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佩竟下意识连连点头。
胡珍珍给她分析：“我是有钱的，你、刘婆子的待遇根本不用愁，咱们素心轩最要紧的其实是拜个山头，找个靠山，争取让咱们的银子花的物有所值舒心痛快。那哪个山头比得上王妃呢？”
紫佩自然也这样觉得。王妃人好啊，对她们小主子也好，可是……
“王妃的身体不好啊！”紫佩担忧这个靠山怕是比较短暂！
她已经完完全全落入了胡珍珍的逻辑当中，积极献言献策。
“小姐您可以双管齐下，甚至三方下注！咱们不只是要王妃的宠爱，王爷那边也要争取一下，还有下一任王妃……”
胡珍珍一愣，沉思后长叹：“倒是全面，我只怕是这样也不保险啊。”
“王妃的身体听说是亏了根本，我一天三顿的给送滋补药品，怕也是无济于事；王爷又是个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胡珍珍不好将“傻缺”说的很直白，只一味摇头：“我同他实在是没话说。”
“至于下一任王妃，这变数可就太大了，可不一定是王府里的老人啊。便是府里的老人，也不好说人品怎么样……”
紫佩这一听简直是四面皆敌，慌了心神：“那、那该如何是好？”
胡珍珍沉思片刻：“我还有一计。”
她压低声音：“明修栈道，广撒网，多多使银子；然后暗度陈仓……”
紫佩迷茫：“……什么仓？是姓秦吗？”
胡珍珍：“不姓秦……”怪我嘴快。
她极快带过话题，转而让紫佩帮忙在上元节贺礼上动动巧思，怎样设计的好看又独特。
紫佩以为这是争宠大计的一环，满口答应下来，当天就去打探情报去了。
只余胡珍珍一个人，留在素心轩里冥思苦想。
按理说这是个好人，但是……她动用自己不甚灵活的小脑瓜，自我说服一番。
……犹犹豫豫地在薄纱窗牖上钉了一张纸笺。
飘飘扬扬，像是去秋卷起的一片落叶，长久地招摇在风里。
……
日暮烟雨时候，一骑快马绝尘，从时王府奔向了城西的镇抚司驻地。
马万博本吊儿郎当地抱胸倚在校场边，与同僚扯淡，见到旋风般挟着骤雨卷进来的上司，被狠狠吓了一跳。
天也不聊了，牛也不吹了，嘴边扒拉着的一根狗尾巴草都见势不妙耷拉了下来。
“马万博，进来！”
“是！”马万博急忙戴正了檐帽，三步作两步冲进堂中，然后抬头一瞅——好家伙，沉着脸呢！看这模样估计又有哪个不要命的给找气受了。
他小心斟酌着口气：“孙大人……给回了？”
是吹了吧吹了吧？
薄巍英没吭声，半边眉毛跳了一跳。
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马万博猜出点一二三来，觉得孙大人八成是不动声色给挡回去了，混官场上的老油条嘛，一看老薄被打发去给时王看家了，俨然是个一落千丈起复无望的架势，立马变了脸……哎，好好一个刑部侍郎的岳丈并如花似玉的媳妇儿飞了，也怪不得老薄变身怨妇。
毕竟他们锦衣卫名声是真的烂，也是真不好找对象。
他心里有了底，问道：“那孙大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薄巍英嗤笑：“说孩子还小，想在身边多待几年。”
“嗯，假话。”马万博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也不急，先定亲好了。”薄巍英阴沉着脸，开始来来回回擦拭刀鞘：“这老匹夫只是笑，说再谈再谈，然后就说回府了，溜的倒快……”
他说话间将刀拔出来了，“噌”地甩上了木桩，用力之大，木桩假人的脑袋都差点被削掉。
马万博咽了口唾沫，心道不怨人溜得快啊，老胳膊老腿的，挨上这一下那还了得？！
“其实没拒绝那就是有戏啊！”马万博猛一拍腿，决心安抚下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煞神，张嘴就来：“人家孙大人大小也算个官了，想拒绝不早就直白说了，还用给你，呃，给大人您留面子……”
“那面子不是给我留的。”薄巍英轻笑起来：“是给时王罢！”
薄巍英之前是从没用过这种语气提及时王的。马万博作为一个直觉生物，当即紧紧闭上了嘴巴——
半晌，他像扒着洞口看的老鼠一样窥探薄巍英的脸色，见警报解除了，这才鬼鬼祟祟地冒头。
“有诗说得好啊，天下何处无芳草，大人您这样的人物，这般人品，还愁找不到美娇娘？”
马万博咂咂嘴，给一本正经的分析。
“我琢磨着，也是您忒急了。姻缘这种事，最看缘分，是您的谁也撬不走，不是您的白等也等不来，再说哪有儿郎自己去催的……”
薄巍英一想也是，自己好歹不差吧，何必上赶着到那份上，只是若找旁人……
“我娘目盲，久不出门了。”他问：“马万博你可有认识的红娘？”
马万博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连声道：“我哪里会认识这个！”
那我也不认识啊！薄巍英难得有点发愁。
他挥挥手让马万博下去，自己低头把桌案上的地图翻来覆去地看，半晌没掀一页，给摩挲地卷了边。
话说薄家确乎有个姨娘，在他爹死后去翠微山上出了家，若请她出来当个说客……薄巍英好些年没见她了，只隐隐记得自己同她关系似乎谈不上好。
那要不就算了。万一那老女人看他不爽，说上一两句坏话呢？薄巍英琢磨着，就算把她嘴给缝上也晚了。
到头来还是得老老实实去打听个红娘。
唔，这事还得交给马万博。
既然有要事托付，接下来十天半月，薄巍英再看马万博就顺眼了许多。
有时回卫所看见他训练时歪七扭八，也不点出队列训斥了，偶尔遇见，甚至还会和颜悦色地说上两句话。
