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细密的下着,或轻或重的打在山崖边刚结出花苞的树上。叶片被一下一下的打着垂落又扬起,雨粒则顺着叶脉汇聚成一滴,砸入地里。
风雨声动,这山谷里便再没有其它声音,只是在被雨滴打得作响的木屋里,有着一位轻盈酣睡的青年。
他眉眼精致漂亮,肤色透白,白衣似雪,尘暇不染,银发如纱般四乱披散,如同脱离凡俗谪仙在此处沉寂。
睡着的仙子此时轻闭的眉睫微动,长长的眼睫随之发出细微颤动,似才转醒。如画的眉眼中,明媚双目悄然张开,只是里面还留存了些懵懂困意。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着攒些颜色,眼下还蓄着些懵懂初醒而产生的水光,黑亮的眼珠则带着些茫然困顿转动着向四周望着,又猛地呆滞几瞬。
贺远忱一睁开眼,入眼早已经不是整日见到厌倦困顿的白,就连呼吸里也夹杂着小屋的陈旧和不知哪个缝隙里飘进来的清新雨味。
混沌的脑袋逐渐变得清醒。
他坐起了身,却能感觉到身体里长久而透入骨里的寒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沛的力量,是一种不知名的温暖在全身涌动。
而揉杂的记忆却没有给到他,反而多的是如同断片一样的空白,所以自己对这个新的身体的任何,一无所知。
但是不知道莫名为何,天下第一这个想法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天下第一。
瞬间,他精神了起来,直接坐直了身子,一改方才那般散漫闲懒。
他无师自通的感受着身体里流转的暖热内力,还有一帧帧一幕幕无比清晰的功法招式。
“天下第一”他唇齿间轻轻呢喃着吐出这个名号。
这几个字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他觉得自己光是轻念这几个字,全身就兴奋的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像是对这个名号无比的追求和痴迷,几近痴狂。
哪怕已经是了,但是执念像是将它缠绕裹紧,似要将他压挤到窒息。
他将心里那阵莫名急促而热烈的悸动强硬的压下去,起码让自己的脑子现在空出点缝隙去思考。
他能来到这里占据这副身体,说明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但是天下第一不是已经强大到无人能敌吗,那为何会沦为独自一人在这悄悄死亡的结局。
他身上毫无外伤,也没有任何的不适,那又为什么……
可是由着他一旦深入思考,一种不知名的悲怆与绝望感又向着他铺面压过来,无形却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连嘴里都泛起了丝丝味苦。
山谷里一声孤傲又凄然的叫声,应是高飞于险隘却被风雨打得艰难的鹰。让他骤然从情绪之中牵扯出来。
他不受控制的快喘着气,想要从方才那窒息如溺水般的状态里脱困。
算了,他看出来这具身体在本能的保护与回避,有什么事情都已经进入应激。他便也只能先坦然接受不再去深入探究。
调整了呼吸,心情也慢慢调整过来,他马上就把刚才的情绪抛在了脑后。虽然充满了不真实感,但是身体里的充沛内力和脑子里装满的功法招式都做不了假。
他现在能触摸到的,能看到闻到的,也做不了假。
所以说,他现在确确实实穿成了天下第一。
他就是天下第一。
想明白这个之后,贺远忱环视了一圈这个木屋。
看着不是很新,上面或多或少有着痕迹,不过却感觉看起来很久没有生活气了,所以这副身体来这里也没多久,而且,也绝不是打算来这里久住的。
屋中该有的桌椅杯碗,衣物被褥,都是有的。但是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活人气。
因为他一个人在这个清冷而陈旧的小屋,如同上一世的冷清孤寂,让他一直想要逃离。
虽然他也不知道原主为什么会要在这种地方,但好在自己已经脱离了那具整日躺在病床上冰冷如死尸般的身体,到了这个新的地方,总要去闻闻花香,见见日落。
更重要的是,自己都穿成江湖第一这么重要的角色了,当然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以往没有见过的海阔天高,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他决定了,今天就出山,他要给江湖带来点天下第一的震撼!
