才爱屋及乌喜欢明月。
陈敬之当然不敢动,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之中,不,他要克制,克制。
阿莎曼横眸冷声道:“怎么难道怕我吃了你?”
“倒,倒不是……”陈敬之咧嘴哭笑不得,“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
“男女授受不亲?”阿莎曼打断他,“我见你拥抱明月公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拥抱是拥抱啊……”陈敬之讷讷道。
“是么?”
“嗯啊……”
“拥抱就没什么么?”
“啊……”陈敬之半张着嘴,他还没说什么,阿莎曼已经扑向他怀中,手臂缠着他的腰。
陈敬之呼吸猛然一窒,心已跳到嗓子眼。
他正要劝,却听见阿莎曼哽咽之声,他两手张着,无所适从。
阿莎曼穿了件紫色抹胸,肩上搭着紫色薄纱,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很好闻。
阿莎曼边哽咽边道:“你说拥抱没什么的……”
她将陈敬之拥得很紧,两人穿的衣衫不多,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彼此的柔软与坚硬。
他的手还张在空中,无所适从。阿莎曼感受不到他的拥抱,她难过极了,不管怎样,他都不愿意接受她,哪怕她投怀送抱,他都拒人千里。
阿莎曼越想越难受,她陡然松开陈敬之,摇头道:“你终究不爱我……你爱世上所有人都超过爱我……”
阿莎曼转身,陈敬之却拉着她的手,稍稍一带,将人揽入怀中……
克制,克制什么呢?爱一个人又不是耍心机去计较的事……
“我不是……”陈敬之胸口剧烈跳动着,他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他方才正要放下手,她却松开。在她松开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如坠冰窖。
阿莎曼哭成了泪人。她用力捶打着陈敬之的胸口,陈敬之却怎么也不松开她。磨蹭之间,他将人紧紧抱住,让她感受自己的**。
阿莎曼被他那处硌得一瑟缩,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郡主,我只是不想你这般委屈自己,都是我不好,我总想着等天下大定了,你或许能遇到更好的人,而不是在国家危难之时觉得我于你们有恩才眷顾我多一分……”陈敬之语气在颤抖,有些东西在吞噬他的理智,可身体的反应却是那样真切,“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很喜欢……你知道的……只是我一旦向你承诺什么,我又担心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落空,我总在想如果我们能活着走出战火,那时候,我再三媒六聘求娶你。”
阿莎曼呼吸有些急促,可她不愿松开,她低声嗔他:“就你会说,就你借口多,难道别人相爱都要这么忸怩吗?你分明一直在拒绝我……你分明知道,我不在乎什么三媒六聘,我只要你……”
“郡主,我是真的,担心自己不能保全大家……”他轻轻拍着阿莎曼的背。他的手指上常年练武磨出了茧子,摩挲着她细腻的背。
“我不要等到那时候,谁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阿莎曼哽咽道,“哪怕你现在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的心都不能松下来。我的心里并不是高兴,而是悲伤,是难过,是压抑,是恐惧……我甚至……甚至不敢相信此时你所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哭得更伤心:“你不明白这种感情,我看你一千遍一万遍,想你一千遍一万遍,可当我看到你脸上的笑意消失转身离去,你知道我内心多痛吗?你不能理解这种感情,我爱你远深于你爱我,远超过你能想象的程度,你知道吗?”
陈敬之的手也在颤抖,他喉间干涩,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你说,我们现在的拥抱是真的吗?”阿莎曼哭诉道。
“是真的,都是真的……”陈敬之呼吸急促,在拉回她那一刻,他就已经放下一切顾虑,抛弃一切克制。他蹭着她的额头,亲亲落了一吻,低声道,“是真的,别哭了,待会儿眼睛又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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