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舜玉并没有想要离开,无论是离开文雪岸,还是离开人间。
但她不得不离开。
因为她的父神已为她备好了庆生之宴,叫她回去。
人间十余日,在天界也就一错眼的工夫,谁能想到,天神怎会想到,自己刚刚诞生的乖女儿就被人邪恶的内心染了一身脏污呢?
神当然可以做任何事,但也要承担做任何事的后果。杀个把人的确不打紧,但妄造杀孽,长此以往,可是要堕魔的。
于是舜玉被急召了回去,可怜天神陛下将其中利害一一告知舜玉时,这傻丫头还是懵懵懂懂的问:“可杀人是很快乐的事啊,为什么会堕魔呢?堕魔了又会怎样?”
天神陛下长叹一声,还是微笑着摸着舜玉的头,温声道:“先不管这些,为你庆生的宴席已备好,快去入座吧,你刚从人间回来,想来也经历了许多新奇之事,不妨说与你的哥哥姐姐们听听?”
舜玉一口答应,她一向很乖,很听话,天宫的宴席开了数日,温馨祥和、悠然宁静的氛围也绝不是人间能够体会到的,哥哥姐姐们见识渊博,博达通汇,在这样的地方,她哪里还能想得到,人间还有个文雪岸在等着她?
宴席开了七日,她也听了兄长姐姐们说了七日的,蕴藏在天地之间的法则以及——作为神的职责。
神当然是有职责的。
神是因着人的信仰而诞生的。
所以七日之后,她还要回到人间去。
这一次,她的父神没有告诉她归期,只是说,一定要守则,要听哥哥姐姐们的话。
舜玉当然会听话,也当然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天下第七。
她还挺喜欢他的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自己新学会的东西,例如仁爱、慈悲、公正……这些东西舜玉也想说与他知道。
对于神而言,要找到一个人,简直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
……
【 “……我生来七命之身,加上忍辱神功护体,杀人可强身,吸血可疗伤,×女的可以欢畅后增元阳,干男的可以爽利后固精气——你要给我唱曲□□火里馅,我这且饶你,更替你解毒,要不然,我宰了你,一样还有个小兄弟,老子粗棍抽他,你狗打花的又奈我何……】(原著①)
舜玉找到“名利圈”的时候,这间客栈楼上楼下已乱作一团,楼下有个杀人狂在大肆屠戮,一把白惨惨的刀所过之处,不是鲜血迸溅,就是断肢横飞,还有七八个人围着这个杀人狂,看上去想要制住他,而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只不过是要自保而已。
文雪岸在楼上,舜玉听得到他说话的声音,她比原先涨了些见闻,知道文雪岸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在干坏事了。
舜玉要上去看看,但杀人狂就在她眼前,把路死死地挡住,那把可怖的刀好几次都要砍在她身上了。
旁边有人高呼:“小心!”
刀砍过来。
舜玉没有动。
她也没有看对她挥刀的人。
挥刀的人却在看她。
一往无前杀气凛凛的刀竟停了停。
合力围攻杀人狂的人也停了停。
当这些人停下后,整个大堂里,站着的、坐着的、动手的、拼命的、围观的人都看向了舜玉。
舜玉是个美人,美得不似人,她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裙,眼里是未经世事的天真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
她的衣裙无风而飞扬,整个人似被一种圣洁的光晕所笼罩。
她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看着她。
然而此时此地,美貌绝不是所有人看向她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那个恐怖的杀人狂不动了,围攻他的人也都不动了,被美貌所惊艳只会停住一时,不可能完全停住,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当然是因为定身的法术。
她已将楼下所有的人全部定住。
舜玉没理会任何人,正要上楼,突然间,一声怪叫,接着是一连串的声响,有惨叫、惊呼、嘶吼,而后此起彼落,霹雳乓啷地掉下来。
正好跌在舜玉的脚边。
是文雪岸。
他遍身血污,整个人阴阴湿湿,凄凄惨惨,肮脏不堪。
舜玉被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只不过分别了短短几天,文雪岸竟会变得这么惨。
他的眼睛瞎了一只,变成一个血洞,汩汩地淌着血,血流到鼻子处,成了个血坑——他的鼻头不知何时被削掉了,然后是手,他的十根手指被削掉六七根,胳膊上还有一把刀卡在上面。
最惨的还是下身。
舜玉一眼就看到了,一摊血氤湿了裤子,血流不止,不难想象那里发生了什么。
文雪岸简直全身都在流血。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舜玉蹲下来,轻轻地揽住他的肩,立刻被沾了一手的血污。
文雪岸豁然抬头,仅剩的一只眼幽芒大盛。
瞳孔在剧烈地颤动。
他的两片簿唇拗了拗,没了鼻尖的鼻子不住地翁动,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在委屈。
他没想到此生竟还能见到舜玉!
