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回,推鸿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此行离开岭南,就是要往京城去,一是为了看望世子沈秦,二就是为了退婚。
只不过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们才会中途转到江北曲阳。
沈慕抿了口茶,不想再提这事,推鸿也很识时务地闭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给沈慕。
沈慕展开铺平,是一张地图,推鸿也坐下,两人细细商讨了起来。
房门始终紧紧关住,一左一右的两方雅间都十分安静,整个二楼都悄然无声。
云簇离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恍然,下到一楼看到滴漏才发现已经过了申时,怪不得酒楼都没有人了。
她特意问了掌柜那位二公子有没有离开,想认真道个谢,掌柜却说不必。
“既如此,麻烦掌柜和你家二公子说一声,今日的事多谢了,这份人情我定会还的。”
说完,她撂下一方手帕和一锭金子,转身离开了。
她们今日没乘马车,是骑马来的,眼下太阳微沉,已经不太热了。
轻蝶将马牵来,云簇带上幂篱,遮住脸,和轻蝶一人一骑往公主府走去。
想到方才的那锭金子,轻蝶有些心疼,“主子,咱们是不是太不低调了。”
云簇笑了笑,说:“他家既然能开这样一间酒楼,哪会看上我这锭金子?我不过是谢他这两日帮了我。”
说到这,云簇就想起昨日那盆热水,眼睛眯了眯,吩咐道:“记得叫人去查一查。”
“主子放心,早已派人去查了。”
她们这趟来江北,看上去是只带了轻蝶一个人。但实际上,皇上、太子和两位王爷明里暗里又派过来不少护卫,有些话甚至不用云簇开口,就已经有人去办了。
云簇自然也知道,笑了笑,说:“总之,昨日还真是多谢了这位二公子,要不然一盆热水泼脸上,谁知道会不会毁容?”
说着,她又觉得今天这谢礼还是少了,她这张脸哪能就值一锭金子?
“派人去查一查他的身份,若是没什么异样,别亏待人家。”
“是。”
-
沈慕走出雅间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
隔着半敞的宣传,能看到瑰丽的霞光洒在陌生空寂的长街上,最后拢出一片金光。
道旁有繁茂满枝的花树,夏意浓郁,艳而不绝。
此时街上没有太多人,但是两旁已经有零零散散几处支起来的摊位了,有的卖书画摆件,有的卖首饰玩具。
还有揽客的秦楼楚馆,艳红的绸子已经挂出来了,灯笼在门前招摇,只等天再黑些,直接上街拉客。
曲阳真不愧为江北首府,作为除京城之外大秦最繁华的城市,街上的每一处布景都分外精致好看。
再加上这里是曲阳公主的封地,城中规制,街边种的花,牌坊门楼上的漆,都得符合公主的心意。
繁、艳、闹。
是沈慕来这里之后的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也是岭南从来没有的。
在南境,从来只有广阔的草原和连绵的峪山山脉。
就连他们抚南王府里,都没有几件贵重的宝物,军中年年吃紧,他父王又不敢和皇上开口要钱,只得年年往军队里补贴自己的俸禄。
想想这两边百姓过的日子,分明都是秦朝境内,却仿佛隔了一道天堑。
沈慕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拇指上,轻轻转了转戴在上面的汉白玉扳指。
下到一楼,掌柜的连忙上前,推鸿走过去刚要说什么,掌柜的却已经捧出那方手帕和金元宝了。
“二公子,这是今天白日里的那位小姐留给二公子的谢礼。”
满室霞光的映衬下,那金子更显贵重闪亮。
推鸿瞬间瞪大了双眼,他自小长于岭南,哪怕在王府都没见过这么足量的金子。
他忙唤住沈慕,开口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有些结巴:“公子!您看……这……”
沈慕蹙眉看过来,推鸿没见过世面地感叹:“这,姑娘真有钱啊。”
的确有钱,动辄出手就是一锭黄金,几乎能买下半个浮生楼了。
沈慕浓墨似的双眉蹙起又展开,接过那锭金子,仔细看了看,淡淡道:“留着吧。”
说完,他将金子轻轻撂在柜台上,发出锵的一声轻响。
马车就停在门前,沈慕上了车,吩咐道:“走吧,就去纪泓的宅子。”
他们原本只是路过江北,所以没找住处,这两天都是歇在浮生楼里,可没想到意外出了些变故,十天半月的怕是走不得,便托人找了间宅子,暂且落脚。
沈慕不喜太闹,因此这宅子远离闹市区,一路过去有些远,沈慕有些疲惫地倚在车壁上,想休息片刻。可他才刚刚合上双目,就听到一道极轻的声响自不远处掠过。
——有人。
沈慕双眼霎时睁开,单手撩开一角车帘。
推鸿正在外面驾车,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沈慕拧了拧眉,这下连气息都听不到了。
他没有声张,推鸿回头问他怎么了,沈慕道:“饿了,去买袋栗子吧。”
“是!”马车停在路边,推鸿很快就买完回来了,他撩开车帘将栗子递给沈慕,外间的情形在那一刹那被沈慕尽收眼底。
随风轻荡的树、繁闹的商铺、吆喝做生意的小贩,边吃边逛的路人……
帘子很快被放下,沈慕说:“太闹了,从巷子里穿过去吧。”
巷子极静,和外面繁华的主街形成鲜明的对比,声音似乎也在此时被放大了好几倍。
沈慕捏开一个栗子放在手心,仰头又靠了回去。