马万博着实受宠若惊，不知道是薄巍英有事托付，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他的青眼，这日请兄弟们喝酒，飘了，把薄巍英也叫上了。
正应了古往今来的一条铁律，下属和上司喝酒，哪个都喝不痛快。
马万博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巴子，奈何时光不会倒流，说出口的话也吞不回去，他也只能僵硬地举杯祝酒。
“这个，这个咱们指挥佥事大人和兄弟们都在……”
他的好兄弟们脸色比他还僵硬，捏着酒杯半天没喝，搁那儿支支吾吾。
“薄大人请……”
“薄大人先喝！”
薄巍英确是很久没再混进手底下小兵的场合了，而且是坐冷板凳的如今，到底是不太自在，便找个了个借口先退场。
马万博悄悄松了一口气，忙赔笑着送他出门。两人相偕下楼，薄巍英塞牙缝的一句“想托你帮个忙”才开了个头，就顿住了。
马万博见他脸色微妙，怎么瞧都不是个笑模样，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探头探脑往下望。
好家伙，底下那人，不正是白龙鱼服的时王？
……
陆雪浚将扇子“啪”地一合，冷脸道：“你家主子呢，还不麻利把人带上来！”
没头苍蝇似的，偌大个人，别再丢了！
陆雪浚必须得强调，今天他把人带出来，完全是个巧合。
如果不是他早晨出门时绕了远路，如果不是遇到了素心轩的人，如果不是撞上恶仆欺主的场面，他是断断不会——
妈的，这起子刁奴真是胆大包天啊，陆雪浚不禁恼怒，忍不住质疑王妃到底是怎么管的家！
不一会儿，胡珍珍前头一个殷勤伺候手提三四个礼盒的婢女紫佩，后头一个高大结实大包小包的护卫，前呼后拥的上来了。
只她一个人什么也没拿，悠闲自在地东看西看。
“南菜酒楼啊。”她暗地里指指点点：“肯定不正宗。”
陆雪浚冷眼看她这副模样，不掀她帷帽也猜得出她绘声绘色的表情，遂心头火起，阴阳怪气道。
“那可不是？我一个王爷都不如你一个侍妾吃的东西好，黄芽菜炖老鸭煲嘛……”
回忆起那天难以言喻的味道，胡珍珍的脸青了，浑身恶寒。
“都要吃饭了您能不能别恶心人，你不嫌脏……”嘀嘀咕咕：“我还嫌呢！”
陆雪浚噎住了。谁说我不嫌的，这事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他喉中已隐隐有翻滚之势……他连忙叫住小二，叮嘱他包间里那道定制的鸭子不用上了。
胡珍珍：“……”
不用想，肯定是来揶揄她的。她发现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冤枉，从头到脚都坏的流油啊。
陆雪浚半点也没不好意思，毕竟转移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别人尴尬，他指示婢女护卫们将那堆成山的各种盒子放好，别带进楼上包间，然后端起他王爷的派头教训小妾。
“一应珠石首饰布料茶品，宫里的都是最好的，外头叫的价再高，也不过买个款式，看个新奇，正经的场合你用了那都是笑话……”
胡珍珍干咳：“我不戴，是给你买的。”
陆雪浚一时没纳过闷来，震惊：“你给我买首饰？”
“是给你的上元节礼物啊。”胡珍珍小小声：“我也是问了王妃娘娘才知道的，王爷的生辰就在上元节，但往年都是进宫一起吃家宴，都没有单独办过，所以……”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所以我想了个笨法子——反正我也猜不到王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啊！我就把王爷这些年的生辰礼物都准备了，每一年都有，那就是二、二十……”
“二十六。”
陆雪浚停住了上楼梯的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盯住了胡珍珍的发顶。
……还好她没抬头。
陆雪浚暗暗把玉扇骨都捏裂了，口气不为所动。
“你礼物盒子只有二十四。”
胡珍珍恼羞成怒地抬头：“哎呀我都说了我不清楚你的事情嘛！去找别人打听他们都不说，还笑话我——”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
陆雪浚扭过头，只展露出半张线条冷凝的侧脸，每一个字都像是含在齿间仔细碾过、嚼碎了，再吐出来的。
“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胡珍珍浅浅“哦”了下，没大敢吭声，觉得这小心眼的男人肯定还在生气。
再说了她和那群只会嚼舌根，除此之外全无威胁性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真让她不痛快的是别人。
那时陆雪浚还能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发生？
胡珍珍都懒得关心他的态度……她摸摸肚皮，还不如赶紧尝尝这家菜品的口味呢！
“快走吧，不然都凉了！”她兴冲冲地爬楼梯去了。
陆雪浚“唔”了声，反而落到了后面，脚步看似不紧不慢，目光却始终紧随着女子掀动的裙摆——
如果踩岔了，他一定能第一时间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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