贺远忱起了身,打算随便收拾点东西就出发。
但是...他又环视了一圈这个略显简朴,甚至看起来称得上空荡的屋子,好像也不需要他收拾什么。
他搜刮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有用能够陪着他征战武林的好东西。甚至翻找前后,基本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要说是天下第一,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空巢老人。
银白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他的眼前,贺远忱挑起指尖勾住了一缕在手中圈绕,发丝柔顺的缠在他细长的指上,赏心悦目。
可是偏偏是银白色,虽然也不知道是练了什么功法变成了这样,但是怎么看都更让他像一个隐世老人。
没关系,这些对于天下第一来说都不算什么。
他勉强的安慰着自己不要太在意。再怎么说那些也都是身外的俗物,自己都是天下第一了,就不纠结这些了...
……呜呜
不过还好,他拿起了刚刚找到的银剑在手中细细端详。这算作他唯一傍身的东西了。
剑柄被抓握过无数次,上面或多或少的有着细小的磨损,精雕的花纹都变得光滑了很多,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剑身一转,便闪着寒寒的光如同突然跳脱的火,看起来主人养护的很好,原本的制作就汇聚了无数的心血。
他握住了剑柄自然的挽起一个剑花,将剑稳稳的放在手里。剑上所雕刻的每一处痕纹,产生的每一个细小损伤,他似乎都了然于胸,悉数摸了个仔细。
这是自己最熟悉的也是唯一的东西了。
剑自然又熟悉的被他握在手里,如有共鸣。
虽然自己还是想不起它叫什么。
贺远忱哪怕再熟悉这把剑,但是自己也从未尝试过挥舞着剑的滋味。手比脑子快,他才刚试着挥动这把剑,手腕微一动,便直直的朝着一边的木桌上砍去。
“铛——”
一声剑鸣,伴随着木头嘎吱的声音。二者声音混杂在一起,带着些难言的怪异,却又透着些隐秘的怆然。
他的手心传来了微微的震感,是从微微震颤的剑身一路传来,又被他很好的稳住。
还好他只是挥着玩玩,都没太用力,这才让桌子不至于直接报废,不过这个桌子毕竟也上了些年岁,受到这么一击虽然承受了下来,还是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新剑痕。
为数不多的家具仅这么一下便沦为战损版,贺远忱突然就有些心疼。
不过也只是心疼一顺就马上好了,他也懒得管那么多了,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些岌岌可危的高龄家具他是用不上了,当然是留给下一个人。
他对于第一次用剑的感受还是很满意的。
他满意的拿起了那把剑,又满意的出了门。
恰好小雨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树叶之上还残留的水滴不时被风吹得落下几许。空气是雨后的清新,伴着些草泥似有若无的气味。
一阵风吹过,吹着他绣着精致挑花的衣摆扬起一个小角,又拂卷过他银白的发丝,在耳旁轻微的蹭着,弥漫出细细的痒意,让他将头发悉数拢到肩后。
连天气都这么给面子,让他更加坚信了他现在出发去闯荡江湖必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他美美的想着,墨黑的眼染上了很多亮光,与他清冷谪仙般的外表格格不入,可偏偏又融合的很好,反而多了几分活人气。
贺远忱又转身看了眼那座小屋,虽然自己也没有在这里呆多久,不过这是他过来时的第一个地方,就像是新手村的出生点,再怎么说也是有些情怀在。
他带着情怀看向这间木屋,再见了,等我功成名就,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再给你好好装修一翻,布满家具,肯定让你一改现在的简陋,成为这山谷里最好的木屋!
果然,人一旦高兴的不分东西,连屋子都能给画大饼。
告别完屋子,他握紧手中的剑出发了。
……
一路上微风拂过,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往下照射,让人有种清新的舒服感。
也好在停了雨,他才能抬头眯着眼睛去观察着太阳,寻找方位。
一时间山谷中的生灵也出来了,或是穿过草木发出的悉索声响,或是几声悦耳鸟叫在高处传来又飞远。
好像都昭示着他马上就能走出去的好心情。
他步伐轻快,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新奇的感觉让他看到路上半米高的杂草都要挥着剑来砍砍。
他虽然从未走过这条路,连原本的自己也从未去到过野外山谷,但他的向来过目不忘,只要凭借着太阳方位和光影位置,想要走出这个小小山谷当然是…
当然是行不通。
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座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木屋。
山谷里也会有鬼打墙吗?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正经起来,一收刚才的随意与闲散,将不久前还在欢欣喜悦挥舞着的剑插入了剑鞘之中。
他左右观察着,试探般的推开了门,熟悉的家具和摆设和自己离开之前别无二致,就连自己不久之前在桌腿之上留下的新剑痕都在同样的位置明晃晃的向他展示着。
他开始怀疑难不成原主是个路痴,所以让过目不忘方向感极佳的自己也受影响走错了路?