穿了巷子之后,路程明显近了许多,约摸两刻钟就到宅子门口了,沈慕下了车,站在大门外,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那声音消失了,跟到这里,人就走了。
沈慕将盛栗子的袋子塞给推鸿,吩咐道:“叫人直接把晚膳送到书房来。”
-
不知道这宅子从前是做什么用的,虽然没几个下人,房间院子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这正和沈慕的心意,他吃完之后叫推鸿进来收拾,自己则站在书架前,想找两本书看看。
“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推鸿问。
他跟着沈慕多年,默契最好,方才听他说要买栗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沈慕这回没瞒他:“是有人跟着。”
推鸿是沈慕的护卫,千挑万选出来的,功夫自然不会差。这一路上这么远,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轻功比他更强。
这样一个人竟然跟了他们一路……
推鸿神色一凛,立马跪地请罪道:“属下失职!”
沈慕随手挑了一本书翻了翻,不在意道:“起来吧,那人没什么恶意,应当只是来探查一番。”
“探查?”推鸿疑惑道,“咱们这次落脚江北,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说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总不能是……”
话没说完就被沈慕打断,他嗤笑一声,说:“放心,不会,大哥在京城,他暂且不会派人监视我。”
唯一的可能都被否定,推鸿想不明白,沈慕将书又搁回去,笑了笑,笃定道:“咱们白天遇见谁,就是谁了。”
遇见谁……推鸿仔细将白日的行程回想了一遍,不大确定地问:“是那姑娘?!”
沈慕点了点头,说:“她身份不一般。”
他今天下午仔细瞧过她撂下的那锭金子,新鲜光亮,斤两很足,且毫无剐蹭痕迹。
市面上根本不会有这种金子,除非,这些金子都是新打制出来,根本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过。
但是朝廷最近根本就没有再往民间输送新钱,这只可能是宫里用作赏钱的金锭子。
这么年轻,漂亮,行事又这么不寻常的姑娘……
沈慕心中很快有了猜想。
“但是,公主怎么会在江北?”推鸿听完沈慕的推断,颇有些奇怪道。
这也正是沈慕想不明白的地方。
虽说江北是她的封地,但是公主出行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亦或是,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这两次的遇见也根本不是偶然?
沈慕长腿支着,半环手臂倚在书架上,头微微仰起往后靠。
即便心里有天大的疑惑,但他的状态依然舒展且自然。
良久,他才终于出声,吩咐道:“估计只是对我起了些好奇的心思,应当还不知道我是谁。不过,还是叫人去公主府查探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曲阳公主。”
推鸿应声,想退下却又被叫住。
“再叫人去打听一下她常去的几个地方,有眉目了立马回来报我。”
-
“公主,江一回来了。”
听到敲门声,云簇放下手里的话本,道:“进来吧。”
“怎么样?”
江一是太子云淮派给云簇的人,跟在她身边也有三四年了,他躬身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殿下,属下去查过了,那人应当是从岭南来的,认识他的都只叫他二公子,具体名姓不知。”
不是浮生楼的少东家么,怎么又扯上岭南了?
岭南来的,还是二公子。
云簇拧起眉,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那也是从岭南来的未婚夫。
江一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应当不是,那人好像是个书生。”
“属下派人去查了他进到曲阳城之后的所有行程,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日日出入书铺酒楼,买笔买纸,吃喝玩乐。”
“是么?”虽然江一否认,但云簇仍是有些不放心,吩咐道,“再叫人去盯着他,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家的二公子。”
“是。”
“还有,将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列出来,改日,我亲自去会会他。”
互相跟踪,以示公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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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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