她怎么会……怎么会来?
眼边染了血,他立即擦去,仔仔细细地盯着舜玉看,她似乎比七年前长大了一些,成熟一些,神情已没那么懵懂了,却依旧纯真。她身上的,属于神的光晕让她整个人如云似幻,分外不真切。
天下第七方才还在上面欺辱猥亵陈日月和叶浩,却不料一时大意,被陈日月一口咬去了那话,两个人殊死反扑,他本就重伤,一时招架不住,他已想逃,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走、扔不去、摆脱不掉叶告和陈日月,这两个小童就像阴魂不散、冤鬼索命一般的夹缠着他,纠缠不已。
他怕、痛、惊和慌,只见楼下人影幢幢,群魔乱舞,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如此逼近——比无情那日,就把暗器打入他眼里更逼近——近得就像他坠入太阴帝国地狱城他里,再也见不到阳光和希望,只有杀戮与血腥、折辱和痛楚,磨刀霍霍的在苦候着他。
世上没几人能面对死而不会惊怕的。
他知道自己已惨败。
但他还是不想死。】(原著)
所以他被追击,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马上爬起来求救,他已到了死亡边缘。
一向傈悍的天下第七,竟决定求救,向任何人求救,只要能救他,他不想死!
偏偏这时候,他见到了舜玉,这个他唯一爱上的,惦记了七年的女人。
向她求救,显然比向任何一个人求救都有用得多。
可是,在天下第七见到舜玉的一瞬间,他竟想不起来求救,生与死,全都被他置之度外,他忘了自己已濒死,忘了舜玉的残忍和喜欢施虐的那一面。
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的裙子白回去了。”
这很奇怪。
就像舜玉走后,天下第七思念她时,回忆里最触动他心肠的,不是床榻上快乐,更不是她的施虐,而是她依偎在他怀里,他将她的乱发拂到而后;他牵着她的手,在街上买糕点喂她吃下去;她看着他,抚摸他的脸颊,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呢。”
他最怀念的,居然是这些。
舜玉把他扶起来,揽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轻快地笑道:“是啊,我回家住了几天,裙子就变回白色了。”
天下第七被抱得很痛,他忍耐着,总算想起来自己危险的处境,低低道:“带我走,去……去你家。”
舜玉眼睛眨了眨,道:“不行呢,我不可以把人带回去的。”
天下第七紧接着道:“带我离开这里,带我走,我就快死了。”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仅能握在手里的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情急之下,伤口愈发疼痛难忍,他大口地喘息,喉咙里发出兽一样的低吟。
“好吧,你想去哪呢?”说着,扶住他正要离开。
“慢着!”
是叶告在暴喝!
陈日月挺剑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你为什么要救这个畜牲!你知不知道他……他……什么恶事都干的出来!楼上死了几十个人,全是他杀的,你要把他救走?”
叶告不理解,从舜玉把天下第七抱起来,扑在他怀里,两个人亲昵地抱在一起他就很不能理解。
要杀天下第七的人多不胜数,要救他的人或许有那么一两个,那也是为了他的秘密,为了他的价值,要说真正爱他这个人的,那简直是不可思议到了耸人听闻的程度。
他哪里值得被爱?长得又不好看,性格阴郁,人品更是低劣,就连身为男人的东西也在刚刚失去了,他凭什么能让这么一个仙子般的姑娘爱他?
他下蛊了?
舜玉哪知道这么多?她又不觉得文雪岸长得丑,在她看来,人都长成一个样子,哪有俊的丑的?
她只喜欢特别的。
她把文雪岸护在身后,问道:“你要干什么?”
问得不凶,语气好似在问一加一等于几。
叶告还没说话,陈日月便抢着道:“杀他!”