不可能,他又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自己可是认真分析辨别了方位的,怎么可能出错。
他再怎么想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出了门,然后一脸认真的盯着小屋,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我虽然跟你说了再见,但是可不是出去走一圈又马上回来的这种再见,所以你暂时先不要和我见面了”
回复他的只有风吹木门发出的嘎吱声。
他又出发了。
这次可比之前都看得仔细,连路过的一草一木都要将它们的位置特征都记个清楚。
好在第一次走过的路上随意砍杀的杂草给他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挺长一段路了,而各个标记之间也没有重复的。所以这回总不会错了吧...
才怪。
他看着眼前的木屋。一瞬间,他心情复杂到甚至有些惊恐。他认命般走到了小屋前,认命的打开了木屋的门,认命的看着那没有丝毫变化的摆设,还有可能不算那么新鲜的剑痕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转来转去再一次遇见同样的事物的惊恐倒是淡了许多,反而有了些被耍了的感觉。
他抬头望了望天,看着略微刺眼的阳光。不会是你小子出问题了吧...
老天,这还是地球吗。
却又在瞬间,他突然一动,他开始狂奔起来。
已经管不了太多了,先跑就是。
眼前的场景在周围飞速向后略过,他也顾不上什么路线和方位了,有路就走,头莽着就是一路往前跑。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跑得够远了,应该再怎么也会离开那个木屋一大段距离时。
抬头一看...
他带着还微微喘着尚未匀的气,闭上了眼。
这个原模原样的建筑和环境,他是真的不想再看一眼。
他握紧了拳向着前面的空气回屋了几下权当泄愤“我说了我要出去闯闯!闯闯你懂吗!不是搁这山林里散步!!”
他也不敢真的动这间木屋,毕竟自己很有可能,不,是绝对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好窝囊。
穿越没记忆没金手指没系统也就算了,还被迫被控制在这一小块地方,怎么,当了天下第一就要直接退隐了吗。
……等等,退隐?
突然想到的词让他在脑海里精准的捕捉。
既然他反复寻找出路,但是都兜兜转转的回到了原地,说明是这个世界的意志正在阻止他出去,或者说在阻止他现在就出去。
而他既然能够穿过来,那这些情况的发生就是合理的,世界意志也是合理存在的。
那么凭借他以往累积的经验来看,开局就送天下第一,那说明自己之后走得剧情绝对是不简单。
那应该走得是什么路线呢。
高手、归隐……
出山!
他瞬间想到了匹配的词。
所以说自己绝对就是那种练成天下第一却又突然退隐的高手,等到天下陷于危难时刻,乱像频出,人心涣散,可是世间各大门派高手竟无一人能够摆平。
而这时候一定有人会想起年少成名却又贸然隐居的他,也就是他这个低调的天下第一。
而他就只要轻松的等着别人来请他出山,再当着全江湖各大门派的面,随意挥挥手就将他们不能摆平的事情通通给摆平。
这听起来好像要比出去游历江湖行侠仗义还要好玩。
早说嘛,害他来来回回跑这么久耍他玩,也真是的。
不过想到给他安排了这么重要的戏份,算了,就当他暂时原谅这个世界。
想明白了,刚刚在这一块乱跑了三圈的不爽瞬间,其实也就微不足道直接烟消云散了。
他轻快的走入了屋中,一如之前出发打算离开时那般愉悦,就连先前觉得简陋破旧的小屋,如今也顺眼了许多。
那不走了,睡觉。
半夜,贺远忱却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他突然想起来,剧情要什么时候来,也没跟他说啊。
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下第一,但被迫退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