“噢。”舜玉低下头,垂下眼睛,半晌,眸子眨了眨小心翼翼地问:“不杀可以吗?我知道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也做过的,但是我父亲一说这样子不对,我就不做了,现在我来教他还不好?”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
陈日月一下子涨红了脸,再不说一句话,绕开舜玉,直朝着天下第七攻过去!
叶告道:“他可不是能改过的人!你再跟他在一起,迟早也会被他害死!”说罢,也攻了上去。
舜玉居然没替文雪岸挡,她在迟疑。
然后在文雪岸惊讶的目光中,她长长叹了口气。
“我没办法救你了,父亲说过,我不能随便干涉人的命运的,我刚刚,看到你的命运了。”
天下第七道:“什么……你……你不救我?”
舜玉道:“没关系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然后她又笑了起来:“你放心吧,就算你死了,我也很喜欢你的。”
她离开了天下第七,找了个空位坐下,接着,解开了大堂里的定身之术。
天下第七这回可是真的慌了,一面仓皇地躲着缠上他的两个童子,一面又要躲着其他人的刀来剑去。
舜玉看着天下第七凄惨狼狈的样子,有点心疼,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的兴奋。
混战。
天下第七陷入了悲惨绝望的混战之中,想要杀他的人本就不少,也因为他在楼上的恶行,原本要救护他的人,也加入了杀他的人当中,除了舜玉,已没人能救的了他!
他用平生仅有的,最可怜的表情看向舜玉,舜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他,任谁都看得出来,舜玉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慕之意。
我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死亡。
天下第七眼中的光芒终于暗淡下去,转而望着外面,【像向往一个流浪的梦,又像他的灵魂早已飘向远方。】
勾子的光芒在闪。
它穿过天下第七的肚子,勾住了一些东西。
出手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方才就坐在舜玉现在的位置上看戏,这个年轻人的武功显然也很高,听别人说,他的名字叫方应看,他还有两个随从,一个叫任劳,一个叫任怨。
方应看先是出手杀了那个杀人狂,随后又出手,给本就重伤的天下第七刺了致命的一剑。
天下第七还活着。
他本就是不容易死的人。
接着出手的是任怨。
【任怨一出手,那铁钩就已勾住了天下第七的肠子,天下第七闷哼一声,独目怪眼一翻,死鱼般的瞪了出来】
“舜玉……”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纯真的笑颜就在他眼前,他想要抓住,却终究是梦幻泡影。
【任怨钧子一紧,拔身就走,顺手便扯,天下第七便给他的钩尖勾着肠子扯着走,一路走,肠子一路掉出来,要不跟着跑,肠子则要马上拉断了……
这样,天下第七便跄跄踉踉、一跌三碰的,跟着任怨的钩子满店里走了三五匝,肠子愈拉愈长。
可是天下第七犹未死。
还要跟着任怨跑。
任怨故意跑几步顿一顿、挫一挫、东歪西倒的跑,天下第七只有跟着跑,对方停他也停,对方蹲下来他也只有蹲着,像只驴子跟着他的车子,影子附着它的主子。
跑得连那些距天下第七本有血海深仇的江湖汉子,也看不下去了。
“杀了他吧!”
“让他死吧!”
“这样实在太……”】
方应看悠哉悠哉地走到舜玉身边,微微笑道:“你不救他?你不是……”
舜玉当然还在盯着天下第七看,甚至还吞了吞口水:“你看……他流血的样子,多么迷人……”
这话,即便是方应看也一时失语,顿了顿,道:“迷人?可是他很痛苦。”
舜玉道:“不会的,他说过,他喜欢这样。”
方应看道:“哦?”
天下第七当然说过,只不过,那是他在折磨别人时说过的话。
……
天下第七还是死了。
就死在舜玉眼前。
她看着他被人折磨而死。
她也一早就窥见了他的命运。
——他一生多欲、寡情、薄义、残忍、冷酷、好斗,但他死前唯一最强烈的希翼:
只不过是死得痛快一些!
舜玉走过去,在天下第七的尸身旁蹲下来,手沾了他的血,然后抹到自己的脸上。
“这是……多么美好的……”
①:这一段原著里写得很详细,很变态,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天下有敌倒数第三四章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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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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